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忌聘请的名医秦越人是个妙人儿,入冬以来,每三日便入宫为齐王心中的心腹大患公狄施以针药,送来的抓药方也是直看得齐王身边专侍的老太医赞不绝口,眉开眼笑。老太医在田因齐面前断言,若常服此方,不但能治愈失心疯癫之症,还能使人心境日趋平和,然物外。
换言之,只要是常服此药,不说能将疯的病症能医好,便是一个好人也可以吃成傻。
然后,抓药的是齐王的人,煎药的也是他的人,喂药的还是他的人!
几个月下来,公狄便从开始的全日疯,缓为每日三疯,又至每日一疯,至现在疯也不疯了,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具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行尸走肉。
田因齐上得车来,对公狄轻声唤了一句之后,见到盘膝坐在车中软席上的公狄双目呆滞,不言不语,正待开口言它,却是突然感觉鼻端有异味传来,微微探索之后,却是愕然现公狄竟然失禁,一块湿迹正慢慢的渗湿腹上的衣衫。见齐王面色尴尬退走,一旁陪坐的嬴玉也是现了异样,一时大羞,急忙唤人前来打理。
退出车外的齐王自知没趣,当下便引了众臣向临山的祭祀用宫苑行去。下。数百亩地空地被重重的帐幕围将起来,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幕府。
虽说是用巨幅布幔间隔起来的空间,但护卫的安排设置却是丝毫也不马虎,光是在核心区域的护卫人数,便是用一步一岗、三步一哨,而这其中防卫得为严密的,正是秦国三公嬴无敌的帐幕。
帐幕之内,吴狄木讷的坐在地席上呆,即便挥退了所有地下人侍女。吴狄也不敢轻易的显露出任何惹人起疑地神态,而是保持着目光呆滞的“常态”。
装疯这个事。或许在一些人看来是弊大于利,甚至可能还认为装疯根本就是自降身份。丢人现眼。可现实是,正因为有了这个借口,使得吴狄在完全被软禁封闭地情况下,能定期的接触道外界的信息。这几个月里,三日一次的针灸治疗,使得外界的信息几乎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源源不断的传递了进来。由于秦越人本身就是一个名医,并且还是田因齐为要好的宠臣邹忌负责此事,自然也没落下什么嫌疑。
而今日,便是和白雪约好的出逃之日。
按照计划,就在今日临山祭祀之时。白雪将会驾驶着天舟破空而来,届时自称为九天玄女,要接吴狄回天庭述职,如此这般一番装神弄鬼,想来定然能把齐国这些古人唬住。
一想到自己将要“升天”而去。吴狄便不由自主的出了一种相当猥琐地笑声:“桀桀桀……”象面前丢了大脸的田因齐越想越是觉得气愤难当,便将公狄失禁之事当成笑料与群臣分享,之后便向孙膑问道:“孙先生,药石三月。公狄失心之症显未愈也。先生可有办法,试之真伪?”
“但可试之。不过……”孙膑张口难言,却是突然拱手道:“寻常之法,只怕难有建树,当以非常之法。”
齐王问道:“何为非常之法?”
“嗯……”孙膑捋须沉思,眼下还真不好想出一个用以试探吴狄真疯假疯的办法,并且他也不怎么想将吴狄装疯的事情给暴露出来。也在这时,却是有一名老臣将眼睛骨碌碌一转,当即一拍大腿,笑道:“有也!我王,昔日商纣曾押文王于朝歌,后文王之姬考至朝歌向纣王献宝欲救其父,商纣纣素闻姬有占卜问卦之能,便道此人臣与不臣,一试便知。逐命人将姬考剁为肉糜,制为肉饼,命人送与文王食之。而后,文王见纣王竟送来肉饼命其食之,便占卜起卦,知是亲之肉,含泪食之。商纣听闻,便笑言文王不过如此,逐放归西岐……”
听那老臣说至之处,田忌、孙膑、慎到、邹忌四人皆是骇然,未等田忌等人难,一脸愤然地慎到已然按捺不住,跳将起来指着那人喝道:“田伯,尔出此计策,是要我王效那无道纣王么?”
“非也!”那叫做田伯大臣却是抚须笑道:“今日人胜,可如此……这般,真疯假癫,一试便知。”
立时,群臣索然知味,皆是咧嘴而笑,田因齐也觉此计甚妥,这便要田伯负责准备,不过却是现群臣之中唯田忌、孙膑、慎到与邹忌几人神色不善,当即田因齐道:“慎到先生,以为此计如何?”
“我王……”慎到面上神色变换不定,捏拿再三,还是之言道:“若公狄不食,当如何?若公狄果真食之,又当如何?”
田因齐闻言也是一怔,未待回答,那田伯已是笑道:“食或不食,皆不可使其归秦。今日之事,不过乃是嬉戏尔。”
田因齐一听,当即肯道:“寡人正是此意!”
