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残刀
500:残刀
“古往今来多少事、都随风雨到心头”的意境。
远处出现了一个红点。悄无声息地向坟地移动,就象一点红色的磷火,在黑夜里闪烁——萧四在雨中,静静地走来。
到得近前,两人相视良久,虽然还没有开口,却也心意想通。
空大师处在玄虚、静淡、超然的状态,沉默了一会,语调平缓地说:“来了?”
“嗯,大师久等了?”萧四恭敬地行了一礼:“晚生有很多问题,想来向大师请教。”
空大师环顾阴冷黑暗的四周:“这里人迹罕至,值此雨中黑夜,天地之大,仅有你我二人,你可以敞开胸怀,畅所欲言,有什么问题请尽管说,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你解疑答惑。”
“谢谢大师,我找这处坟地。也是为了不让外人打扰。”萧四虔诚说:“今夜秉烛前来,是想听大师指点迷津。”
空大师微笑:“你约我深夜相聚,是急切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是吗?因为这个人关系到你今后的前程和命运。”
萧四一笑:“大师英明,早就知道我的来意。”
空大师一字一句地说:“你想问的人,就是神龙不见首尾、失踪多时的胡老板,对吧?”
“知我者,空大师也。”萧四由衷地说:“是的,我想知道胡老板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空大师说:“胡老板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死去的,有的人可以有九条命,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也这样认为。”
“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尽管我们有很多的信息,但难知真伪,胡老板本身就是散布虚假消息的高手。”空大师说。“苟欲进取,必以诈伪;苟欲自全,必以卑屈,现在有关胡老板的信息十有**都是假的。”
他说:“我们不敢轻下结论,但可以推测。”
“推测?”
“是的,推测。”空大师说:“虽然我们不能掩耳盗铃、削足适履、妄自菲薄,胡乱猜疑,但我们可以审时度势,择善而从,以理循规,找出可能的答案。”
“请大师详解。”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胡老板的真实想法。思路理清了,问题就迎刃而解、呼之欲出了。”空大师问:“胡老板为什么要带走青龙镇的精锐?为什么至今不见动静?为什么迟迟没有进攻钱庄?为什么下落不明?你作为监管人,为什么不与你联系?”
萧四陷入了深思。
空大师说:“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胡老板根本不信任你,一直在怀疑你!”
萧四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会吧?胡老板一向非常器重我,他的作风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器重是一回事,信任又是一回事,器重可以是暂时倚重,‘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可以用过就扔,并不一定就是信任,即使有也是暂时的、非常有限的。”空大师说:“胡老板平时可以做到用人不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放手让人去做。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岂能以平常之心度之?”
“他一定非常谨慎,对谁都不敢相信。”他说:“比如,暴风城经营这么多年,积下的财富一定不少。你作为监管人全权处理暴风城一切事务,可是,暴风城有多少钱你清楚吗?财权交给你了吗?”
萧四摇摇头。
“不过,你也不必太忧心。我估计,胡老板更多的是在考验你。只有通过一系列的考验,你才能真正执掌大权。”空大师说:“先带走精锐嫡系人马,再以刘侯看管、帮助你,外有怡大总管虎视眈眈,内又尽是老弱病残,不论是从时间、还是从手法上看,都算得上是丝丝相扣、一气呵成、深具‘深谋远虑’之特征。”
“现在是你最困难的时期。古往今来,在‘准继承人’的位置上,是最容易出事的。不知有多少双红了眼的眼睛盯着这个位置,稍有不慎,就会被陷害、贬杀。”
萧四如醍醐灌顶,默然半晌,说:“我该怎么办?”
“我送你十六个字: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冷静应对,厚积薄发。”
萧四深深一礼:“谨受教。”
***
夜更深。
良久,萧四又问:“大师,以你的分析,目前,胡老板最可能潜伏在什么地方?”
“胡老板潜伏的地方,一定是你想不到的地方。”空大师目光越过萧四的肩头:“他会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你,很可能就在你身旁,就在你身后!”
