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静了一瞬,“是。”
群臣皆呆住了,为阻止纳妃,定皇她,她这是要用解除联姻相要挟吗?
苏淳闻言失色,情急上前:“定皇万万不可!两国联姻,新都初定,新政伊始,根基未牢,仍处在紧要阶段,此时解除联姻,之前一切努力前功尽弃,你可想过会有何后果?”
苏漓淡淡抬眸:“无论有何后果,朕会一力承担!”
她毅然决然的语气,令东方泽如坠冰窟,透骨冰凉。他瞪着她,一字一字反问道:“你如何承担?”
即便联姻解除,划城而治,后续问题势必繁杂难理。群臣忍不住窃窃私语,怨声载道。
袁向也站出来,沉声道:“定皇陛下三思!当初因联姻之盟,故两皇寝宫毗邻而建,且当中毫无设防!倘若联姻解除,敢问定皇陛下,此事当如何处理?”
经袁向这一提醒,群臣登时醒悟过来,两座皇宫靠背相依,寝殿中间只隔着一道门……将来若有任何异动,无需调动大军,破门而入即可生擒对方国君!这般局面,若无联姻之盟,简直是后患无穷,不堪设想!
众臣震惊地望着苏漓,分不清她此举究竟是试探要挟,还是真心要解除联姻!
苏漓似乎毫不意外,镇定回道:“袁将军所言有理,朕亦早有思虑。晟皇若想迁回旧都,所耗财力,朕会尽数赔偿。晟皇若不想迁都,晟定两国依旧可以结盟,共同发展。这双都之地,此后尽归晟国所有。如此,晟皇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无论如何,她都决定迁回旧都!为解除联姻,与他和离,更不惜出让国土!
东方泽胸膛起伏,痛楚问道:“看来你心中早有打算!三年来,新都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建成,你当真不知?还是从未在意?!”
苏漓知他已然伤了心,却不得不硬着心肠,决绝道:“朕乃一国之君,岂能与人共侍一夫?即便只是名义,也不可能!今日你我解除联姻,正全了贵国朝臣上下一片忠心!周礼,国玺何在?”
周礼不敢答话,只拼命低下头去,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给他钻进去!
苏漓目光轻扫,看到他身后一名太监手捧精致金盒,她立刻朝那人走去。
那名太监顿时慌了神,一时间手足无措,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苏漓打开盒盖,一把将玺印抄在手中,断然道:“请晟皇用玺!”
东方泽目光一痛,后退一步。
众臣不禁大惊失色,他们请帝纳妃,是为晟国皇室继承,不料定皇竟然如此决绝,当真要与陛下和离!
梁如月愣了半天,眼见情势越发不妙,忍不住快步上前道:“定皇陛下!其实……”
“如月!”东方泽声色骤厉,“退下!”
梁如月怔住,无奈退到一旁。
苏淳忧虑地看了上官云慧一眼,饶是他二人聪慧无比,也都明白此刻苏漓坚决的态度,绝非三言两语能够回心转意,一时无法,只是低头叹息。
苏相如按下心头烦乱,上前劝阻道:“联姻之盟关乎两国国运,社稷安稳,非同儿戏,二位陛下……还请三思!”
众臣纷纷上前附和:“二位陛下还请三思啊!”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请帝纳妃是他们,阻拦和离也是他们。苏漓忽生一丝悲凉,或许这就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无奈。看似九五至尊风光无限,实则顾虑重重身不由己。
东方泽紧攥国书,怔怔望着苏漓。
三年来,他耗费心力建立双都,只为与她朝夕相处;纳妃风波,他放任流言,只想要她正视己心。然而从始至终,她似乎根本不在意此事,只是一心借此机会,与他斩断最后的牵连!
如此狠心,如此决绝,当真令他心灰意冷。
半晌,他自嘲一笑,缓缓收了脸色,沉声喝道:“周礼,宣旨!”
苏漓心头一震,她本想在他宣诏前解除联姻,然后离去。他偏偏无视她的要求,要她亲眼见他宣旨封妃。她心中一乱,不觉开口道:“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却被他冷淡扫来的目光打断,不觉一震。
周礼展开诏书,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氏如月,端庄敏慧,纯孝淑娴,为太后抄写经书有功,理应嘉奖。今太后托梦,认为义女,朕秉持孝义,顺从母命,特封梁如月为敏孝公主,赐婚袁向。钦此!”
除梁实初父女以外,所有人均震愕不已,面面相觑。
封妃诏书,突然变成册封公主,原来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要纳妃!
苏漓脑中轰然作响,一片空白,呆呆后退,抱着国玺跌坐龙椅。
梁实初父女上前拜谢皇恩。袁向呆在原地,仍有些不敢置信,早在他还是禁军副统领时,就对这天真活泼的梁小姐心有牵念。只可惜梁实初一心想让她嫁进宫中,对上门提亲之人,一律拒之门外。原以为此生无望,不料陛下圣恩成全,他又得偿所愿,一时忘了谢恩。
梁实初重重咳了一声,皱眉提醒道:“袁将军,还不快谢恩?”
袁向这才如梦初醒,上前叩谢:“臣谢陛下隆恩!”
东方泽严肃道:“如月虽不是出身皇室,朕却视如同胞,袁卿万不可委屈了她,若有半分怠慢,朕,唯你是问!”
袁向喜色浮上眉梢,大声回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奉公主为心中明珠,此生爱护有加,不负皇恩!”起身望向身旁女子,只见她也正朝他看来,美目含情,娇羞一笑,难掩欣喜期盼之情。显然早已知晓此事,且并不抗拒。
苏漓失神望着相视而笑的一双璧人,心乱如麻。她只当他今日要纳妃,一心一意前来解除联姻,还他自由。哪知他又骗过了所有人,先封公主,而后赐婚,此举既成全了袁向,又表明绝无纳妃之心。且殿上宣旨,没有半分回旋余地,以此杜绝悠悠众口。
“今日政事已毕,退朝——”周礼高声唱和。
苏漓猛地惊醒,仓皇之间只想逃离这里,将国玺丢在龙椅,快步迈下丹陛,就被东方泽用力扯回身边,死死扣住了腰。
“联姻未解,你就这么走了不是无功而返?”他目光死死盯着她,语声中分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怨气。
苏漓怔在原地,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群臣很快鱼贯而出。周礼一挥手,殿内一众太监宫女顷刻间也退得干干净净。挽心和上官云慧彼此心如明镜,也未多言,快步退出殿外。
殿门缓缓关闭,光线随之幽暗下来。
空荡静默的奉天殿,红木箱仍停在原地,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也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身侧的男人一言不发,气息沉冷。唯有腰间持续加重的力度提醒着她,他余怒未消。
苏漓苍白了脸色,忍痛默不出声。
半晌,他终是放开了她,重又展开国书,一字一字看,看得极缓极慢,仿佛要透过那些字辨清她真实的内心。
这场风波,他封妃是假,她解除联姻,却是出自真心。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泽终于开口,有几分近乎平静的绝望:“你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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