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这件事因郗愔而起,不是平白无故没有缘由的,无它,只因长兄谢泉被朝廷任为广陵郡shè阳县令。
说起来,广陵郡为徐州辖地,与徐州治所京口仅一江之隔,广陵在北,京口在南。
朝廷这一人事变动,之前未曾知会徐兖刺史郗愔,而郗家经营徐兖之地已非一rì,岂有不把广陵视为禁脔的道理?朝廷今rì可以安插谢泉为县令,明rì未必不能安插他人为广陵太守,天长rì久,只怕徐州也要从郗家手中易主,顺着这个思路来揣测,郗愔安得不防?
还有一点,郗检本来任职豫州历阳太守,也称得上方面大员了,更进一步便是刺史,下蔡一战后屯骑营主动撤回建康,倒把他一个丢在下蔡城外独自顶着桓冲的威势,郗检遣人将此情形俱告其父郗愔,随后不久,郗检便被朝廷调往中枢任中书舍人,等于被朝廷雪藏起来。
再往后,天下人都知道了朝廷同时赐婚桓、谢、褚三家,这样一来,郗愔难免会认为谢家和桓家早有预谋,联手将郗检排挤出豫州,好让桓家独自霸占了豫州去。
事实上,刘霄和刘琰两人所料与徐州郗愔心中所想相差不大。在闻听一些列事情之后,郗愔难忍冲天怒火,在府中大骂桓温做事不够仗义,而刘霄就是桓温的一条走狗,朝廷上年轻的皇帝虑事不周,合着被一帮满腹私心的公卿大臣蒙蔽得死死的,把他郗家偌大的功劳抛弃在九霄云外。
于是冲冠一怒之下,便有了那道弹劾刘霄的上疏。
尚书令王彪之其实早几rì就接到了郗愔的奏疏,当右仆shè顾悦递到他面前时,王彪之大致一眼扫过,故做不在意的样子往自己身前的案头随手一丢,对顾悦道了句:“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郗刺史倒是闲得慌,如今建康城中正忙着谢家双娶的大事,哪里有空顾到这上面去?”。
因牵涉到刘霄,顾悦多留了份心思,几天来一直丢在王彪之案头的奏疏,今早忽然不见,他又问了尚书省中署吏,都说不见那份上疏归档,顾悦因而判定被王彪之携到了太极殿中,而王彪之这么做的用意不可揣测,这才有了顾悦折返出宫城,于道中拦截褚歆的马车。
现在一切浮出水面,王彪之终于揣着那份奏疏当廷陈情于天子面前,行事之快速果决,包括辅政司马昱等人齐齐猝不及防。
显然,王彪之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从事情的结果来看,他借了郗愔之力,给刘霄来了个当头棒击,让谢家一下子从赐婚的云端之上跌落下来。怪就怪在,王彪之为何要对谢家下手?又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不仅这个问题刘霄和刘琰探究不出一个结果来,对于中书侍郎温放之今rì的激烈表现,他们二人同样迷惑不解。
照理说,谢家这段时间无论怎么风生水起,都和他温放之毫无关联,即便中书省非他所愿,被朝廷安插进郗检,似乎跟刘霄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可今rì早朝时温放之恨不得皇帝当即下诏贬刘霄为庶人,其恨意不可谓不强,这又是为哪般?
刘霄和刘琰两人左思右想仍不得计,只得闷闷散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刘霄便急匆匆出了宫城,左右张望一阵,不见有人注意他,于是直接往东安寺奔去。
大婚才刚过,徒弟便来寺中相请,抱朴子竟有些感动。
刘霄无心插柳,也乐意恩师见到他的诚心,便把心中一团乱麻的事情压住,没在东安寺中说出只字片语。
不过,当初刘霄在抱朴子面前夸下海口,说要亲自驾车前来相迎,今晚却没能做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抱朴子向来不看重俗礼,在支遁大师带着玩笑挤兑了刘霄几句之后,他便笑盈盈地把这事就此揭过,丝毫没有怪罪刘霄礼数不周的意思。
抱朴子在东安寺中盘桓的rì子也不短了,前前后后将近月余,既然要入住谢府,刘霄满以为恩师要好一阵收拾。
不料,抱朴子只是对着支遁大师略一拱手,连个谢字都懒得说,宽大的袍袖一卷便起身先于刘霄出门,刘霄一愣,支遁大师却是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这位师父呀!……rì后,二郎切莫怠慢了他,你师父这一去,恐怕毕生的心血就在你身上了,如将来你有所辜负,天理难容,二郎好生思量!”。
“这个……不用大师嘱咐,我省得”,刘霄毕恭毕敬地回道。
刘霄这才和支遁大师作别,等他追出东安寺的时候,早不见了恩师抱朴子的身影。他还担心抱朴子不认得路,加大步子紧赶慢赶地往自家府邸奔去,可是一路过来,连恩师的人影子都没瞧见!
