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崔嫣见这主仆一唱一和,也是明白了,趁甄廷晖责斥青哥,将那纸笺一把抓起来,抢到手里。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甄廷晖这才慌忙去夺,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不好给婶娘看!”
那日,老郎中终是在甄世万的怨念不休中颠着脚来了甄宅,号出病人洪脉,确是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才呕吐咳喘,累日不止。
曹管事将抓来的银翘双黄等几剂药物交予了沉珠,吩咐她这几日多费些心思照看,又私下递了她一些银钱,让她得空时去单独购些雪梨萝卜回来煮汤予崔嫣服,只叮嘱她不要在府中多嘴。
沉珠虽有些疑惑,却也只当是甄夫人的意思,恐夫人疼嫣儿姐,又怕宠了过头,一碗水端不平,其他下人们有怨嫉怨,倒也乖乖应承下来,并不多问。本就性子稳妥,得了特别嘱咐,愈发周全细致,每日药补食疗,无一不落,替崔嫣煮汤送水也是趁了入夜,于后院偏厢少人使的伙房内开小灶,不曾叫人发觉,亦时不时过去曹管事那边知会一下病况。
崔嫣毕竟也不算大病,经了悉心照护,不出几日,风热之症病也就慢慢褪去。
甄宅上下全当是崔嫣尚在屋内养病,也并不经心,唯甄廷晖这厢自打知道婶婶原是有意将那娃儿给了自己,存了些跟素日不一样的奇妙.xzsj8.心思。
昔日对崔嫣,他虽爱招惹,总归还是跟对家中婢子无大异。
对待她,同沉珠一般,若想方设法地顺畅弄到手,便当做玩宠,一时半会儿难得手,便宝贵一些,可也不知近日被老爹那几鞭子打没了锐气,还是这彭城的风水容易养出老实种,听了婶婶的话,越瞧那小妮子倒是越觉得是自个未过门的媳妇,只暗觉再不能像先前那般待她了,否则以后自己媳妇镇不住后院,管不住下人,没颜面的也是自己。故此,灵窦渐明,生出几分难得的绮思,想到崔嫣正病着,生出几分舍不得,几次想要过去瞅瞅,无奈正是父亲管得紧的时候,只得先摁住。
关在西厢读书久了,想得多了,脑子里不由天马行空,总归是出不去府,除了看得头大的经纶卷籍,甄廷晖再无事干,闲暇辰光抓了陪读的青哥唠嗑时,将崔嫣一事拿来当杀时光的谈资,末了大大咧咧总是补上句:“嫣儿可是甄家未来少奶奶,本少爷的媳妇,以后可得长点眼色!”说出这话,自己都觉似年长了个十来岁,与那有家室的人一样,沉稳多了,愈发得意。
青哥年青,跟着甄廷晖日子久了,也沾了些大胆妄为的泼皮性子,哪存得住话,不出几日,便过给了几个相好的小厮与婢子听,又不消几天,几乎遍府皆知。
众人本来就有些疑惑自家夫人怎非得将崔家员外的大女儿求来当奉药人,这会倒是统统明白了。只这事,毕竟是少爷一个人嚷出来的,大伙儿都是有眼力的,既然正经的主子未曾表态,也都不敢随便在口上明提,只彭城甄宅向来宁静得近乎死气沉沉,此回得了这由头,一个两个暗下吃饱了没事都爱议论一番,却将当事者那头瞒得紧紧,没有那么快传到夫人与叔老爷一干人耳里。
沉珠本就是个闷葫芦性子,有腥也不爱主动去沾,鲜少与家中丫鬟耍花边,且与崔嫣同住一屋,众人也都没曾在她面前吐露什么,只这日沉珠下了灶厨,张望一番,见惯常用的炉子被人占了,便打算过会儿再来,一个年长的老妈子将那使了炉子的小婢后脑勺猛一阵敲,斥道:“还不端了,叫沉珠姐姐先用!”那小婢素来便是个痴性,又被敲得极疼,揉了脑袋哭道:“讨好她作甚么,讨好她屋子里那个人才是真的吧!”
