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脸色愈加白了，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

他语气骤然一变，不满她的沉默，扔掉国书，再次用力揽她入怀，握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苏漓却闭上了眼。

直到此刻，她依然逃避不敢正视。他急痛交加，突然用力掌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住了她。似要宣泄三年来内心隐忍的痛苦，又像是惩罚她只想逃离的心。

苏漓慌乱中站立不住，被东方泽就势推倒在龙椅上。

感觉到此刻他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心痛如绞，竟无力抵抗。直到彼此胸腔内都有了窒息的闷痛，他才微微放开她的唇，头抵着她沉重地喘息。

这样亲密的纠缠，仿佛已隔了一世那么远，苏漓用力推开他一些，难堪地别过头去，极力平复紊乱的呼吸。

只听东方泽痛声叫道：“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留不住你？嗯？那好！只要你说心里不再有我，我就答应和离！”

她蓦地一震，死死瞪着地上的国书，不敢去看他，生怕那眼底的痛楚会击垮她最后的理智。

他眼底泛红，强硬扳过她的脸，痛笑出声：“三年来，我尽心竭力地弥补，只想让你好过一些！至今你仍无法面对我，我也心甘情愿，一心等你回心转意！可为什么！你却要将我推给别的女人？！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

她死死咬住了唇，眸子里透出如死一般的绝望。

依然没有只言片语，只有无尽沉默。

东方泽渐生绝望，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缓缓跌坐在龙椅前，修长的手指无力地遮住双眼。这一生，从未有过此刻的无力与挫败。过往她也曾与他决裂，彼时的爱恨怨怒，却是生动鲜活，清晰可见。而眼前的人，仿佛早已心如枯槁，了无生气。

龙椅上的人一动不动，他似乎也放弃了再等。只是自嘲一笑：“当初……我以为两国联姻，有利无弊，你我也有机会可以重头来过。可我没想到，面对我竟会让你如此痛苦不堪，是我太自以为是。倘若……”他忽然停了口，似乎内心的挣扎与不舍仍在激烈的交战，半晌方重重闭了眼，胸膛重重起伏道：“倘若离开我，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我……成全你！”

苏漓心底一震，眼光微微一动，却有一丝茫然。

东方泽没有看她，用力抓过龙椅角落的国玺，塞进她手中，飞快道：“建立双都，是我自作主张。解除联姻，迁回旧都，也无需你赔偿。定国国土，是你决心要守护的，我不会夺一分一寸！但这和离书的玺印，由你来盖！”说罢，他起身背对着她，静待那一声轻响落下。

苏漓抱着那冰凉的国玺，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半晌，仿佛才慢慢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到此时，他仍是处处为她着想，只要她一切安好，便再无所求！她唇角哆嗦一下，弯腰拾起地上那张和离书，轻轻放在膝上。

她深吸口气，几乎用尽了全力，才缓缓捧起手中之物，只要玺印落下，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相干。

这样的结果，明明期盼已久，如今唾手可得。可不知为何，那双手停在身前，忽然强烈地颤抖起来。她难以克制汹涌而来的悲伤，国玺从手中滑脱，重重砸上双膝，随后又往脚面落下！

身前的男人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她一举一动。见此情形立刻袍袖一拂，国玺被劲风扫落丹陛，滚了几滚，发出沉重的响声。和离书被殃及，也随之缓缓飘落在地。

他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轻揉她刚被砸中的地方，忍不住问道：“痛吗？”

她摇了摇头，仿佛毫无所觉，失控的情绪却莫名在这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

东方泽心如刀割，声音有一丝喑哑：“你这样子，让我如何安心放你走？苏苏，你心里还有我，为何要自欺欺人？”

苏漓呆呆看他一会儿，竟然微弱地笑了，“东方泽……我们……回不去了。”

无望的话语如利刃，瞬间刺痛他的心，东方泽顿了顿，半晌方涩然一笑：“虽然你从没透露一言半语，但心里还是怨我的，怨我害死郎昶。”

苏漓微微一震，直觉反驳道：“我从未因此事恨你！我只是，只是……”伤感蓦地涌上来，用力撑着身下冷硬的龙椅不让自己滑落。

东方泽眼光微微一亮，手指再度抚上那张血色尽失的脸庞，执着地追问：“只是什么？”

苏漓呆呆看他半晌，忽地惨然一笑，“我只恨自己不够当机立断，想要事事周全，若早一步让你知道我也在客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皇兄不会惨死，父皇不会随即驾崩，狼族不敢冒然入侵，定国不会遭逢巨创，还有小蛮腹中的孩子……也会平安来到世上！

一切，都是因为她！

那双眼睛此刻流露出久已未见的脆弱，伤到极处，竟已无泪。

东方泽忍不住内心阵阵刺痛，心痛道：“所以你自怨自责，麻木封闭，不敢面对我，还千方百计想与我和离？”

苏漓凄然一笑：“你终究是一国之君，怎能为了我空置六宫，不育子嗣？我不能再误了你……”

他苦涩无边，再忍不住，轻轻拥她入怀，低声反问道：“你也是一国之君，难道可以没有子嗣？”

她蓦然心乱，倚在他肩头，贪恋此刻短暂的温暖，无力地摇头：“我……我没想过。我只想好好治理定国，以慰父皇、皇兄在天之灵。”

他轻抚她的背，叹息道：“你父皇和皇兄若在天有灵，见你这样痛苦自闭，如何能安心？”

苏漓顿时怔住，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低沉道：“身为统治者，固然希望国家安定祥和；可作为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今生最大的心愿，是你能过得平安幸福！”

苏漓脑海中赫然想起郎昶熟悉的温柔声音：“父皇为你赐名长乐，是希望你能永远快乐！”话音刚落，旋即又响起父皇曾经由衷的感叹：“父皇只希望长乐终身有靠，幸福快乐。”

幻影重叠，清晰如昨。

苏漓神色忧伤，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挣扎。

东方泽看得真切，知她心殇过重，一时难以释怀，目光生出一丝黯然：“你方才说得对，我们……的确回不去了，因为时光永不会重来。在世的人，无论承受多少痛苦，也无法回头，只有一步一步坚持走下去，尽力去完成逝去之人的心愿，早日抓到幕后真凶，以慰他们在天之灵，让彼此真正安心。”

苏漓怔怔地看着他，惨淡一笑，“这样的话，我也曾劝诫过旁人。如今换做自己，却同样无法勘破。只有真正体会到切肤之痛的人，才会明白为何这样难以放下。如果可以，当年宁愿死的人是我，也不想皇兄受到半点损伤。”

东方泽俊颜同样布满忧伤，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对方有心计算，如何能怪你？当年的事要怪，只能怪我太过心急！当日我收到郎昶来信，说他有事不能赴约，我却并未深思这其中的缘故，一心只想逼东方濯出来。倘若我再谨慎一些，也不会铸成大错……三年来，每每想到让你这样痛苦，我便后悔不已！假如时光真的可以重来，我宁愿放过东方濯，也不愿你受到丝毫伤害……”

苏漓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来此之前，她是真心想要解除联姻，成全他和梁如月。如今他一再明确己心，坚定不移，她若仍执意与他分开，难道真要天各一方，各自孤独终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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