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慎到谋划着算计吴狄的同时,在上将军田忌的府邸之内,一脸沮丧的卫鞅正在收拾衣物书卷,准备离开齐国。
孙面色阴冷地坐在轮椅上,不但不加劝慰,反倒是调侃道:“也好,师弟意欲游学天下,堪舆风物,假以时日,当有所得。”
卫鞅垂头丧气,却是将手中的一卷竹简一放,叹气道:“师兄,鞅欲归鬼谷。”
“归鬼谷?”孙听了竟是一笑,道:“归鬼谷做甚?恩师日前复信为兄,于月前离开鬼谷云游天下去也,便是为兄,现下也不知恩师身在何方。”
卫鞅闻言一叹,却是问道:“求师兄教我,法家学说,当真如公狄所说那般不堪么?”
孙听来,却是语气深沉的道:“治国之道,惟法是从,甚难也!举国上下,法无二出,则是难上之难!庶民、士人、官吏、国君,各行其法尚且可为!如若通行一法,则必然乱政、乱法,当真或有乱法害民之虑。为兄修习兵家,兵家亦有治国之道,然则兵无常势,国无长治,国政当以形势而变,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法家根本之道并无不妥!”孙娓娓道来,既是十分肯定吴狄的乱法恶政说,又对法家的中心思想抱有褒义,却是被吴狄辩论当中的逻辑陷阱给套了进去。
(“兵无常势,国无长治。”出自《孙兵法•虚实篇》:“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卫鞅听闻,也是思索良久,后却是突然眼前一亮,开悟道:“天下并无通行万世之法。故有时法时效,因地、因势、因事而制宜礼法,是法家法治之根本。然则。君权一日不破,国族一日不迭,庶民、士人、官吏一日不平等,以法家法治之学治国,当真不可行!未曾想,这公狄,却是早已看破此点,果真当世奇也!”
听的卫鞅开悟之语,孙也是茅塞顿开。萦绕在心头的逻辑怪圈也是不刃而自解。欲行法治,必先破君权,只有破了君权。这君权之下的官宦、士大夫阶级与庶民之间的壁垒能破除,只有这样能推行法治。使得上下一体,共同遵守律法。
而在此之前,法家的主要施政纲领。还是以巩固君权。围绕在君王身边向君王之下的各个阶级施以法治。法家三派之中的势治和术治便是如此。却从未想过只有打破君权的特权统治地位,能真正地实行法治。使得天下一心,士庶一体。
然而,若是破除了君权,国何以为国呢?难道反而去实行上古尧舜禹三代禅让制度?可人性本恶,人皆有私利私心,国之公器,早就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氏族根系,王位也是父传,传孙,如何能让这些掌握了国家公器的氏族国冑心甘情愿地将王位传给贤能之人?
“田氏代齐”虽是开先河,却并非世人皆可效仿!
便是如此,孙卫鞅两人都是陷入了深深是思虑当中,试图寻找一种解决的办法。
不知良久,却是有家人来报,申不害前来求见!
看茶就坐之后,申不害直言道来:“卫兄,今日你我法家两派接连败北,申不害归去之后辗转反思,却是现你派法治,我派术治,以及慎到先生的势治,都已偏离了法治根本,申不害心中自觉惭愧,意欲离开稷下学宫归韩,行前却是有求卫兄一事!”
卫鞅闻言一笑,中个缘由他也刚刚开悟,道:“申兄大家,何须计较一场论战,不知申兄所求何事?”
申不害拱手为礼,毫不避讳道:“公狄旷世奇,只求行前一见
卫鞅听来一惊,却是没成想这申不害竟然是比他先要想出了法家理论之要害,当下表情错愕地一指西方道:“申兄,可是欲赴西秦……”
申不害闻言一笑,点头道:“申不害却有西游之意!卫兄可是正有此意?”
内心算计被当面揭破,卫鞅虽然面色微窘,却也是笑道:“卫鞅所见,与申兄略同,不过眼下公狄客居齐王宫内,想要见上一面,却是为难得紧呐!今日稷下学宫争鸣论战,公狄必将名震天下,若申兄果真欲行西游,便需细细谨慎谋划之!”
申不害面色笑意渐渐浓烈,拱手道:“愿闻卫兄高见!”
是夜,临,邹氏老宅。
白雪娥眉紧皱,正在奋笔急书。只见她走笔入龙,玉碗轻摇之下便迅在一张张绢帛之上写下娟秀小字。而一旁梅姑则待白雪书写完毕,便会把绢帛取来吹干平整卷折,以火漆封入一根根铜管之内。
直直写了十数封,由梅姑一一封装入管,并派遣人手分出去之后,白雪这一擦额头香汗,搁笔起身近窗,遥看起齐王王宫方向。
梅姑转,见得白雪一脸落寞遥看窗外,上前劝慰道:“白姐姐,密函已经传出,半日之内定有回信,姐姐不必焦虑。”
“唉!”白雪轻轻一叹,却是道:“那日洞香春内,虏人之举,究竟是对……是错……
梅姑一听咂舌,知道白雪正在懊恼的那日不应该以迷药虏了吴狄,不然便不会有了她梅姑香炉灌顶、吴狄失忆引来的诸多事端,当下便道:“都怪梅姑,当时不该……”
“罢了!”白雪见梅姑想要自责,只得出言劝阻,道:“今日稷下学宫论战,只怕公狄处境为危险。唉!此人智学识奥博,若不是受创失虑,今日定不会如此应激而辩,袒露学,这世人,当真如卫鞅所言那般……人性本恶!”