慎到一听,向田因齐拱手为礼后,当即拂袖起身离去。而一旁的邹忌见状,也是向齐王施礼之后向慎到追去。两人行至拐角,行在前面的慎到左右观察了一下之后这便停住脚步,低声向身后跟来的邹忌道:“!去通知公狄。”
而在慎到与邹忌两人离开后,在坐的田忌也是拿眼看向了孙膑,孙膑面色阴沉,捋须良久之后。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出奇,按照夏朝传统,便是向天献祭三牲六畜之中地鸡、狗、猪、羊、牛、马,外加一名蒸熟的稚。
请注意:这里说地稚,是指人!
根据《管小称》中所记载:“夫易牙以调和事公。公曰:“惟蒸婴儿之未尝。”于是蒸其而献之公。”此句之意,解释起来就是:“易牙以厨艺服侍齐桓公。齐桓公说:只有蒸婴儿肉还没尝过。于是易牙将其长蒸了献给齐桓公吃!”这便是成语《易牙献》之典故。
此处所指的齐桓公并非是田因齐的父亲,而是春秋时的齐桓公公小白!
然而,天下即便进入战国。吃人、烹人的风俗也不曾改。便说去岁,齐王田因齐便在临淄的宫门外铸了两口大鼎。把搞贪污**地阿城大夫给水煮活人,并将人肉分与百姓食用。由此可见。战国时吃人之风由不为过,因此这遵循夏历的人胜节便有人祭,并且所用地祭品还得是出生不足三月,未曾断奶的稚嫩童男童女。
祭祀繁杂,不待细表。
却说今日祭辰恰在下午,因此齐国君臣祭祀之前,要赐予彩缕佩戴欢饮午宴。鉴于公狄与玉姬乃是贵客,因此特别将二人座位安排在了主位下之侧。酒过三巡,君臣自理,田因齐这抽出空来看向了吴狄二人。恰好看见吴狄犹如恶鬼一般徒手抓着一块麋肉正在啃咬,而嬴玉也是在忙不迭地为他抹嘴擦汗。当下田因齐起身缓步来到二人身前,笑道:“公狄,麋肉之味如何?”
吴狄也不答话,却是突然伸手在面前食鼎的沸汤之中捞了一块方肉出来。咧嘴笑道:“给……你…………呀!炙……炙……”当下吴狄神色大变,接着便将手里抓着的肉往田因齐脸上一丢。
吧唧一声,一大块刚从沸腾的热汤中捞出的熟鹿肉被吴狄给准确无误扔到了田因齐脸上,猝不及防之下田因齐也没来得及躲避或出惨叫,便被肉块正中门面。滚烫的汤汁立时溅了满头满脸。情形看起来狼狈非常。
田因齐当场愕然,待身旁的侍卫一脸惊慌失措的扑将上来。用软巾擦拭他面上汤汁的时候,这感觉到了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当下整个宴场一片混乱,一番忙碌之后,田因齐面上自然并无大碍,而吴狄地手在用凉水冷敷之后也无恙,众臣便自归席继续饮宴。一而再,田因齐今日连番遭了吴狄羞辱,心中气愤,当下归了主位,便向田伯问道:“今日人胜,不知祭仪准备如何?”
田伯起身答道:“皆以齐备,人胜祭品乃是选取的蒂落至今恰好百日之婴孩。”
田因齐听闻,假装沉思之色,却是道:“寡人生平,山珍海味、尝不胜数,惟蒸婴儿之未尝也!
田伯大笑道:“此有何难!”
当即“啪啪”击掌,便有一名妇人抱了一个包袱来到席前,将裹布打开,便露出了内里一个粉嫩肉稚的小婴孩。此时还是正月,天气寒冷,那婴孩裸身受了寒冻,当即哇哇大哭起来。随即田伯便叫人就在这席中竖起大锅,放上蒸笼,便要现场制作活蒸婴儿之美食。
一旁的慎到见齐王果真要以如此荒诞行径来试公狄,可他却不能喝破,只觉胸中郁闷,恼怒非常。厌恶之余,却是把眼光瞧向了邹忌,哪知邹忌却是暗暗摇头,示意并未能够秘密通知公狄。
而本是装疯卖傻埋头吃肉的吴狄见此状况,虽是心中惊疑万分,但神色上还是继续装作无动于衷。虽说他也不知这人胜节地规矩典故,但古人喜欢用人头祭祀的事情他还是多少知道,即便心中对这活蒸婴孩吃肉感到万分的震惊,但眼下也决不能有所动容,只能寄望于齐国的大臣当中有人能够挺身何止。
而一旁的嬴玉见此状况,却是已经惊得呆住了。世人都说陇西秦人是从戎狄部族归化。秦风蛮夷,可秦国也不曾有此吃人风俗。当即嬴玉大怒起身,喝问道:“敢问齐王,这是要吃人么?”
“非也!”田伯却是抢在田因齐前面出来圆场道:“王女恐有不知,今日人胜,按礼当以稚人祭上天。此既是祭品,我王为何不可尝之?”
