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兰此时哪里来的心情起誓,他眉头紧锁,一边朝前走,一边眯着眼睛将立于阴影之下的周昱昭上下一通扫视,而周昱昭远远地见王锡兰朝自己走来,忙示意他退回去,那意思好像还是叫他回过头去,好好应付身后的那个小丫头来!
王锡兰有些不解地顿住脚步,只是眼睛仍然紧盯住周昱昭不放,生怕一不留神他便没了一般。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站在后面的疏影赶忙趁机跳到王锡兰的身前,不依不饶:“你……不能就这样跑了,你得起个誓我才能相信你!才答应让你离开!你快些起啊?”王锡兰心不在焉,压根没有注意到疏影话中的荒谬。
虽离得有些距离,然他俩的对话,李眠儿即便是听不到,也能猜得到,只是这会儿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制止疏影,甚至再耐心地去提醒她要守规矩,给人家添的麻烦得同人家道歉如何如何……
这种时候她只觉得脑子有点乱,似有千头万绪在脑海中纠缠盘旋,无从理梳。她一动不动地轻立在月光之下,粉面光华,眉黛锁愁,幽幽地沉浸在自己的忧愁里。
疏影口中不停念叨的那个“听墙根”之人,其实在宴堂中时,她已经有所定夺,就在他帮自己解围,然后起身同那位小姐道声“承让”的那一霎,她就认出了他的声音,也认出了他的人。她以为他懂她的诗,她以为他也懂她的心,而透过他和的诗,她似也懂了他。只是今晚的不期而遇,如此的一场不期而遇,叫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欣喜,很显然,她和她最为亲密的丫环,就在将才,差些葬生于这场不期而遇之中。
于是她不懂了,什么也不懂了……
周昱昭看着眼前正兀自发怔的美人,雪衣乌发,纤腰婀娜,宛似嫦娥春烟下,犹如仙子洛川行,若不是自己须得专心发功运气,定是要为之意乱神驰的。然他也只是分了这么一点神想这么一点事,胸膛的那处伤患便有扩大之势,而深凝其中的毒素也趁机往四周散开。他遂而放下眼睑,冷着面,一言不发地重新发功运气,只是突然的发力,使得他的身子一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在他往后移步时膝盖处恰好碰到一张长椅的一角,利索地,他顺势侧坐于长椅之上,单腿伸直,另一腿曲起,而右手则是紧扣着椅背,额前的汗更加细密。
周昱昭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还在自苦不已的李眠儿,却再次惹得王锡兰焦急万分,面对喋喋不休的小丫头,他使出最后一滴耐心,轻声安抚道:“这位姑娘,请你转告你家小姐,本公子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于你,自不会作出任何有损你家小姐清誉之事!告辞!”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到周昱昭身前,不动声色地拉过他的手,把向腕间的脉膊,而面上却佯装嘻笑怒骂:
“宴上喝多了吧,之前怎么劝你的,偏还不听!”
一头说着,一头暗自运气,透过指尖悄悄将内力递进周昱昭的体内。得了王锡兰的暗助,周昱昭稍作休缓,起身长立,抬眼朝向李眠儿看去,再次地,二人目光相遇,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一瞬间,周昱昭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李眠儿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她想启口询问,却不知该问什么,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他的角色一直在变,由墙外的和诗之人,再到宴上两次帮自己解围的恩人,再到方才差些索了自己性命最后又临时罢手的陌生人,如此这般,倒不如什么也不问,从此路人的好,再说,他们本来也只是不曾有过一句对话的路人而已。
李眠儿自嘲一笑,缠紧披帛,转身提步,领着疏影,依着原先的方向,头也不回得缓步离开。
周昱昭扶着王锡兰,直到两道倩影彻底消失在淡烟细雾之中,才收回视线,然后就是浑身一软,粘扒在王锡兰的肩头,二人你笑我打,东倒西歪地走出国公府。
直到二人踏入“九畹轩”,进了王锡兰的卧房,从来贴身暗佑的七煞之一,排行老二的苍鹰现了身形,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王锡兰慌忙夺过,倒出一粒,迅速塞进周昱昭已经泛紫的唇间。
周昱昭躺在榻上,双目微阖,借着药劲,调理了片刻后,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指缝之间夹了一根玄色针器,苍鹰快步近前,接过手中,就听周昱昭哑着嗓子吩咐道:“去,查一下!”
苍鹰得了命令,复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玄针,然后嗖地一声,便飘离了房间,跃往了窗外。
王锡兰凑近了,很是自责:“怨我大意了!”