白雪之所以自责,皆因吴狄失忆蜗居白府之时,白雪时常与他争论时政,并且半勾半引。总是出言套取吴狄的胸中所长,虽然今日吴狄之论也是颖,但其中论据论点却之前便被白雪知晓。而今日。吴狄在天下人面前显露了学,固然是可以名震天下,但与此同时也是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以白雪之见,便可以料定齐国必然不会让吴狄顺利归国,行变法之事。
因此白雪这懊恼,为何当日自己要多此一举,将吴狄虏回并且造成他失忆。
梅姑听了却是辩道:“白姐姐,齐国重士,以公狄如此大之人。又是秦国特使,怕齐王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杀贤害使之事罢?”
“齐王不敢。别人未必不敢!”白雪面上寒霜隐现,厉声道:“下逆袭。至今查无凭据,安邑消息,庞涓断无行事可能。天下人只知庞涓不义构陷孙。何尝知道孙也并非泛泛之辈。”
“白姐姐是说。下袭击。果真是那狗贼孙做的?”梅姑一脸惊异,却是问道:“那时公狄来临。杀他有何好处。
”
白雪缓缓坐下,却是取出一副魏齐地图解释道:“秦魏交战,魏国大军囤峙少梁,此时秦使在齐国被戮,若能嫁祸魏国,则齐国便可名正言顺地起兵讨魏,乘着魏国内地空虚一举突入,或攻城掠地,以连秦灭魏。”
梅姑听了,这恍然大悟道:“啊吔!果真好毒计!”
便也在这时,有下人来报,道邹携邹忌求见。
父两人将进门,那邹忌便开口急道:“公,大事不好!慎到献策齐王,欲嫁王女联姻公狄,要将其滞留在齐,不得归国!”
是夜,临,墨家秘院。
一豆***之下,禽滑厘、苦获二人对坐而视,皆沉默不语。
而两人面前长案之上,却是摆放着一方绢书,正是神农大山之中墨家总院来的急件,信中要求禽滑厘与苦获务必于公狄离齐之前再刺一次,定要坐实齐国欲谋公狄性命之罪名,务必破坏秦齐联盟。
看着这份与三杀为七杀相隔不过一天的令,二人面上不忧不喜,心中却是如怒海翻腾。
今日吴狄一番夸耀,将墨家墨者比喻为乱世之中匡扶正义地国之政侠,有“政侠墨者,除暴安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赞誉传世而出,对两人心中信念的震动是何其地巨大。
而现在,老墨不问是非,不论黑白,却是无因施戮,不罪而杀,要将吴狄如此大贤之人杀掉,这可是在真真触及到了二人地道德底线。
因此,面对老墨再次出地“乱命”,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油灯之上的灯芯将要燃尽,一朵灯花突然嘣出,恰好落到了绢书之上。禽滑厘虽然年老,身手敏捷非常,只见他大袖轻挥而过,却是收起了长案上地绢书,轻声道:“邓陵不日赴齐,等他来了,在做商议!”言毕起身欲走,苦获却是突然出言道:“大师兄,若是公狄能为国君,天下或可安?万民疾苦或可解?”
“未必!”禽滑厘先是摇头断言,接着默默思索了一番,却是道:“可试行之!”
苦获又问:“齐王会否使其归秦?”
“亦是未必身!”
见苦获面上神色,禽滑厘知道他定然也是被绕进去钻了牛角尖,当下坐回位中,开释道:“昔日,此人安邑化身薛国黑木,曾有大论,言士人当行大利、大义、大德、大道。结合今日民贵君轻、人性本善之说,便可知其志向、抱负。然大争之世,各国变法,图强之谋,是为强己,亦为凌弱。此人公然号召天下士赴秦变法,图谋之事,不外称霸、谋国。秦自献公以来,年年征战,民不聊生,虽是被迫而战,罹难受苦者却多是庶民百姓,而今秦国欲变法而强,国强之后必睚眦而报,战端再起,又将有多少生灵涂炭?此人、此事,现下已然非你我可决断之,还是待你邓陵师兄赴齐之后,再做商议罢了!”