萧四的身后,是无尽的雨丝,无边的黑暗。
忽然,一个隆隆炸雷在空中响起,惊起坟地乱鸦四处飞。
天地一片潇然!
在隆隆的雷鸣春雨中,萧四和空大师继续着开始的谈话。
这次是萧四在一吐为快:“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大胆想法,藏在心底很久了。不说不快,一直不敢对人言,今夜说来给大师商讨。”
“请说。”
“我认为,近期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一个请君入瓮的骗局。”萧四沉声说:“胡老板和邹锋根本就是一伙的。”
空大师有些吃惊:“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想法?”
“我在暴风城多年,也了解一些内幕,实际上,暴风城和钱庄私下的合作是非常紧密的,其程度超过外人的想象。”萧四解释说:“比如,首先就是洗钱。”
“洗钱?”
“对。很多极有身份的人,存在钱庄的钱并不干净、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这就需要冼钱,把钱漂白了再存入钱庄,再拿去流通。”萧四说:“赌就是洗钱最快捷最有效的一种方式,暴风城一直在帮钱庄秘密洗钱,在这方面,钱庄有求于暴风城,”
“其次,就是放贷。暴风城靠赌积聚了大量的金钱,这些钱很大一部分要拿去放贷,一部分用于高利贷,一部分用于从正规渠道放贷,不管那种放贷。都需要钱庄,同时,放贷收入的钱也放在钱庄生息,所以暴风城对钱庄的依赖也是很大的。”
——“暴风城和钱庄是一种既争斗又合作的鱼水关系,谁也离不开谁。”
空大师说:“可是,暴风城和钱庄争霸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会有假?”
“是死了很多人。”萧四叹了一口气说:“但是,在胡老板和邹锋的心中,死几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有利益引导,私下达成妥协是非常容易的。”
空大师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现在暴风城和钱庄处境非常的相似,都面临着一个核心问题:继承人问题。都面临着一次权力的重新洗牌。”萧四说:“我曾经仔细研究过胡老板赌钱,他最常用的一种方法就是欲擒故纵:先故意输点钱给你,让你尝到一点甜头,慢慢上瘾,然后再一把将你的钱全部赢光,让你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先把水搅混,制造东部大陆乱象,让有野心有威胁有勾结有阴谋的人逐渐浮出水面——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值得信任的人,需要进行清理——通过‘混水摸鱼’这种方式进行权力重组。”他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谁先露头谁就是先死。”
空大师点点头,承认有道理。
萧四苦笑:“比如我,一直低调,却被提前拿到火上烤,推上了前台,说是监管人,却既无人又无钱,刘侯表面支持,心底里不知是什么打算,三当家残刀更是至今不见人影,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更可怕的还有随时悬在头上的‘针’!”
“针?”空大师一听到“针”,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深深恐惧,仿佛看到了一个可怕的结局,却又无力改变。
“针”,一把不祥的剑。
“‘针’能够同时了解东部大陆两大势力的底细,并且深入核心,这个人在暴风城和钱庄的地位都应当很高。” 萧四说:“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说:“问题是,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这样一个人。”
“比如,我和刘侯可以了解暴风城的一些机密,却绝对无法知道钱庄的机密;怡大总管和费人能够接触钱庄的机密,却绝对不可能接触到暴风城的机密。”
“所以,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种可能。”萧四一字一句地说:“‘针’就是胡老板和邹锋两个人,只有他们才能办到‘针’做的事!”
空大师击掌:“你说的不错。”
萧四说:“换一种方式说,就是‘针’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是故意虚构的。”
※※※
夜深深、雨如丝、雷如鸣。
空大师和萧四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从心里直到全身每个毛孔。
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太可怕了?
萧四继续陈词:“‘针’是如何传递情报的?除了胡老板和邹锋,没有人知道,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胡老板带去五船的人,这么多人能够在钱庄眼皮底下潜伏那么长的时间?这些人要给养、要休息、要地方,是很容易从这些细节上查到的,邹锋会这么笨?”