眼看就要到自家府邸门口了,刘霄生怕抱朴子走失,正想回头再去道中仔细寻找,不经意间抬头一看,不远处烛火通明谢府门口,那对石狮子附近,可不站着他的师父?正笑眯眯地向他挥手呢!
“真是奇人!”,刘霄摇头叹道,脚下再加快步子,往恩师那里奔去。
还好抱朴子没有只身闯入府门,要不,就凭他上下一身装扮,指不定会被府上值门的仆从们撵了出来,如果那样,就当真摆了一场大大的乌龙,也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刘霄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抱朴子身边,恭恭敬敬把他请进府门,果然,府上的家丁们满眼疑惑地盯住刘霄身后的抱朴子,估计都在寻思着,怎么自家少主领了这么个看上去半疯不癫的人进来,而且还挺恭敬的样子。
大婚过后,其时谢安仍然逗留在谢府之中,还未来得及返回荆州。
刘霄命仆从们收拾出一间上好厢房,又担心被谢安知晓抱朴子其人其事,于是问仆从叔父谢安可曾入睡了。
不料,仆从们回答刘霄说,午后那阵子,宫里头来人宣了谢安前去,直到现在还未见归府。
宫里头来人宣叔父?是皇帝要召见,还是褚太后要见他?刘霄暗自寻思一阵,不得结果,于是郑重其事地交代仆从们道:“晚上来的老者是我之贵客,他素来喜好清静,你们只管好生服侍于他,不可私底下闲言碎语,要是被我听见,只怕两条腿便保全不得!切记!”。
仆从们心下骇然,连忙躬身唯唯诺诺,俱道不敢。
刘霄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让他们散了,他自己则向抱朴子的厢房走去。
刘霄进得厢房,抬眼见抱朴子大咧咧地斜倚在宽榻之上,双目微闭,正打着小盹。
“恩师”,刘霄低声唤了一句。
抱朴子睁开双眼,指了指对面的席垫道:“为师就知道你心中有事,正候你前来”。
刘霄盘起双膝坐下,笑笑道:“知弟子者,莫过恩师!”,言毕,却没有挑头说正事,环顾四周后又问道:“府中的吃穿用度,比起云浮山上和东安寺中自然好得多了,不知您老人家能否习惯?”。
“在为师眼中,雕梁画栋和野外枯冢无甚区别,青菜萝卜,山珍飞禽,为师一样吃得下,无可,无不可!”,抱朴子答道。
“也是,倒是弟子多心了”,刘霄惭愧道。
“无妨”,抱朴子摆手道,“说吧,可曾遇到什么难决之事?”。
刘霄知道在师父面前讲究的是直率二字,似恩师这样山野里飘逸惯了的人,最耐不得的就是官场套话,说半天不见实质。于是,他便不再做半点隐晦,一五一十把今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抱朴子。
抱朴子听完略作思忖,又问刘霄如何考虑。刘霄便把他和舅舅刘琰的揣测据实说了。
“要说此事,你们也商议出了个大概,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往深里想一想,一切自然就明白了”,抱朴子道。
“还望恩师指点迷津”,思索片刻,刘霄仍不得要领,只好再向抱朴子请教。
“你们猜透了郗愔的心思,却不明白那王彪之、温放之和司马昱的用意?这也难怪,他们几个本来针对的就不是你,而是忌惮你的叔父和你岳父”。
抱朴子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听师父这么一说,刘霄心中的一根线条便逐渐明晰起来。
忌惮叔父的,应该是尚书令王彪之。本来,因豫州刺史之任,王彪之和辅政司马昱各自生出了些嫌弃,可恰好,朝廷为借江左士人之力来制衡桓温,迁了南海郡太守顾悦为尚书右仆shè,如此一来,上下挤压之下,王彪之难免会于心不安。
偏偏这个时候谢家声名鹊起,叔父谢安借天子赐婚之机,得以从荆州脱身来建康,这让王彪之不能不有所联想。既然桓谢两家已经联姻,那么接下来朝廷迁任谢安入中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以谢安的声望,最有可能补了尚书左仆shè的空缺,如果当真如此,王彪之这个尚书令不是完全被架空了吗?
王彪之一定看到了这一层,所以,他会在未成事实之前,抢先下手yù把谢家踹下水。
那么温放之呢?又该如何解释他的言行?
刘霄再次回想起那天他在中书省署衙中,凑巧碰见温放之训斥手下属吏的事情来。
明里,他是骂属吏没有及时将郗检调任中书舍人的事情禀告于他,现在想来,温放之实则有两层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