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离去后,平儿叫来几个老道些的婆子来瞧凤姐,本指望弄醒了再说;岂料凤姐此次打击来得凶猛,掐人中也不顶事了,不由得绝望起来。
“姑娘别哭了,依我说,还是报给老太太是正经……”
“你们先出去,此事不准对外头提起。”
婆子们诺诺离去了。平儿镇定下来,要丰儿去请李纨:“动静小着些,奶奶这次命都在你手上!”
丰儿又不傻,飞一般跑去了。到得青葛院后,李纨本已宽衣睡下,她见丰儿这早晚来请心知必定出了大事,忙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下,带着碧月随着丰儿一道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见到凤姐的模样,李纨吓了一跳。
平儿哭哭啼啼把事情始末对李纨说了,李纨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半晌对碧月道:“你赶紧去把我床头那个乌银匣子里放的药拿一丸来。”碧月领命而去。
“先不要哭,这事你们奶奶会有主意,她一向是个能干的。要是此刻你都乱了阵脚,她处境越发艰难了。”
有了主心骨,平儿脑袋清醒不少:“这回不照以往了,大奶奶!要是咱们爷说的那些有一两句是真的,奶奶她真的就吃不了兜着走,咱们,咱们……”
李纨心下自然也是焦躁得很。她知道凤姐放印子钱,却不料她如此手段狠毒,连人命官司都敢包揽,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只是安慰平儿道:“怕什么?事情怎样,还是两说呢,这不还没捅出来么。”
碧月取了回春丸过来后,李纨和平儿打开凤姐牙关,借着些水把药丸给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凤姐缓缓睁开眼,见李纨和平儿在跟前,不由得心酸落泪道:“我为这个家连心都使碎了,临头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李纨见她能开口说话,又喜又忧:“我时常对你说,把心气儿放下来些罢,如今倒把自己气成这样,为的又是什么呢?”
凤姐大哭道:“我嫁过来时这家里什么样,如今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大嫂子你还不知道么?都说我爱钱,没钱这家里什么光景,要她们过过看!要说我没私心是假的,说我只为了自己更是屁话,把自己累得一身病,孩子都小产掉一个,一出事就拿我顶缸,还要骂我是那不下蛋的。这家里难道没有一个男人?就凭着我一个人给闹坏了?”
李纨摇摇头:“凤丫头,有句话我不怕你多心,还是要直说。琏二爷有他不对,你这些事也的确是做得错了。印子钱就不说了,其他的随便一件报到皇帝跟前去,咱们家几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你可曾想过?”
凤姐冷笑道:“亏得是大嫂子你,要是别人我就啐他一脸了!如今京里有些头脸的,哪家是干净的?大家都这么干,我不干也自然有人干,有人真心想整治咱们家,即便我没干,他也能安上个罪名儿。说到底还是势头不对,咱家要是极狠,哪怕我烧了皇宫杀了天王老子呢,也没人敢放一个屁!”
李纨道:“这话你对我说还可以,能拿到亮堂处分辨么?现在最紧要的,还是你拿主意。你看看平儿和丰儿吓成什么样了,瞧得我心里都惶惶的。”
凤姐含泪垂头半晌,道:“如今这样一闹,我心也灰大半了。事情没闹出来最好,我往后再也不插手这府里的事,自随了太太天天吃斋念佛罢,尽着他和那些淫/妇胡来,好歹博一声贤惠名儿;若是我运道不好,家里出了事,要他把我休了罢。大不了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有什么难的。”
此话一出,平儿和丰儿皆是哭得说不出话来。李纨责备道:“我要你拿主意,可不是这样的主意!快别说这丧气话,把凤辣子的款拿出来,我也好助你。”
凤姐看着李纨道:“你为何要助我?”
李纨笑道:“这话可笑,难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看着你倒霉才心里高兴?”
凤姐低声道:“原先的事大嫂子不放在心上么?”
李纨道:“你这人惯会留后路,给人一棒子一甜枣的,我即便有时候想起你那棒子恼了,马上又想到你这小乖嘴儿几样惹人怜爱之处,只得认了。”
这话说得几人都破涕为笑。李纨见凤姐精神头不是很好,便吩咐平儿丰儿尽心照顾她,自己明天再来找她说话。
“大嫂子明儿一定要来。”临走时凤姐握着李纨手道。
“我知道。”
因怕贾母担心,贾政吩咐此事不得在她面前提起,只私下忙着走动挽救。李纨把凤姐之事和贾璃说了,贾璃道:“她一向厉害,二爷平时没少抱怨,即便不出此事,两人生分也是迟早的事。”
“那照你这么说,真个要和离?”李纨吓了一跳。
“就怕连和离都不行,休妻也是有可能的。”贾璃道:“两人若是不对盘,强行放在一起,也不见得有好下场。这事你要是想管,还需弄清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顶好的结果是不扯破脸面,名义上两人是夫妻,私底下各自行事。有亲娘看着,大姐儿也少受些苦。”
李纨叹了口气:“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
贾璃笑道:“这个,爱妻倒是可以放一百个心。”
李纨扑哧一笑,瞪了贾璃一眼后自往凤姐处去了。自冷静一夜后,凤姐恢复了平日的精明干练,对李纨道:“说出来不怕大嫂子耻笑,我虽为爷所厌,却不能就这样走。一则放心不下妞妞,二则实在无处可去。”
李纨道:“你若是拿定了主意,我自会帮衬你。二爷……唉。”
凤姐微微一笑:“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我知道怎么应付这位爷,未必不是件好事。”
除了公主府那边,贾府能够求助的人家几乎都走遍了,结果却不太乐观。贾政一夜间仿佛老了好几岁,他见事情不谐,只得做最坏的打算,将事情婉转告诉了贾母,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
贾母得知后,楞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含泪怒指贾政贾赦道:“祖宗的家业,到得你们手里就成了这样!平日都是假孝顺,把我的叮嘱都当做耳边风,只怕我这个老婆子死晚了!”
