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当侯良淮拖着余未回到原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余未赤红了眼眶,而侯良淮怔在当场。
那只灰白色的畜生,正咀嚼着王长弓的半边身子,一边还不停地用爪子把地上剩下的另一边撕扯地更烂,插在它大腿上的马刀似乎对它的行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破布一般的尸体只有面部没有被毁,可瞪着唯一的一只眼死不瞑目的脸孔,更让人心寒。
当恐龙要把另一边也一口吞下的时候,在场的两个人终于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
“啊——”
余未发了疯一样的叫喊,一把夺过还握在侯良淮手里的电棍,冲上前去。
侯良淮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对自己反复地低喃:“这不是真的,我没有害死他,这不是——”
“砰!”一声**砸在地上的闷响让他堪堪在掉下山前刹住脚步,双目没有焦点地望向战场。
余未正重重地面朝下被甩落在地上,抬起头时,额上的大口子流下了血。
而恐龙,却精神抖擞地与刚刚一致无二。
侯良淮一惊,游离的神志回到他的大脑。
这几个星期以来和恐龙战斗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这只龙,比刚刚被.干掉的同一品种的那只,厉害上数倍。
现在绝不是可以自责、愧疚与逃避的时候。
不然交代在这里的,就会变成三个人。
“余——”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嘎到破音,努力咽了口口水,想叫住义无反顾再次冲上前的娃娃脸。
“余未——”
“我要杀了它。”余未的眼睛红地要滴出血来,他把对恐龙的皮甲作用不大的电棍扔到侯良淮附近,自己闭了闭眼,空手窜向了那只又把头颅转向了尸体的恐龙,目标直指插在恐龙大腿上的刀刃。
侯良淮知道自己不能阻拦,他也不愿意阻拦,所以唯一的动作,只是捡起了电棍,与余未同步地向恐龙冲去——他担任了吸引恐龙注意力的那一个。
“畜生,看这里,对。”侯良淮咬着牙,学着一种古怪的鸟叫声,把恐龙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咕啾——咕啾——”
恐龙好奇地盯着他走近,褐色的眼睛越来越亮,两秒过后,它甩了甩受伤的那条腿,半俯下身,尾巴翘起,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喊声。
“现在!”侯良淮一声吼,余未和他同时扑跃了出去。
插在恐龙腿上的刀被余未大力地抽走,侯良淮手里的电棍,紧接着被他猛力□了伤处。
“呜吼——”恐龙吃痛地发了狂,不顾自己的腿伤,暴躁地踱着脚,想要把用力过猛扑倒在地的余未和侯良淮踩扁。
“小侯!”木齐缨第一个赶到了这里,眼看着恐龙的踩踏距离两人越来越近,用上了比自己极限还更快一些的速度窜向侯良淮。
但另一个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她赶到恐龙脚底的时候,余未已经被秦戈抱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杨成名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秦戈和木齐缨各自带着一个回来。“那个——血肉模糊的,是谁?”
余未无神地睁着眼睛,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入脖颈,一言不发。
秦戈的眉心出现一个大大的结,他伸出了手指.xzsj8.去抹余未的额头,却发现那真的是眼前人怎么抹都抹不干净的血,怒气更甚。他一把夺过余未手里紧抱着的刀,头也不回地向正在发狂的恐龙走去。
杨成名见状,只得把视线挪向另一个知情的。“小侯,这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有五个人吗?”
侯良淮咬住下唇,紧了紧手里的电棍,挣脱木齐缨挽着他的手,“我去杀了它。”
“你冷静点,先看看队长要做什么。”
“我冷静不下来!这只畜生当着我的面吃了人!”
“不要告诉我那三个全被他吃了。”杨成名难以置信。
他很快就知道他猜错了。
就在这当下,两个男人抱着枯树枝回来了,等眼前的场景真切地进入眼底后,手一松,木柴落了一地。
“这是怎么——”
“余未、侯良淮——”侦察兵抖着唇,腿在颤:“那么,那边的是——”
“王长弓!”
“不!”侦察兵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该怎么向嫂子他们交代?”
“你该想的是,我们折损了一个,分到的食物从今以后就会比另外一队更少了。”男人咬牙切齿,踢了侦察兵一脚:“起来,不要在外人面前丢人。”
那边的几个‘外人’完全没精力搭理他们。
他们惊诧于秦戈的威慑力,没人想上去帮忙,而秦戈也不需要帮忙。
他就这么握着刀气定神闲地走过去,就吸引了恐龙的全副注意力。
“呜——”本就被电得发抖的恐龙停止了疯狂地踩踏尸体的行为,发出一声凄鸣,痉挛着带伤的腿步步后退。
“恐龙怕他!”侦察兵很惊讶,“这个男人是谁?”
