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医生,新住进来的4091号病患已经安排好了,”护士A将新打印出来的病例单放在安笙的办公桌上,笑眯眯道:“……他的家属待会儿便会过来了解具体情况。 ”
她坐在办公桌后头,闻得此言抬手接过那份文件,草草翻了两页,“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护士A连连摆手。
做完了事,她却并没有急着马上退出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忐忑的看着安笙,踌躇半响,才小心翼翼道:“那个,纪医生……”
她的语气微透紧张,但又掺杂着舍不得放弃的小小执着,安笙手下的动作一顿,抬眼之际却正好对上后者那满满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由挑眉,“想说就说,别吞吞吐吐。”
“唔,我就是想问一下,席医生……席医生是不是真的要去藏区啊?”最近医院里的流言都飞满天了,要知道当援藏干部可不是呆个一两天就能回来的,更何况……在那种海拔为4900米的高原地区工作,条件艰苦不止,还会对身体有一定的损害。
最常见的,就是心肺增大……
“咱们可能会习惯不了那里的生活呢,像是高原反应啊,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啊,甚至强烈的紫外线还会伤到皮肤!”护士A两手紧紧交握,忧心忡忡道:“席医生能受得了吗?”
“他下定决心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安笙的语气不咸不淡,“还有别的事吗?”
护士A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完,可她那平静至极的神色却像是冬日里头的一盆冰水,哗啦啦直接浇了个透心凉。
“没,没有了……”眼前这张喜怒无色的俏脸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害怕,护士A光速遁出房间。
——果然还是平时笑眯眯的纪医生更让人喜欢啊!
现在这个样子,好可怕……
“哎哎哎,怎么样怎么样?”护士台后的其他两个小护士见她出来,连连拉到一边追问,“席医生是不是真的要去藏区?”
护士A有些沮丧的点头,换来余下二人小小的惊叹。
“……不过,纪医生好像还在生席医生的气呢!”知道了事实真相再无逆转的可能,护士A也就不再纠结,只小声道:“我刚刚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纪医生的态度好冷淡啊……”
“似乎是在知道席医生要去藏区的消息后,纪医生就开始爱搭不理了。”护士C摸了摸下巴,下了定论,“纪医生肯定也是不愿席医生去的,可是席医生坚持要去,两人意见不合,就……”
“才不可能呢,纪医生可不是任性的人!”护士B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高兴,“参加援藏是为那里的人们做贡献,将先进的医疗水平引过去,纪医生一向深明大义,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席医生闹别扭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可这其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护士A抓了抓头,仍旧是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思来想去,除了援藏这件事以外也没其他的事了啊。
于是,她只得感叹:“哎,纪医生的心思……没法猜啊……”
当天下午,一位稀客来到了神经外科。
“你们好。”穿着犹如公主般优雅的纪二小姐冲着护士台的小护士们甜甜一笑,嗓音柔和温婉,“我姐姐在办公室吗?”
“啊,安然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吧!”护士A热络的和她打着招呼,见到美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生愉悦,“纪医生在办公室呢,直接进去就行。”
“谢谢。”她微微颔首,有礼的道过谢后径自朝着安笙的办公室走去。
甫一推开门,就能见到抹纤细的背影坐在电脑前,正认真的调表存档,她站在原地,好半响才开口道:“姐。”
安笙一震,少顷,才神色自若的将表格整理好慢慢转过身来。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
说实话,她是真觉得意外,自从那天的不欢而散后,她们两就再没有联系过。
“……”纪二小姐咬唇不语。
一般情况来说,纪安然不可能会来医院找她,现在巴巴跑了来,又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恐怕是和小凉有关了。
只能是这个原因,而且她还在考虑措辞,思忖着该怎么说出口。
安笙心下了然,也就没再理会她,兀自将文件整理好了逐一打印出来,再夹入资料夹,看看时间该去查房了,就拿起听诊器和病历夹准备离开。
经过纪二小姐身边时,她目不斜视,几乎当她不存在,而纪二小姐却没她那么好的定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等等!”
纪二小姐的语气有些急,可叫住她以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又将气氛重归于尴尬的安静中。
“我还在上班。”安笙拂开她的手,语气很淡,“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就先在办公室等我。”
眼看着她就要走开,纪二小姐心里一急,想也没想的喊道:“锦凉哥哥要走了!”
走?
安笙心中惊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还是那张清素纯净的小脸,蓄得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双圆溜溜的明亮大眼睛,漆黑的长发柔顺披在肩上,有那么一两缕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投射在她身上,出尘美好得不可思议。
纪家的二小姐,是受到神眷顾的音乐天才,不过双十的年龄,却已经是家喻户晓的著名钢琴家。
她的身上围绕着层层光环,却只在一个人面前低微到尘埃。
——在爱情的角逐中谁先动心谁就输,这是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
安笙恍惚发现自己竟失了神,不由眨眨眼,轻咳了声,“哦?”
“他要去当兵……”纪二小姐的声音低低的,轻如呢喃。安笙不由笑了,“呆个一两年也就回来了,没事。”
蔺伯父就小凉一个孩子,日后这偌大的家业自然是由他来继承,现在将他丢到部队里头,想来也是要磨练磨练心性吧。
真是的,这安然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冷不丁丢出去小凉要走,还真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舍得锦凉哥哥离开?”纪二小姐语带犹疑,眼底也有着不相信的光芒。
安笙轻叹,“这个问题,我想七年前就已经给了你答复。”
说实话她自己也觉得无奈。
这次回来,本来就做好了重新开始的打算,结果倒是他们一个劲的和她提起当初,逼着她一再的回想起曾经的一切。
其实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
她从来都不是沉湎回忆走不出来的人,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可是……”
“纪安然。”她挑眉,一字一顿,“你敌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懦弱是需要抛弃的!
如果安然能鼓起勇气告诉小凉心里的感受,而不是死死缠着她不放,总是来找她的麻烦,可能结局又是另一种可能了吧……
毕竟在小凉心里,安然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纪二小姐愣愣的看着她,仿佛没能听懂她这话的意思。
不过安笙也不欲多谈,现在她和安然之间的关系已经碎裂到无法补救的地步了,所以有些事说了也没用,还得她自己想通。
“再见。”她微微一笑,那眉眼弯弯的模样,竟让纪二小姐有种时光倒流重回曾经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