他自嘲地说:“说不定,现在胡老板正在邹锋哪里一边喝酒一边商议如何处置我呢。”
※※※
空大师说:“但是,这也许是你的机会。”
“机会?”萧四说:“请大师指点。”
“最衰朽的命运里往往潜伏着另一种勃发的生机。我从来不相信危机是死机,危机中有转机,是恒古不变的道理。”空大师说:“你可以顺势而为、借力使力、将计就计、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我该怎么做?”
“你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要做。”空大师说的意味深长。
“什么也不做?无为而治?”萧四问。
“是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空大师说:“现在,不做比做更好,你做的好招人妒忌,做的不好又有人鸡蛋里挑骨头,里外不是人。“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等对手犯错,对手的失误就是你的机会。”
他说:“你放心,会有人沉不住气,抢先跳出来的,权力的诱惑很多人是无法抵挡的。在权力面前,很多绝顶聪明的人都会犯错。”
——“你只要不犯错,守住你的位置就是成功!”
——“我宁愿你现在笨一点、傻一点、落后一点、慢一点,不要去逞能,不要去争先。有时候,傻人有傻的福气。”
——“你只要度过这段难关,等真正执掌大权,才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到时候,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还是我送你的十六个字: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冷静应对,厚积薄发,再加上什么也不做。”
萧四再向空大师施礼:“明白了。”
※※※
这晚恰好是惊蛰,一年中的第三个节气。
农历书中记载:“斗指丁为惊蛰,雷鸣动,蛰虫皆震起而出,故名惊蛰。” 晋代诗人陶渊明有诗曰:“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惊蛰的意思是天气回暖,大地回春,春雷初响。大地万物开始萌芽生长,那些在严寒时躲进土壤或在石洞里蛰伏起来的动物被春雷惊醒后,也开始苏醒、活动,迎接春天的到来。亦即“惊蛰始雷”。
——东部大陆上蠢蠢欲动的人物要惊蛰而起了。
空大师忽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听说致远成立了一个‘大海捞针’的组合,全东部大陆的在找‘针’。”
“真希望致远早点把‘针’找出来。”萧四说:“只是不知道致远找出来的会是什么?”他缓缓说:“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知道了。”
想到“致远会找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两人很愉快。
萧四向空大师告辞,撑开纸伞,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消失在黑夜中。“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半响,空大师也披蓑戴笠,悄无声息地隐在坟地的尽头。
※※※
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雨,继续霏霏,如丝如烟,一如这雨夜里寂寥、落寞的心情。
天空中突然又响起一声沉闷的惊雷,雷声中,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刚才空大师所在的一个荒坟里伸了出来,青草荒冢、古柏森森,显得异常的突兀和诡异。
难道雷声惊醒了死人?
先是一只手,再出来一个老山羊一样的头——胡老板慢慢地从坟里爬出来,就象来自地犾的魔鬼。
他贪婪地吸着清新的空气,野兽一样潜伏在坟地中,笑得简直就似一头愉快的老狐狸——他当然有理由愉快。
料峭春风吹人醒,微冷,山头寒风却相迎。天边慢慢地现出一抺淡淡的鱼肚色,天就快亮了!
新的一天来到了。
阿黄酒馆乱成了一团。
起因是琴心血来潮,觉得应当把酒馆弄得至少干净些,看着养眼,动员大家对酒馆进行大扫除,再粉刷一下。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她赤膊上阵,爬高上梯带头搞卫生。
酒馆的破窗很高,琴站在桌子上擦,下面的窗子没有擦到,回头正巧看到林啸风无所事事的站在旁边参观,忙大喊“林啸风,别傻站着,你擦我下面。”
林啸风大惊,问:“擦那里?”
