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璃进了屋见李纨在发呆,便从背后走近,出其不意将其一把搂在怀中低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李纨吓了一跳,见是贾璃,笑道:“你回来了,晚上可还出去?”
贾璃摇摇头:“这几日出去就是喝酒,喝得胃也难过起来。 等会你要人端碗酸笋汤给我,一路上饭也不想吃,只想那个玩意喝。”
李纨忙打发人做了来端给贾璃,贾璃喝了一口,故意说有些不对味,让李纨也尝尝。李纨早在旁边闻见热香气,闻言便拿起来喝了一口,只觉浓醇鲜酸爽口无比,才知上了道:“你又胡说,汤好好的,哪里不对呢。”
“那你就多喝几口。”贾璃笑道:“我见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往常最喜欢的菜色,也不过拣一两筷子罢了。难得有吃得下的东西,不多用些儿?”
李纨噗嗤道:“我又没病。”
贾璃道:“别强着,来,我喂你喝。”
李纨连连摆手,笑着躲到一边:“别闹,我自己喝便是了。”说罢拿匙子将汤慢慢喝尽。贾璃含笑在旁边看着,突然道:“我看你这些时光景,怕不是有了罢?”
李纨险些呛到。贾璃拿帕子给她,她接过擦拭几下嘴角,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太太说请大夫过来瞧瞧——都还说不准,你别乱欢喜。”
贾璃道:“若是真的,我只盼是个女儿,咱们已经有儿子了。”
李纨闻此言不由得一怔,说不清心中是悲是喜,笑道:“还有嫌儿子多了的呢?”
贾璃道:“不嫌,不嫌。只是顶好你先给我生个女儿,往后再慢慢生儿子罢,等儿子够了,再看情况生女儿……”
李纨掩面弯腰笑得说不出话来,贾璃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劝她多吃些东西,似乎已经笃定她腹中有自己未来可爱的小女儿一般。
太医来请过脉后,证实李纨的确有了月余的身孕,贾政夫妇和贾母不由得都十分欢喜,吩咐赏了些滋补之物给李纨,又命探春迎春替她分担些家事,要她安心养着身子。荣宁两府人丁都不算繁盛,东府那边的尤氏闻得消息,也特地过来给李纨送安胎丸,又亲亲热热地同她说话。
“让我瞧瞧你肚子,保管一眼瞧出男女来。”
李纨啐道:“才多长时间,你能看出什么。”
“我瞧是个小哥儿。”尤氏不听,执意瞧了瞧,道:“你快快多生几个小哥儿小妞儿,哥儿们都为官作宰的,小姐们都嫁个大贵婿,你呢做个老封君,搂着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活个一百多岁,多好!”
李纨莞尔:“不成老妖精了?活那么大岁数。”
尤氏道:“你这叫不懂事,咱们老祖宗这样福气,天底下有几个人能享的?”
恰巧贾兰下了学,他恭恭敬敬给尤氏请过安后,一把扑到李纨怀里:“娘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妹妹?我想要妹妹!”
尤氏笑道:“哥儿说的什么话,应该要小弟弟才是!”
贾兰歪头想了想:“好吧,只要是娘生的,弟弟妹妹我都喜欢。”
尤氏故意逗贾兰:“你娘有了小弟弟,就不疼你了。”
贾兰直笑:“才不会,婶子哄我呢。”
李纨搂着贾兰道:“去见过你爹没?”
贾兰道:“才从爹书房那里来,他说今儿大婶子在,要我来问个好再回去读书。爹还要我带话给大婶子,说多谢挂记我娘,你们女人间的话儿他在不方便说,便不过来了,还要给我大叔叔问好呢。”
尤氏笑道:“好,好。可见咱们哥儿知礼。”
贾兰陪着两人说了些话儿后便告退离去,李纨目送他走,直到他背影消失才转过脸来继续和尤氏说些闲话。
“你给我说实话,你和凤丫头怎么了?”尤氏见四下无人,忽然低声道。
李纨道:“也说不上怎么着,妯娌间磕磕碰碰的是常事,过些时就好了。”
尤氏道:“我和你们都要好,也不便说谁对谁错,只是告诉你一句:凤丫头是一团火,对喜欢的人好得很,不喜欢的,能烧死你!你得罪谁也不该得罪她,原先我打量你好.xzsj8.性儿,又不爱与人纷争,却不料是你先犯忌讳。”
李纨笑道:“她即便是霸王般一个人,也不能不顾脸面,直着身子同我闹。我与她没有私仇,又不曾指着要收拾她,府里这些年的旧弊你是知道的,改革之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能怎么办呢?这府里坏烂掉了,谁能捡便宜?她这又是同谁置气?若你把这话带给她,她还只是咬着我,就有些目光短浅了。”
尤氏长叹一声:“论理,咱们两边府里都该整治整治了。你们府里还好,上头有娘娘撑着,下头还有你家高中了的爷,咱们府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你珍大哥整天高乐,我百般劝也不中用。蓉哥儿性子阴阴儿的,新娶的这个老婆又管不大住他,我不是他亲娘,也不好拘紧了。”
就在李纨和尤氏说话的当口,贾璃正在书房里指导贾兰功课,忽然他的贴身小厮到房中来,把一封信递给他。贾璃走到外房内,把信打开看过后,问那小厮:“二老爷此刻在哪?”