周昱昭闻言,轻摇了摇了手,斜倪着王锡兰,讽道:“若光指望你,我岂止死了百回!原是我自己疏忽了!”
王锡兰见他出言损人,情知他的伤情已无大碍,遂也放下心来,追问事发经过:“可注意到出手之人的些许蛛丝蚂迹?”
“倘能看到的话,我又怎会挨了暗算?”
“那……照你所说,那人出手岂非相当快了,隐在宾客之中,竟然丝毫没露马脚!”
“席间他一直伺机,只是因为楚王的乍临,大家都很拘束,不曾肆意走动,他才没有出手。散宴之时,他混在人群最为密集之处出手,针器又细小,加之我一时……一时分神……所以才令他得手!”周昱昭说到最后两句时有些支支吾吾。
记得当时撤宴,自己随着众宾客由东边厅门出,却见梅笑寒神神密密地回头,朝正在往西厅走的李青烟主仆二人赶去,于是他稍作一顿,欲看个究竟……
突然一根被淬了毒的针器从后头穿进自己的胸口,虽然自己及时反应,运气抵制针器的继续深入,并快速逼出针器,可仍然避免不了毒液的入侵。
之后王锡兰同他二人假意醉酒,避入幽径之中,运功逼毒,却中途遇上那对主仆,若不是自己及时认出她二人,恐怕……
王锡兰拾起周昱昭的手腕,再次号起脉象来,号着号着,脸上的笑容不由越绽越大,松了手,十分得意道:“紫菀雪莲丸,去盅毒痿,安五脏,效果果然不同凡响!当然咯,还是亏得表弟身手敏捷,及时封了脉,毒素才不曾打散,否则,可不是一颗药丸就能解决的了!”
周昱昭虽默不言语,可心里却深以为然。王锡兰见表弟转危为安,心神俱为之放松,于是来了兴致,套问起周昱昭来:“你今日非要见一下那李家九妹,可是因为偷听了人家吟诗的缘故?却是什么样的一首诗,瞧她那丫头急得!”
周昱昭闻言,只是朝卧榻里面挪了挪,自顾自地闭目养起神来。王锡兰见状,忙又追问:“你什么时候听人家的墙根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按理,我替你背了黑锅,你总要给些补偿才对!”
周昱昭只当没听到一般,雷打不动。王锡兰在室内踱来踱去:“既然你什么也不说,那我只好猜了!我猜能叫一姑娘家如此着紧的,定是首香词艳曲无疑了……啧啧啧,瞧着明明不像是一轻浮之人哪!”
王锡兰说到这,转头看了看依旧息憩不语的表弟,无奈之下,只好换个人说了:“嗯,不仅主子绝色,那个小丫环长得也忒水灵,还很有趣,可惜小了些,如若再长个两岁,定要讨来留着贴身伺候!”
周昱昭听到这儿,终于掀开眼帘,对着王锡兰,斜瞄了一眼窗外,王锡兰见了,突然有些难为情地搓搓手,含糊道:“不一样,那不一样,她与枝儿、春儿她们不一样,讨过来的话,我待她也是不一样的!”
王锡兰仰着面,双手背负,敞开了心情,回忆起将才在国公府里同那小丫头扯嘴皮子的情景,不觉咧嘴轻笑起来,继而摇摇头,脱口说道:“果真有趣!”说完,复又转向周昱昭:“你是作何想的,可是中意上了那位李家九妹?不过话说回来,你确该找个媳妇了,我娘近日正在帮我张罗亲事的事,想姑姑怕也正在忙活你的亲事了!”
周昱昭迎视着王锡兰的目光,只是眸中意味不明,凝神了半晌,周昱昭摇了摇头,又阖起眼帘,端端躺在榻上,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双手交叠脑后,再不作任何言语。
王锡兰见状,转身朝书案走去,端起案上的茶,豪饮了一口,然后挑了本兵书,翻看起来!
直到子时初,夜深人静时刻,周昱昭才睁开眼,随后矫捷地起身,整了一下衣冠,也不同书案前的王锡兰打声招呼,便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之中。王锡兰放下手中的书,打了个呵欠,熄了灯,步至榻前,躺卧休息不提。
周昱昭红唇轻抿,一身深衣,疾奔于京城最为繁华地段的街头巷尾,穿梭在夜间的檐顶树间,不停地疾奔,不停地穿梭,直到过了许久,他才勾了一抹笑,转向武郡王府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