琴叫道:“我下面啊,你帮我擦一下。”正在做卫生的致远和余七表情有点怪。
林啸风嗫嚅说:“你……找天玲儿吧,我……怎么好擦你……下面……。”
“人家天玲儿还是小孩子,你好意思和她比?你一大人怎么不行。”琴生气了:“你这个懒猪,下面这么脏,居然还看得顺眼,快擦啊。”
致远爆笑……,林啸风和余七面红……
琴瞪着眼:“笑什么!林啸风,如果不是看你仅有一只手,上面也要让你擦!”
余七捂着嘴,致远笑得弯下腰跑出去了。
天玲儿睁着美丽的、大大的眼睛,主动来帮忙说:“琴姐姐,就让我来给你擦下面吧!”
话音未落,林啸风也弯下腰跑出去了。
“跑什么!林啸风,你别跑,今天非要你擦不可,哼,你逃不掉的!”琴叫:“你再跑,所有地方都要你擦!”
天玲儿大声支持说:“对,琴姐姐,还要他擦干净为止,让大家验收!”
※※※
至于窗子是怎么擦干净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反正窗子被人擦得很干净,每一个雕花的角落都擦得一尘不染,就象洗得干干净净、出浴后的女人一样。
后来,致远脱了外衣,一人开始拖地,刚拖到一半,拖到楼梯的时候,恰好琴要上小阁楼。当然是女士优先,致远忙停下来说:“琴,你先上,我再拖。”
琴大咧咧的:“客气什么,你先拖,我再上。”
致远说:“哈,别担搁时间了,你先上。”
琴想了想:“这样吧,不影响你做事,你边拖我边上。”
楼梯太窄,致远拖地的时候,琴侧身也无法上去,致远说:“这样不行,还是你先上吧。”
“我不急,”琴叫道:“我先不上了,你拖完了再说。”
“一会可能拖不完,你要上就快点。”致远苦笑。
“这一小块地方也要拖那么久?你想偷懒啊!你不拖,我不上了。”琴说:“大不了,我帮你拖。” 一旁的余七差点晕倒。
好容易拖完地,致远把外衣穿上。琴说:“穿上衣服我都不认识你了……”
话音未落,听到后面“咚”的一声,余七倒地了。
※※※
“天是蓝的,海是深的。”天玲儿一边劳动一边快乐的唱歌。
林啸风刚进来,没听清楚,看到天玲儿劳动的时候居然毫无怨言,能唱歌,很高兴,问:“玲儿,你唱的是什么?这么好听,再唱给叔叔听一下。”
天玲儿唱:“天是蓝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林啸风乐了:“哈,你这小鬼,瞎嚷什么。”
天玲儿又唱:“天是蓝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爱是永恒的,血是鲜红的,男人不打是不行的;男人如果是有钱的,和谁都是有缘的,男人靠的住,猪都会爬树。”
余七鼓掌:“玲儿,唱得好,支持!”
天玲儿白了他一眼:“为何鲜花朵朵,都与牛粪结果,唉,琴姐姐好可怜哦。”
余七汗死。
※※※
在大家劳动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隔两条街、经营卤鸭子、一脸焦黄的焦老板居然来买东西。
没看见我们这么忙吗?”琴没好气的说:“买东西,明天来。”
焦老板一向财大气粗:“拿着银子会买不到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认识你?”琴不耐烦地说:“你姓什么?”
焦老板凸胸:“我姓焦。”
琴听成了“**”,大怒:“**怎么跑到这里来,到留春院去!”
我姓焦怎么啦。我爷爷父亲都姓焦。”焦老板不解。
“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姓焦。”
焦老板说:“不姓焦,难道姓高?”
“你小子也敢姓高?干脆姓卞得啦。”一旁的致远忍住笑:“好了、好了,你就说叫什么名字吧。”
焦老板一本正经地说:“我叫焦佩。”
话音未落,琴已经一耳光扇过去:“**?你也配?”
焦老板被扇的云里雾里的。致远忙说:“算了、算了。你要买什么?”焦老板捂着脸说:“水饺!”
“睡觉?”琴又是一脚踹过去:“居然敢到这里睡觉!”