小厮道:“若是没事儿,此刻必定在太太处准备歇下了。”
“你去太太那里瞧瞧,若是不在,就去赵姨娘处请老爷,说是有大事。”
小厮见事情紧急,忙一溜烟去了。贾璃让贾兰住了笔自回房休息,自己则换了衣服,往荣禧堂旁边的侧厅内去,平日和贾政说些仕途经济之事,皆是在那里。
贾政在赵姨娘处,见是贾璃的小厮来请,忙重新收拾了过去。赵姨娘一肚子暗火,待贾政走远后才啐一口在地上道:“不愧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什么黑心货!”
“老爷。”贾璃见贾政匆匆赶来,不敢绕圈子,直接把信呈了上去。
贾政接过信,看完后脸色苍白,连胡须亦在微微抖动:“多亏你,若是咱们都蒙在鼓中,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你是怎么结交到那人的?”
“狩猎时认识,后来十分相契,倒像是认识多年的弟兄一样。他如今和锦衣处的老卫是亲上加亲的交情,那老卫一向和忠顺亲王府走动,所以这次弹劾……”
此次透风给贾璃的乃是他之前的老部下宋直,这宋直第一次见贾璃就惊讶无比,以为是周讷孪生兄弟,问明身份后才知不是,不由得感慨无比。两人相交,却像是有半辈子的默契一般,一听到此消息,自然不肯耽误好兄弟的前程,私下婉转相告。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那边府里做的好事!”贾政深深吐出一口气,焦虑无比:“大老爷抢夺石呆子扇子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我也有所耳闻的,只是琏儿媳妇真个……真个有那些重利盘剥之事?还有什么草菅人命,她一个深宅妇人,哪里来这样的手段?莫非琏儿也……”
贾璃道:“此事不好妄下定论,老爷若想知道,不如请来他亲自问问。”
贾政沉吟半晌,走到外厅,对小厮大喝道:“去请琏儿来!”
凤姐缠绵病榻,自是无力侍奉贾琏,那贾琏熬不过几日,就与多浑虫家老婆勾搭上了。两人**正得趣,见贾政小厮来请,说不得云消雨散,匆匆整了衣冠过去,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贾政见贾琏来,神情不像以往宽和,满面冰霜道:“你老婆做下的那些事儿,你可知道?!”
贾琏并不知情,跪下道:“老爷息怒,凤姐儿她一直病着,不知做错何事惹老爷生气?”
贾政把信甩到贾琏面前。贾琏抖着接过瞧看,不看还好,一看宛如一桶雪水直往天灵盖倾下来:“老爷,此事我实不知道!这,这些未必是实情,或许是诬蔑?”
“最好是诬蔑,不然咱们府,都要毁在你们手里!”贾政怒道:“若都是真的,你管不好自己的老婆,那些错也有你一半,你们俩一并处罚!赶紧回去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早晨来我这里回话,大家商量对策。如果有一句不实的,休怪我不顾咱们叔侄情分!!”
贾琏吓得不轻,忙告罪着离去了。他越想越气,气的不仅仅是凤姐胆大包天背着他在外头如此胡作非为,更气的是她手里有这样一笔银子,却整日哭穷不分他些儿,害得他在外头嫖姐儿都不能畅快,真是岂有此理!
凤姐本早睡下,平儿正要关门下帘子,不妨贾琏气冲冲踢门进来,把个平儿撞得哎唷一声蹲下。若是往日贾琏必定要好好问她怎么着了,今日却像看不见一般,直直走到凤姐身前,大喝道:“还装睡?咱们家都要败在你这个淫/妇手里!”
凤姐被他吵醒,平儿闻言也顾不得痛了,忙忙走来扯贾琏道:“爷可是失心疯了?大半夜的说这些话,是要气得奶奶病加重些?”
贾琏斜着眼看着平儿:“还奶奶呢!那些事若是抖出去,我们都得完蛋!什么爷爷***?都要给人当奴才去!”
凤姐平日压贾琏一头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登时坐起来一把将床头茶杯砸碎在地上骂道:“你哪里灌了黄汤来?想必是酒喝多了,又被外头的脏女人灌了一耳朵枕边风,就来我这寻晦气。别得意,等明早回老太太和太太去!”
贾琏冷笑道:“怕是等我说完了,该你哭着求我别往她们跟前去了。”
凤姐越发大怒:“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偷了汉子还是败了门风了?你今儿不给我说出来,我和你没完!贼囚的,逞得你越发上来了!”
贾琏啐了一口,把那封信里提及之事一件件都说了出来。凤姐每听一件脸色就越苍白一分,到最后强口道:“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老娘何曾做过这些事来?休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把我折腾死了,你好.xzsj8.给那些淫/妇腾位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
贾琏道:“好样儿的,等明儿到了公堂上,你也尽管这样说去!咱们府里树大招风,等着捉错儿的不少,还生怕你少来这么几件,不够供到御前去抄咱们家的。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娶你这样一个夜叉来,儿子没生一个,祸惹得倒不少。你趁早把事情都交待清楚,我和老爷们好挽救则个,不然到时候连累了众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得淹死你,老太太和太太救不了你,你害了她们一家,没给你一巴掌就是好的了!”
凤姐急怒攻心,两眼翻白昏了过去。平儿吓得大呼小叫,贾琏啐了几口:“让她死!脱了罪才好呢。”说罢恨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