沉珠不免起来了疑窦,再一过细探听,方知原委,登时半晌回不来神,幡然醒悟缘何甄夫人要将崔嫣调过去伏侍少爷。
她从头到尾没曾奢望过自己能给甄廷晖当妻房,纵是能当了他的妾,长侍不离,每日能见着他那张俊脸,这一辈子也于愿足矣,可如今那个要给甄廷晖当妻的人,竟是现下与自己在甄宅最亲近的人,怎能不百味俱全?念起当日在东院,自己给甄廷晖耍那□儿怕是也被她瞧得一清二楚,虽自己身份下贱,却也是生了两分忌恨,心里着实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又念崔嫣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可自己居然还恁傻气,将自己跟甄廷晖那样见不得人的细枝末节的告诉了她。这样想着,对着崔嫣,愈发加添了些乖离,不再如以往那样清澈明萃。人一钻牛角尖,容易越走越歪,末了愈来愈觉得崔嫣平日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是绵里藏针,别有用意的。
沉珠嘴皮子紧,脸皮也生得稳,即便同住一檐下,朝夕相对,崔嫣这边也全然察觉不到她的变化,日子只是照常过了下去。
却说甄廷晖自说自话得久了,越来越把自个的心思说活络了,偶尔夜半情思泛滥,辗转难眠,听闻北厢那丫头病势已差不多好了大半,真是烧心地想去看一看,只是每日晨光一现,便在曹管事的督管监察下去西厢,自此便再难挪一会儿屁/股,纵是想扯个理由去北院探视婶娘,正是风口,也不好随便窜到那妮子的屋厢去,还真是难得很。
这日在西厢由夫子布置默写贴经习作,甄廷晖摇了笔头发呆,几刻都落不成完整的几笔,时而朝书房的窗棂外望去,哀声叹气地叨念,这好日子过久了,终是到头了。
幼时甫遊庠入泮,启蒙科目毕竟肤浅,凭借天生的小聪明,倒也未被父亲训斥过,渐而长大,玩性毕露,娘亲早殁,父亲倾心官场动作,卯出暮归,步步高升之后难得在家中落脚,几日打不成照面也是常有,愈发顾不得时时敦促自己,如今课业早已是荒废大半,经了外头的花花世界,再回来读这枯燥如桔梗柴火般的迹倒清秀俊挺,也不像完全是个胸无点墨的膏粱子弟,忍不住身子往前倾了一倾,待看清楚了上头词句,一时扑哧而笑。
原这甄廷晖默写不出来贴经,心中憋气,顺手在纸上乱划起那阙流传于懒惰学子中的打油诗:春季不是读书天,夏天日长正好眠,秋又凄凉冬又冷,收书又待过新年。
崔嫣素来不敢也不曾主动与这少爷亲近过,此刻却打趣:“少爷就是要将这幅诗转捎给夫人看?”
甄廷晖见心中期盼的人过来了,如呼进了一口救命的空气,本就清亮的眸子煦煦闪光,跳起身来本想拢近,却又暗想不成,再不能向先前那样了,还是要讲些礼节,否则叫这小妮子瞧不起,日后还如何振夫纲,想来便又退了两步,返身坐下。
崔嫣见他虽然神神叨叨,但收起了古灵精怪,竟十分正经,这甫态状跟甄世万终是有点像了,不由唇际浮出些浅笑淡靥。
甄廷晖见她今日对自己比往常冰着一张脸蛋和蔼多了,若自己没眼花,还笑了两下,不禁一怔,多日来黯阴全盘消融,只觉心情大好,俊眉扬得高高,笑意凝得久久不散:“啊?给夫人看?”
崔嫣望了一眼青哥,青哥这才抠了脑勺予少爷讲了。甄廷晖一本书册扔过去:“嘴巴比猪还笨!”青哥苦着脸犟嘴:“少爷,猪说不得人话。”仆似主人形,青哥向来嘴碎,甄廷晖宽松,也由着青哥顶两句嘴,现下因为崔嫣在一边,受不得放肆,反唇相讥道:“那你就连猪都不如!”
崔嫣见这主仆一唱一和,也是明白了,趁甄廷晖责斥青哥,将那纸笺一把抓起来,抢到手里。甄廷晖这才慌忙去夺,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不好给婶娘看!”
崔嫣禁不住谑:“青哥已去那边通报了,夫人怕是等着哩,小奴回去怎好交差?”甄廷晖咬牙切齿又是剜一眼青哥,又软了面皮儿凑近她:“好嫣儿,乖嫣儿,那诗若被婶婶看了,岂不要气得发病?”
崔嫣抬起那纸,挡了他一双秀目兰眉,又缓放于那面桌案上,道:“改一改,夫人便高兴了。”
甄廷晖只恨不能她晚点走,跟她相处多些辰光,巴巴点头:“怎个改法,你说了算!”
崔嫣拎了笔管,在砚台舔了舔墨汁,在笺上划去几个字,又添了几个字,道:“虽不通顺,倒总比将夫人气了病发好。”顿了顿,又秀眉一挑,语气却是温温催促:“少爷,快亲手誊一遍吧。”
甄廷晖拿来瞧,只见上头的厌学混账诗经她一改,已经面目全非,仔细一看,不由呵呵一笑,笑完了,却又是有些讪讪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