贾政贾赦忙称不敢,苦苦磕头求贾母不要气坏了身子。
“有这功夫来哄我,倒不如赶紧拿出法子来!难道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爬到宫里去求情吗?”
贾政含泪道:“这几天跑的就是为了此事,然而……忠顺王府那边不好对付,许多世交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啊。”
贾母不愧见惯了风雨,很快就镇定道:“公主府那边呢?”
贾政道:“还不曾过问。”
贾母怔了怔,长叹一口气:“如此说来,不是万不得已,你们还想把我蒙在鼓里一辈子呢。就说是我吩咐的,赶紧地把家里产业都暗自盘点好,个人的金银细软,能藏就藏,见不得人的东西也通通收拾了,越快越好!顶要紧的东西,全都挪到乡下祖庄中去,那地方即便犯了事也妨碍不了的。”
贾政贾赦齐齐叩头道:“累母亲劳心,万分羞愧。”
贾母厉声道:“别打量我上了年纪,不知道你们方才那些话有多少真假!不是大错,我们能被逼到这地步?眼下我没空管教你们,待事情过去后,咱们好好算着!”
贾琏得了信,赶忙一步并作两步回了屋,却见平儿和凤姐两人都没有收拾东西,便疑惑道:“你们不收拾收拾?”
“怎么,来看我有多少体己么?”凤姐冷笑道:“让爷见笑了,一穷二白,不如不收拾。”
贾琏哪里肯信,亲自动手翻检起来。岂料衣柜箱笼都翻遍了,除了几件衣裳首饰并没有其他的,不由得大怒道:“好你个贱妇,这么早就把钱收拾好了,打算带去填野汉子?”
凤姐默不作声,凡是平儿涨红了脸,斥责贾琏道:“爷看看自己说的话,还像个样子吗?”
贾琏笑道:“钱都没有了,还要脸面做什么呢。”说罢游荡出屋去。他正勾搭上一个唱曲儿的,乐得此时府里人人自危没空管他,天天办好事后便去喝花酒,惬意得很。
平儿见贾琏如此不堪,又想起凤姐昨夜之话,心中凄楚不堪。倒是凤姐还好,安慰平儿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有什么好哭的?”
平儿道:“我是替奶奶伤心,奶奶恁般模样聪明,又是大家的小姐,怎么就这样命苦?”
凤姐笑道:“难得你不为他说话,原先不总劝我说爷有他的好处么。”
平儿轻轻啐道:“如今算是看清了,男人一旦变了心,什么好处都是坏处。”她才说完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红得似火烧,凤姐全然不在意,笑嘻嘻道:“管他的呢,咱们娘儿俩守着过一辈子未必不好,再者他没能拿走钱,不多时还是要回来求咱们。”
平儿见凤姐神色和往常不太一样,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道:“奶奶真是神算,连夜要我收拾好了东西,怎么就想到老太太会这样吩咐呢?”
凤姐慢慢道:“若真是要闹着抄家,不要咱们收拾东西才是奇怪呢。你看着吧,很快大奶奶就成了香饽饽了。”
凤姐所言不虚,贾府上下转移了重要财产和各房细软后,贾母第一件事就是找李纨,希望她走走公主府的门路。
李纨自是不敢拒绝,忙写了密信派人送去。公主府那边回得也快,贾母看过信后,面上一缓,重重叹口气道:“公主仁厚,公主仁厚啊!”
李纨看过信后,亦是十分感激:“原先还怕公主避嫌,如今见可是多心了。”
孝伦公主不但答应暗中给贾府提供帮助,更安慰贾府等人,此事忠顺王府那边蓄谋已久,物证人证皆在,完全消事不大可能,但保住根基是没问题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后若有机会,回复不是难事,她亦会多加协助。
李纨暗自琢磨,公主之所以如此爽快,和之前送的大笔金银树可能有些关系。当然如此想的不是她一个人。
有了这封回信,贾府几个当家人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同时也越发看重贾璃一房。李纨的地位在隐约中更是超过了其他妯娌,与邢王二夫人略有比肩之势。
不过公主信中提到另一件事令贾母等人十分担心,那就是贾妃的身体状况。据说其本来好好养胎,忽然染了怪疾,至今病情尚不明朗,很有可能会危及腹中胎儿……
作者有话要说:阿八的另一篇小说《宝盆奇缘》终于走到了最终话,泪一把~感觉就像养了多年的女儿终于成人可以嫁人了啊~好激动
即日起红楼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各位的等待,我爱你们O(∩_∩)O~
以后绝不开双坑了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