焦老板不服,大叫:“你凭什么打人?我好歹也是个老板。”
琴侧过脸:“玲儿,告诉他什么是老板。”
天玲儿笑mimi地说:“老板就是老是板着脸。”
焦老板自豪地说:“我老婆曾经还是校花。”
天玲儿嘴一撇:“校花就是学校门口卖豆花。”
焦老板说:“我儿子是知猪侠。”
天玲儿说:“这么拽,我还是柳慕永呢。”
焦老板说:“怎么说我们也是人类。”
天玲儿说:“人类就是人渣加败类。”
致远捧腹大笑。
“哦,对了,焦老板,你是做什么的?”后面站着的林啸风问。
“我做鸭。”
“做鸭?”林啸风不信:“你这种恐龙造型也做鸭?”
“是啊,我做了几十年了,很有名的,人们都叫我焦鸭子。”焦老板说:“要不,我改天给大家提几个鸭子来?”
琴和天玲儿同时凌空飞脚,踢了过去。
※※※
劳动是很累人的。
吃完饭,林啸风在酒馆门口找了个木头长椅打了个盹,醒来居然发现饭盆里放了几钱银子,还有半边吃剩的包子。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条野狗跑过来,把半边包子叼走了。
可怜啊。
阿黄酒馆实在太破烂,要扔的东西太多,搞完卫生,致远推着一板车破旧的东西去扔,走上长街不久。一中年人快速地赶上他,然后问:“你收什么样的破烂?我哪里有很多,你去看看吗?”
把致远郁闷的不行。路过一施工工地,又有一位好心民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喂,开饭了……”
看来“白手起家、勤劳致富”实在不容易。
余七在琴旁边忙里忙外,忙着挣表现,忘记了刮胡子,在酒馆门口被一小孩子拦住,问“爷爷,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顿时蒙了!那个悲啊,才年仅20岁啊!难怪琴这天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从此天天剃度!
※※※
晚上,余七想把自己从头到尾重新装扮一下,准备给琴一个全新的形象。当然是要先去洗澡,洗去一身的霉气。
酒馆旁有个澡堂,是男女合用的,外面的人先喊一声,没人答应就进来。余七一丝不挂在水房冲冼,洗得很愉快:想到琴见到他新形象时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偷笑。
一中年大娘在外叫了一声:“有人吗?”余七正偷着乐,一时没想到要答应,中年大娘自然就进来了——她是来洗衣服,那中年大娘还真大方,反正见得多了,不但不尴尬还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把他闹了个大红脸,赶紧端起盆往酒馆跑,衣服也没来得及穿,抱上就闪。
更糗的事还在后面呢,到酒馆门口余七毫不犹豫地推门就进,进去后立刻傻了,里面正开酒会呢,男男女女坐了一大堆,隔壁的阿嫂阿叔也在……大家正在听琴关于“白收起家、勤捞致富、选霸干部、任人唯闲、择油录取、得财兼币”的专题讲座。
大家齐刷刷地目瞪口呆看着余七,然后倒下了一片。
真不知道这老兄后来怎么还有勇气活下去!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春天是万物复苏、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的季节,是不经意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更是播种希望、放飞理想的日子。仿佛风吹一夜之间,“洛阳城里又东风,未必桃花得似、旧时红”。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的醉人景象中
致远牵着天玲儿,走在大街上,心情就象触手可及的春天一样,怡然自得。天玲儿一路上东张西望,兴高采烈,仿佛不是去杀敌,而是去踏青,去串门、去走亲戚。
神眼柱着杖藜,远远的跟在后面――他实在不放心天玲儿,所以坚持跟来了。
致远腰间多了一把刀,一把普普通通的三尺长刀。这是花了一两银子,请隔壁的赵铁匠连夜打造的。他一向用剑,为什么要舍剑而用刀?而且是这种满街都能见到的、再平常不过的长刀?
