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然并不想勉强君遥华,为今之计也只有盼望陈爸爸能尽早带着老人家回来。
就在安怡然几乎是掐着秒表算时间的第二天傍晚,陈爸爸来了电话,说已带着老人家,下了火车,正在从上海南站赶往医院的途中。
她打电话通知了君遥华,就率先一步,前往医院了解情况。
当她赶到医院时,君遥华果然还没到。
ICU门口,陈家夫妇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穿着朴素的老人,挤在ICU玻璃窗前,满面担忧地朝里面望去。
想必那位老人,就是陈剑真的爷爷。
老人穿着一件深蓝色,已经洗得有些泛白的粗布衣裳,面色黝黑,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看上去仿佛历经沧桑,比实际年龄看着老了好几岁,拄着一支粗糙的拐杖,裤管卷起,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膝盖不正常地弯曲着,目测应是带着严重的关节炎,因此老人行动有些不便,双腿颤抖。
但是,他的手在抖什么?难道是帕金森?
安怡然眼中闪过不解,随即上前,先向几位长辈问了好,之后,直接切入重点,向老人询问道:“陈叔叔说您执意要来一趟上海,是不是您知道些什么?”
老人神色沉重,一语不发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习惯性地抽出别在裤腰带上的旱烟管就要点上,被陈爸爸连忙阻止。
陈爸爸指着悬挂在墙上的禁烟标志,说:“爸,这里是医院,不允许抽,违反规定。”
陈爷爷颤颤巍巍地起身,示意陈爸爸扶着他,往户外走去。
走到医院外的露天场所,陈爷爷在花坛边坐下,抖着手,点上烟,深深吸上一口,眉宇间的愁绪似有所缓解。
此时,君遥华也匆匆赶到了医院,见安怡然一行人竟然坐在花坛边,困惑地上前。
“怎么了?怎么都坐在这里,不上去病房看看吗?”
安怡然不便打扰陈爷爷沉思,小声告诉君遥华:“去过了,刚下来,病房里面禁烟。”
君遥华颔首表示明白,随后蹲在老人家面前,露出温和有礼的笑,问道:“老人家,关于您孙子,或者狐狸,您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凭借着苍老嘶哑的声音,陈爷爷抽了口旱烟,仅说了一句。
“都是我造的孽。”
之后就再也不愿吐露一字,只要求要去L广场看看。
君遥华与安怡然无奈地交换了一眼,实在拿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家没辙。
索性,君遥华这次来医院,是开车来的,将所有人接上,仅留下陈妈妈一人照顾陈剑真,几人果断来到了L广场。
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就算是君遥华,也打不开通往B2的路,这只狐狸像是突然从L广场消失一般,找寻不到任何狐狸作祟的迹象。
仍凭老人怎么在原地哭喊下跪,周围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任何奇怪事件,最后几个人被保安已扰乱商场正常经营秩序为由,有礼貌地驱逐出了L广场。
一出L广场,老人恢复了一语不发的状态。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安怡然将君遥华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征得他同意,随后又跟陈爸爸说了几句,陈爸爸点头答应。
待所有人上车之后,君遥华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家小洋楼。
把人请入客厅坐下,默默承受了几记猫耳娘不喜欢生人的凌厉暗瞪,安怡然开口,对固执的老人家晓以大义,告诉他,为了救他一脉单传的宝贝孙儿,他必须要把他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心绪不宁的老人家习惯性地抚上别在腰带上,已经被烟油熏黑的旱烟管,随后缩回了手,开始回忆。
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是一木匠,家里住在一贫穷的小山坳中,平日里除了接些木工活做做,还时常上山采些寻常草药,补贴家用。
有一天,天气不太好,闷闷沉沉,乌云密布,应该是要下雨,年轻木匠在山里采了半箩筐草药就要匆匆下山,一边被大雨淋湿,却在下山途中,发现了草丛中一只被捕兽夹夹住后腿,而哀鸣的白色狐狸。
那只狐狸有着他平生仅见的漂亮毛皮,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有些防备的望着他,但由于失血过多,虚弱地连嘶牙的力气都没有。
当时,这位年轻木匠几乎没有多想,便上前解开捕兽夹,将狐狸抱入怀里,打算带回家治疗。
这只果然充满灵性,知道他在救它,既不挣扎,也不咬他,安静地让他处理它的伤口。
木匠将狐狸带回家,找了木板固定它骨折的后腿,用自己采摘的草药敷上,养在自家后院。
村子留流传着狐狸不吉利的传说,深受这观念影响的木匠的婆娘,对这只狐狸有些惧怕,不太愿意接近,似乎懂得看人心的狐狸,也尽量不在女主人面前转悠。
过了一段时间,白色狐狸的腿渐渐康复,但村子里却传出狐狸偷了村民家鸡的流言,心怀忌惮的女主人跟自家丈夫商量,不要把狐狸养在自家家里,以免引起村里人的误会。
木匠一听也觉得在理,于是将狐狸安置到了山上,用茅草搭了个临时却舒适的窝,他每日或者隔日上去看它一趟。
木匠救治狐狸的那段时间,小山村所在的整片地区,已渐渐显露饥荒之相,虽然木匠手艺不错,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都找他接活,但大灾之年,木匠能接到的活越来越少,木匠家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差,即便如此,木匠却不曾让狐狸饿过一顿。
只是,尽管木匠夫妇省吃俭用,辛勤劳作,他们也和其他村民一样,渐渐揭不开锅了。
幸好此时的狐狸腿伤已经恢复,不需要木匠继续供食,已经可以自己捉小鸟,或者偷鸟蛋吃。
木匠也由隔天去山上探望狐狸,变成几天才去一趟,而且一次比一次面黄肌瘦。
或许是这只狐狸念旧,又或许是它真的有灵性,它依旧天天守在木匠为它铺就的小窝里,每次木匠来山上看它,它就欢天喜地地扑向木匠撒娇,丝毫没有野兽凶猛狡诈的样子。
只是它再有灵性,终究不懂饥荒之年,人要活下去的艰辛。
而此时,木匠的婆娘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