苦获听来,也觉禽滑厘所言有理,这便点头应是。
是夜。初时分,临城外。
通衢大道之上,正有双人双马连夜赶路。
行至一处***通明地临道食肆。两人栓马入内,便向店家喝道上饭食肉茶,寻席坐下之后,却见这其中一人正是百里遥,而另一人则是已经女扮男装地孙女玄奇。
百里老人面色精擞,神采奕奕,不时笑容浮面而出。
玄奇不禁笑问道:“大父,可是就这样一路笑着回去么?”
百里老人闻言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大父心中欢喜。可是扰着孙儿了?亏得大父一力多留几日,这没有错过今日之千古盛会!”
百里老人此言立时引来了食肆之内其他人地瞩目,一名黑衣士起身来到两人案前长身一拜道:“在下魏国魏策。近日赴齐,途中听闻今日稷下学宫有争鸣论战盛会。未闻其详。还望老前辈不吝告知一二,已开茅塞。”
这黑衣士话语落,便见这小小食肆之内竟然又走出一道而来的五名魏国士。都是齐齐拱手为礼。百里老人愕然之下道:“老夫今日恰逢其会。可以转述一二。不知各位魏国士,何以其赴齐国?”
那魏策道:“吾等皆是安邑士。听闻原公叔丞相府中庶卫鞅在齐,特来一探究竟!”
百里老人恍然大悟,当即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今日论战争鸣大会,卫鞅便在当中,另外还有一人,想必你等安邑士也是熟知!”
“何人?”魏策等人都是愕然。
百里老人笑道:“薛国黑木!”
当下,百里遥便把今日稷下学宫地争鸣论战盛会之详情细细道来,从初时分一直讲道了将近五。其后便在食肆内小寐片刻,天一放亮百里祖孙这便策马上路,行至一处岔路时,百里老人却是突然停住,玄奇问:“大父,何故停步?”
原本皱眉的百里老人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只见他突然回头遥望临方向,眉缓颜舒道:“先赴阳,再归总院!”
“哎!”玄奇答应一声,也是回头遥看了一眼早已望不见轮廓的临城,心间却是浮现出了一个倜傥公,此人口若悬河,夸夸而谈,舌战天下士如若闲庭信步。
“嬴无敌……公狄……嬴夫……唉!”少女心中默念一串名字,不知为何却是愁眉不展起来。
是夜,齐王宫。
今日一番酣畅淋漓地辩论,近千人高声欢呼,这一切让吴狄很是兴奋。
从稷下学宫归来的吴狄先是舒坦的洗了个花瓣香水浴,又在两名姿色尚可地侍女侍奉下,泄尽了自从失忆以来一直积压在体内的邪恶之火后,这便命人备了宴席畅饮饱食。
是人都有装逼地**,至少每个男人都曾经幻想过自己是架着七色云彩闪亮登场的那位。
战国之时,争鸣论战成风,古人以如此方式来激励脑力,智慧便在如此的交流之中撞击出绚丽地火花,中华文明流传后世地灿烂文化,十有**便是由此时萌芽!
今日论战,吴狄心中大为得意,所思所想,便是自己再一次进一步地篡改了历史,又一次忤逆了天命,鬼谷那老家伙要真是同吴狄一样也是未来人,得知以后只怕得要活活气死!
而且,今日辩论内容,已经由稷下学宫篆刻竹简明天下,相信过不了多久他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千古绝句,便要流传开去,流芳百世已然是唾手而得!
酒足饭饱,吴狄斜靠在床榻之上,享受着今日将梳拢的两名女侍按捏服侍,脑中却是想着一些乱七八糟地东西:“嬴?难听!吴?也不怎么地!狄?狄是贬义字……嬴也太难听了,怎么感觉是淫荡地淫哩?嗯!一会先上月姑还是兰姑,这是一个问题!”
“三哥!”也在这时,嬴玉风风火火的闯将了进来,原本一脸惊诧的玉在见到了吴狄身畔两名衣衫不整地侍女之后,便是立时大怒。
吴狄大窘,心间虽是唯有一个“囧”字,但却是面色不改道:“小妹,何事?你等先退下!”
两名女侍当即乖巧的躬身退下,吴狄不待嬴玉怒火喷出,便迅地先是伸手比在唇前嘘了一声,然后眼珠左右一瞄,却是给了嬴玉一个隔墙有耳的暗示。
&1t;意思。但面上愤恨之色却是丝毫不减,虽然战国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天道伦常,身为大国王梳拢几个侍女也是平常之事,但下午吴狄和她说笑联袂而归,转眼便和别地女人生了不正当关系,这也是太过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当即嬴玉将一团绢布丢在了吴狄面上,旋即拂袖而去。
吴狄愕然,取下盖在脸上地绢布细细一看,却现这是一块女儿家用地绢巾,不但带有熏香之味,边角上还绣着一只及其丑陋的鸭,鸭边上还有一个秀气地古篆字,细细辨来当是一个柔字。再看这绢巾之上,却是以黑墨写了四个小字,前两个是“联姻”,第三个吴狄不识,第四个却是一个“留”字。
吴狄有些纳闷了,心中暗道:“向我示警?名‘柔’,当是美女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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