打刀的时候,余七和林啸风都很惊讶,余七还说:“如果缺剑的话,可以送一把好剑给致远。”
致远笑着拒绝了,理由是想“换一种活法,换一种用法。”
“剑就象人的肢体,用的越久越熟悉,越能将剑的精髓发挥出来。”余七说:“你在换,可对手不会换。”
致远说:“不管对手换不换,我想改变就行了,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拍拍余七的肩膀:“谁说这个世界上剑客只能用剑,不能用刀?”
林啸风也有些搞不懂,不过还是说:“嗯,不管你用什么武器,我想,你早已应当胸有成竹了。”
致远笑而不语,拿着长刀的表情却象得了个金元宝似的。
※※※
街上行人很多,川流不息,商贾云集,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那是一个奋发向上,积极进取的时代,东周列国诸候争霸的合纵连横、秦汉骁勇骠悍的强大遗风、三国久合必分、久分必合的英雄传奇、盛唐开放的雄伟大气深深地烙印着这个民族的符号。士人潇洒脱俗、放荡不羁、才气纵横。剑客目光坚定、志向高远、从容自信。就是一般的凡夫走卒,举手投足间也尽显大国的气度和对生活的欢欣与喜悦。
――从某种意义上讲,历史是生长的,民族是建构的,文化是开放的,生命是传承的。
这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因为实在太大,只转了一会,致远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得象头猪――东南方向是一个区域性的概念,范围很大,如此多的房屋、如此多的人,到哪里去找“针”?“针”会住在哪里?谁会是“针”?
――简直就是人海捞“针”!
就凭紫色纸筹上画的落款,就认为是在暗示往东南方向找线索,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难道内心里致远真的希望是纯在悄悄指引?难道他对纯已经深信不疑?难道他还想和纯能再见上一面?
也许,就因为纯,才潜意识里从纸筹上引出这些联想。
※※※
幸好致远很有“创意”,居然让他想到了“寻人启示”这一招。
到哪里去贴“寻人启示”呢?有多人都会想到城墙上去贴,或者到有关部门去贴,致远自然不是常人,他牵着天玲儿的手,直奔“留春院”。
老鸨一见致远脸就绿了,不过,当致远快速递上去一绽金子之后,一张脸马上笑烂了,连问:“公子看上了哪个姑娘?”
致远说:“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哪个姑娘这么有福气?你可以打八折。”
“不是。”
老鸨又惊且喜:“难道公子来找我的?我说过的,你以后一个人来,还能享受三次的免费优惠,我虽然很久没有接过客了,可是只要你愿意,还可以为你破例一次。”边说边把身子贴上来。
致远忙把她推开:“我不来找姑娘的。请不要误会。”
老鸨不解:“不找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致远纠正说:“不是找留春院的姑娘,是在全城范围内找一个人。”
“全城?”老鸨说:“公子不是开玩笑吧?留春院才多大个地方?”
“你看我象开玩笑吗?”一本正经:“我只是借贵院一角,发一则寻人启示。”
“这里发?”老鸨有些迟疑。致远立刻又递上去一绽金子,后面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于是,“留春院”大门上很快挂起了一帜用引人遐想的大红鸳鸯被褥做的“寻人启示”,上面写着:“一位叫针的客人,你在留春院**没给钱,再不付款,**老母!凡提供此人线索者,重金酬谢,急寻!”
还有一队ji女扯着同样内容的横幅,走街串巷,招摇过市,鸣锣寻人。
※※※
致远的“创意”确实很不错,“留春院”门口很快人声鼎沸。
提供线索的人一会儿就挤破了门槛。有人说:“在东城看到此人”,有人说:“此人正在一堂月洗澡逍遥”,有几个人跑来,表示是“针”的亲戚,愿意协助找到此人云云。
致远让天玲儿打发这些“提供线索的人”,天玲儿嬉笑怒骂,指东打西,打发了一拨又一拨,人却丝毫不见减少,到最后,居然还有个乞丐一样的老头子进来承认,自己就是“针”,**确实忘了给钱,只是要先领取了酬金,才好付款,请求先付酬劳。
一传十、十传百,后来的事情竟演变成“一个小女孩的绣花针掉了,急寻。”
※※※
神眼凸着惨白色的,既看不见眼珠,也看不见瞳仁的眼睛,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地站在“留春院”门外的一处阴影中,满脸的皱纹诉说着一脸的苍桑,显得说不出的萧索。
他是个瞎子,眼不能视物,却有异于常人的感应――就在时近晌午的时候,神眼感受到了一阵杀气从身边走过,立在“留春院”门口。
这是非常重的杀气,通常只有杀过很多人的刽子手才有这样浓重的杀气!
