六月初七夜,久旱的辽东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夏雨,天空中每一道闪电都能划破天际,每一声霹雳都像在人的心头炸响,豆大的雨滴敲打在营帐的布帘上,噼里啪啦,帐内也吵得噼里啪啦。
“姐,为何不离开这个是非地?”林巧儿质问道。
“姐欠人家的债没还清,不能走。”林默儿不想走,随军生活虽然危险,却过得充实快乐。
“那人不是说你们恩怨两清了?为何还不能走。”林巧儿还是劝。
“那人越是这样说,姐就越是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姐的命,且还是姐想要他的命的时候救下的。姐欠的不是一条命,而是两条。”
“那我怎么办?”林巧儿眼睛潮湿了,林默儿是她唯一的亲人的了,离开她没法再活。
“姐也不知道。”林默儿黯然道,以前她一心想救出自己的妹妹,现在救出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安顿她好。带着她一起远遁西域吧,那里都是胡人,以后想给妹妹找个好婆家都难,送她回中原隐姓埋名,又怕被东厂发现;带着一起随军,却又担心军旅危险,实在是左右为难。
“好,姐既然要留下,那我也留下,反正我们姐妹一条命,死就死吧。”林巧儿认命道。
“可,可这太委屈了。”地确,军旅生活对一个娇娇女来说,实在是很苦。吃最糙的饭食,穿最简陋的衣服,住最简陋的帐篷,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奔波几天都不能休息,而且还有无时不刻都要面临被敌人攻击的危险。
“姐都能过,我也能过。”
“只是姐要出去打仗,要跟人拼命,没时间照顾你。”
“我自己照顾自己。”
“委屈你了,等过了几年,他平定了辽东,咱们就不用出去打仗了,可以安心过日子。”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为什么偏要起兵造反?”
“他不是造反,他只想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夺回来。”林默儿淡淡一笑,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行军。”
“姐,你觉得那可能吗?我怕他迟早把大家带入绝路。”
“更困难的绝境咱们都熬过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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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山林空气更加清新,军队早早起床晨练,训话声与口号声吵得人没法再赖在床上,林家姐妹只得起床,出来看这支军队折腾。整个军营里也就她俩是闲人,别人不是忙着训练就是忙着造饭,所以她们显得格外刺眼。
“东家人呢?”林默儿冲正在跑步的王静问道。
“不清楚,他一早就带着晋忠他们出去了。”
“出去办事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真是的。”林默儿低声骂了一句。
“姐,你这么关心他干嘛?”林巧儿酸溜溜地问道。
“他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支军队就土崩瓦解。这关系到上百人的前程命运,能不让人揪心吗?”
林巧儿一撇嘴,自言自语道:“整天只会打打杀杀,整个土匪头子,除了人长得还算顺眼之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好来。”
楚天易一早就出去办事了,只带了王家三少和王顺。他们来到兔儿岭附近的一座密林里,王顺一溜烟爬上一棵树顶,将树顶上的树枝弯成一个心形,并且学了几声鸟叫,之后就窜下树。
这是王顺与铁牛约定的联系信号,铁牛看到那个信号,就明白有人要来找他,所以找了个因由就出了山寨。虽然山寨内各位当家还是相互猜忌,不过饭还得吃,所以打猎队还是要派出去的,铁牛就是浑进打猎队里出来的。行到半路,他慌称闹肚子,离开了大队伍。
在约定的交头点,铁牛见到楚天易,好一阵激动,半个月前,他听说东家遇难,担心了很久,虽然听王顺说东家没事,但是还是不太放心。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了,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东家,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们打算攻下兔儿山,所以要亲自过来查明军情。你上山快两个月了,说说山寨上的情况吧。”
“属下按照东家的吩咐,不断挑拨山寨各位当家人的关系,现在兔儿山上各位当家之间互相猜忌,虽然有很多人,但都不是一条心的,所以一攻即破。”
“有没有可能把人拉拢过来?”