“好像是余未手下的警备队队长。”另一个男人眼里有着兴奋,挥舞着拳头,“上啊,大个子,干掉那只畜生!”
余未空洞的视线挪向他,男人骤然息声。
“怎么了?”侦察兵疑惑。
“没什么。”男人打个寒颤,“带着血的眼睛太吓人了。”
见那两人不再发出无意义的叫喊,余未又把目光挪回了秦戈身上。
他一个人行吗?
秦戈用行动给余未解了惑。
他像是本来就更适合用长刀,却不得不碍于资源的紧缺而一直选择带着小刀——比常人更长一些的手臂让他能很好的驾驭这种粗犷的武器。
男人助跑,起跳,一跃就上了大恐龙的背部。
“呜呜——”恐龙抖了一下,四肢直接匍匐在地,做出了跪地求饶的姿势。
秦戈没有丝毫心软,他一只手臂圈紧恐龙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刀带起了一溜白光,等众人的视线跟上秦戈过快的速度,他手里的马刀已经捅穿了硕大脑袋的额心。
“嗷!嗷嗷——”
恐龙吃痛的吼叫越来越轻,到最后止于平静。
所有的东西都不动了。
一直支撑着余未站在那里的怨气消散,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余未!”木齐缨一惊,刚想上前看看对方的伤势怎样,被侯良淮拦住。
“队长过来了。”
而且视线黏着在余未身上分毫不动。
他不会想要别人去碰他的。侯良淮莫名地就是知道。
待余未再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已经身在熟悉的地窖。
亮堂堂的地下,比一个星期前要稍微暖和了一些。
“有水吗?”他的嗓子要冒烟了,“水。”
“有。”回答他的是一个低沉沉的声音。
他的眼睛看不太清,只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抬起了他的上半身,给他喂了点温水。
“谢谢。”余未哑着嗓子,觉得头痛欲裂,“我的头怎么回——”
问句戛然而止,他想起来了。
他和警备队一起上了山,遇到了王哥,然后——王哥死了。
眼泪无声地再次从两颊滑落,他抬起一只手想要遮住脸。
太难看了,太可耻了。
“别碰。”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伤口。”
泪眼模糊反而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东西,意料之中的脸让他更有流泪的冲动:“秦戈——”
“嗯。”
“秦——”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侧过身去背对着男人,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别哭。”秦戈说,对自己心口泛起的疼痛疑惑不解。
“我没有。”
“不是你的错。”他又说。
“是我。”余未缩得更小了,他更希望在和恐龙拼命的时候死了。
“错得是龙。”秦戈握紧了拳头,忍住把余未翻过来抱住的冲动——这样很奇怪,他告诉自己,余未是个男人,他会挺过去,不需要他搂搂抱抱对他做出一些应该对女人才会做的事情。“已经死了。”
余未无力去反驳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带走了武器,是他留下了没有武器的侯良淮和王长弓两个人,甚至是他先不小心踢到了龙蛋。
因为反驳了又怎么样。
人死了再不会活。
再多的悔过也换不来一个时光倒流的机器。
秦戈眼看着余未陷入自我指责的低谷,再也忍不住地翻过了人,“看着我。”他说。
余未怔愣地盯着他,只觉浑身冰冷乏力,想挥开揪着他的人再睡一会。
并且最好长眠不要醒。
“不要睡,看着我。”
余未恍惚觉得秦戈幽深的黑眸里带着点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凑近了点,却依然分辨不清。
两双眸子相对,张力出现在两人之间的磁场,余未下意识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改变他下半辈子的事情。
唇几乎要贴上,呼吸交错,热度扩散开来。
秦戈突然后退。
“……”余未一愣,两人之间的魔力消失,他的神智得已恢复清醒。
天啊!他刚刚在做什么!他不是正在黯然神伤吗?
却因为秦戈的靠近和凝视,差点忘了之前的一切。
他甚至还以为秦戈刚刚是要吻他!
余未再次自我厌弃,并且比刚刚更为严重。
他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他想。心里想一套,口上说一套,行为却和其他两样都不对盘。
他活在世上干嘛来着?
“你——”秦戈的声音有着不正常的沙哑,还有一些几不可辨的不自然:“别睡。”
余未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秦戈在他身边坐下,似乎想要安慰他,却找不出话题来说,只得提起他自己:“我和方子河,和你一样。”
余未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什么?”
“我害死了他。”秦戈说,“就要替他活下去。”
心神震动,他想起了刚刚认识时两人的对话。
【‘你肯定很难过。’
‘没时间难过。’秦戈说,‘要活下去。’】
余未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他自己喜欢上秦戈的理由。
“拿着。”秦戈把放在一边的马刀递给他,“带着它活下去。”他说。
余未抖着手接过刀,把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良久,他抹掉软弱的眼泪:“我不会用。”
“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