神眼惨白的瞳孔立刻收缩,几乎屏住了呼吸,拿着拐杖的手不由得握紧――是什么人,让钱庄地位非常尊贵和特殊的客卿,神眼先生这样的高手也如此重视、如此紧张?
致远也注意到了。
他在“留春院”二层阁楼上,透着竹帘一直在悄悄往下观察,他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来到门口,仰望着横幅,一脸的气愤,即使是隔着一层楼、隔着一层竹帘,也能感受到此人一身的杀气。
最怪的是,中年汉子背后挂着一把残缺不全的刀,用一条带子背在身后。
这个东部大陆上有几个人用的是残刀?
中年汉子愤怒得浑身发抖,胡子都吹起来了,如果不是极力控制情绪,恐怕早冲上来了。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发怒?为什么又要控制情绪?致远觉得正主儿来了。
中年汉子看了一会,转身离去,致远立刻下楼跟了上去,经过神眼旁边的时候,悄声说了一句:“照顾好玲儿。”
神眼不经意地点点头,满脸都是担心。他担心的不是天玲儿,而是致远,难道他已经知道中年汉子是谁?
神眼不仅善于相剑,更善于相人。
※※※
中年汉子走得很快,大步流星,致远跟得很吃力,既怕跟快了太显眼,又怕跟慢了跟不上。增好走过两条街,中年汉子来到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从一道蹲着两个石狮子、警卫森严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个大门里边就是“怡和钱庄”。
中年汉子进去之后,左转右转,在迷宫一样的内部走了很久,最后竟走到钱庄后面的一片宅院――这里是邹锋居住的地方,当然也是整个钱庄最隐秘最森严最核心的地方。
幸好致远有一块特制的虎符腰牌――这是漏洞曾经使用过的,凭此牌可以进入钱庄几乎任何地方。
眼看中年汉子进入了一个院落,致远悄悄跟在后面,刚到门边正想抬脚,却闪出两个身穿青衣的人客客气气地拦住了去路。致远马上亮了虎符腰牌,两个青衣人更是客气,却依然表情坚定地拒绝致远入内,说:“这里是家眷住的地方,除非庄主发话,闲人免进。”
致远本来大摇大摆,感觉良好,好象记得邹锋下令,由他接替“漏洞”的工作,除了“专门查找纰漏,分析安全措施”之外,还赋予了更大的权力,可以“调查钱庄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绝”。并且,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金库。
所以,致远问:“难道这里比金库还森严吗?”
一个青衣人表情严肃地说:“别的地方,凭此牌可以出入,但此处不行,除非经我家少奶奶同意。”
※※※
就在这时,宅院内传来如黄鹂一样软软的一声:“这位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让他进来吧。”
致远整整衣衫,拍拍灰尘,信步而入,美人相邀,当然要注意一下仪表和形象,否则,岂不有失大侠的体面和风范。
一个剑客可以穿得差一点,但待人接物起码的修养、外表还是需要的。
这是一个不大,却自成一体的宅院,掩映在一片梅林中。初春时节,一些梅花都开始飘落了,风一吹,在半空中纷纷缈缈。但是,有许多梅花仍然还在技头“独步早春”,枝干苍劲,向世人留下最后的疏影横斜,浓而不艳、冷而不淡的风韵和清雅宜人的幽香。
致远看得几乎痴了。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