“属下观察过了,四当家李言志还讲究信义,其他几位当家不太地道,大当家贪财好色,二当家小肚鸡肠,三当家太滑头,都是留不得的。”
“嗯,你回山之后试探一下李言志的口风,看他有没有投靠的可能。另外,那些小山贼能拉拢的也要尽量拉拢,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人,我都会一视同仁。”
“东家放心,保证不出岔子。”
“对了,我们的大军后天就到,想办法骗那几个坏当家出战,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骑兵的威力。另外,想办法把山寨内藏有的火药弄湿,我可不想弟兄们被火枪打伤。”火器威力大,不过有一个很不好的缺陷,就是不能遇潮,特别是现在常用的火绳枪,火药一沾水就点不着,那造价高昂的火绳枪就成烧火棍一条,还不如一把马刀好使
“明白,一定把事情办好。”
“好样的,办完这一趟差事,我就让你回来修养一段时间,以后不用再当卧底以身犯险了。”
“呵呵。”铁牛傻笑着挠挠头,道:“我最想当先锋,东家以后就让我当先锋官吧。”
“行,只要你不敢死,先锋官的官印给你预留着。”
又细细交代了一些事情,楚天易就满意地领着王家三少和王顺悄然离开了,他一路东风得意马蹄急,心中暗喜,因为两个月前就安排铁牛当卧底这步棋算是没白走,以后还要多多用卧底。
楚天易回到军营驻地,已经是下午了,他草草吃过午饭,正要与书记官王志一起编定小学语文教材,却见林默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质问他为什么出任务也不叫上她。
“你不是打算要走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蹭吃蹭喝?”楚天易一直很忙,即要练兵打仗,又要搞新式教育,想不忙都难。
所谓的新式教育,其实就是德智体的全面教育,德育就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智育以数理化等“杂学”为主,体育自然以骑射为主。且分为小学中学大学三个阶段,小学就是以读书识字为主,楚天易要求王顺把一些历史典故写成最白的小白文,然后送给他审批,挑出一些类如卧薪尝胆,破釜沉舟之类的典故编成小学语文课本,再把加减乘除口算笔算珠算之类的汇编成数学,这就成了小学教材,通过小学教育的人,能写会算,就算是脱离文盲一族了。
至于中学教材,现在也开始编了,书记官王顺的任务就是把楚天易在夜校上课讲解过的内容记录下来,分门另类归为理科工科兵科等目,以后再修订成册,就算是中学教材了。
不管是什么年代,人才都是最稀缺的资源,辽东的汉人多以军户为主,这些丘八家族,多以不读书的文盲为主,他们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值得表扬了。也不是没有读书人,这些人多是流放的文官,数量稀少且自命清高,是不会投身于扫盲工作的,而辽东为数不多的书香门弟的子弟,也都削尖了脑袋考科举,更加没工夫搞教育工作。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辽东这种文盲遍地走的大环境下,楚天易要想拥有可用之才,只能自己慢慢培养了。所以,发展教育是势在必行的,编写新式教材是刻不容缓的。难得昨夜夜雨,道路难行,所以军队等下来就地休息,楚天易就捉紧有限的时间忙起这些。
林默儿可没有这种远见,她见楚天易忙得连头也不抬,以为他是借故不想理她,所以很生气,扭头就走。
“东家,您该娶个夫人了?”王顺突然低声道。
“娶个夫人?”楚天易抬头看向王顺,见他看向自己,忙低头看自己,虽然衣服还算干净整洁,但是衣袖上破了好几个洞,打着几个很差劲的补丁,一看就知是出自男人之手。
楚天易的饮食起居一直由袁彬负责,他很少关注衣食住行之类的小事,反正送来什么衣服就穿什么,从不挑剔,所以身上就有了这一身乞丐服。
“这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咱们军营里女兵不少,看看有心仪的,就娶了吧。不过我可提醒你,花花肠子要不得,你要是三心二意,被人家女兵砍了,也没人帮你说理。”楚天易没好气地笑道。
“东家说笑了,在下哪敢啊。那些女兵,一个个赛木兰,不小心惹急了她们,肯定被砍,在下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王顺也一阵傻笑。
“对了,你嫂子长得不错啊,人也挺好的。袁军台也老大不小了,不知...”
“这事在下可没法作主。”王顺忙道。
“算了,顺其自然,江山会有的,美人也会有的。”楚天易自语着,又伏案疾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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