田因齐眼瞧着嬴玉恼火,面如寒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措辞。也在这时。一名身穿甲胄地齐国将军却是出声笑道:“启禀我王,所谓药补不如食补。臣曾听闻有一说法,便是食心亦可补心。公狄患疾日久。心智不见好转,不若我王今日便将此婴之心赐之公狄,当有助益。”
“果真?”田因齐大喜,这个台阶来得可太及时,当即点头道:“如此,便将此婴之心赐予公狄。”
“不可!”嬴玉大怒,这便抢身而出要去夺那妇人手中地婴孩。此事换做平日不知便罢,今日在她眼下要活蒸婴孩食用,可是万万不能的。
见嬴玉来夺,那妇人慌忙避让。可架不住嬴玉也是有功夫在身地人,但今日本就准备好了眼此戏码,自然不能被嬴玉搅了局,站在吴狄嬴玉身旁服侍的数名习武的健妇人这便蜂拥而上,三两下便从嬴玉手中将婴孩夺了回来。
当即田伯大手一挥。便有庖厨从妇人手上接过婴孩,当着众人的面放到了蒸锅旁的木桶里用温水清洗。不一会,便见大锅水沸,腾腾热气从那蒸笼里升腾起来,那庖厨当众揭开了热气腾腾的蒸笼。这便要将婴孩放入蒸屉之中。
只见那白色蒸汽升腾之中。一名不过百日地婴孩赤身**,被人放到了蒸屉之上正在哇哇嚎哭。此情此景,便是吴狄铁石心肠,却也实在看不下去,而嬴玉则瞠目欲裂,悲呼一声之后竟是当场晕厥过去。吴狄寰目扫视之下,只见众臣都是表情自然,毫无惊疑之意,可见在齐国贵族阶层,吃人之事定然常有。
怎办?
是任由这些天杀的齐人将这婴孩活活蒸死、蒸熟、吃掉?
还是救下孩,暴露自己?
或许,说不定这蒸小孩是假地,是骗自己的呢?
可万一要是真地,自己不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就此消逝?
何去何从,当真让人难以抉择!
“唉!”看了悲愤昏厥过去的嬴玉一眼,吴狄一声叹息,拍案而起。
说时迟,那时,正当庖厨手中的蒸笼即将合上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凄厉呼啸,一道人影突然爆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那婴儿从蒸笼捞起。
也在这时,场中侍卫迅出列,瞬息便将怀抱婴孩的吴狄与齐王团团围住。
田因齐先是满面惊疑,接着却是嘴角上扬,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公狄,骗的寡人好苦!”
旋即场中的齐国君臣,皆是放声大笑!
怀抱婴儿的吴狄只能报以苦笑,不过想来今日便可乘风归去,便也肆无忌惮起来,也是大声笑道:“齐王以婴试嬴无敌,来日当为千古佳话。”
“哈哈哈……”那田伯笑地很是淫荡,出言笑道:“公狄,可知此婴何人?正是我王长!今日我王以王试之,不干天和,不伤人伦,千古佳话,实至名归也!”
吴狄之言,意思是说今日田因齐以吃小孩来试探他,传出去必然惹来骂名。那田伯却是说这用来当诱饵的孩,正是田因齐的儿,身为齐王,用自己儿当诱饵,传出去非但不会惹上骂名,只怕还得受人赞叹。
听出话中味道,当场吴狄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田因齐这家伙还真是舍得用孩来套狼,苦笑之下,只得把怀中嗷嗷啼哭的孩递出,先早那名送上孩的妇人见状,眼中泪水这喷涌而出,妇人对吴狄心存感激,盈盈向吴狄施了一礼,这接过孩。
交了孩,吴狄束手待缚,不过田因齐却是问道:“公狄,尔既身为秦国贵使,且寡人以上宾之礼待卿,何故诈病欺骗寡人?”
吴狄听他言语,知道他是在为这个生地历史事件找铺垫,当即答道:“齐王欲听真言,或是伪言?”
田因齐来了兴趣:“真言如何?伪言又如何?”
吴狄当下便侃侃而谈道:“真言,便是嬴无敌本是真疯,却是被尔等纣虐之行气的的回醒过来。至于伪言,便是尔等君臣先是无端滞我留齐,又以毒计害我,装疯不过但求自保而已。今日之事,不出六耳便罢,若是天下人知之,是非对错,天下人自有公论!”
“哼!”田因齐听此言语,气的大怒,按照吴狄说法,搞来搞去这错竟在自己。那田伯见自家君主理屈词穷,当即起身呵斥道:“竖尔敢!西秦蛮夷,不过徒逞口舌之利!来人,押下。”
田因齐也是气恼,却是拿眼一瞧身畔正直冒冷汗的邹忌,冷冷吩咐道:“将中大夫邹忌一并拘押,即刻解回临淄,好生看管。少将军田,至邹府将秦越人给寡人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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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吾辈皆匹夫,今日若不抗争,来日只怕愿为屁民,亦不可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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