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毒(中)
柳回雪原以为东宫的“温泉”不过是说说而已,亲见到时,才知道白川的深宫里,竟然真有这么一处胜地。
饶是他见多识广,这次也看得呆了。
雕梁画栋围在中央的,并非浅池,而是一汪澄澈的水潭。泉水清碧而潭深幽,一眼看下去,居然望不见底。安静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却有渺然的雾气萦绕其上,又散发出温泉水特有的香气。谨致城半扶半抱着他到了温泉边上,先是放下了四周的淡色纱帐,才拉着他一起跳进了水里。
和依靠着的那人身上的温度相比,这水并不算暖。但恰到好处。
柳回雪闭上眼睛把整个身子都浸到温水里头,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水面上“咕嘟嘟”地浮起一串气泡。他这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方才一直苦苦忍耐着的、几乎要把自己一片片撕裂的疼痛也舒缓许多,变成微微的钝痛。总算是得了喘息的机会。抬起手臂划了几下水,弄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离男人也远了些,隔着灰白的雾气,就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了。
太子却还不依不饶,长臂一伸就把他揽回自己胸前。
看着柳回雪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唇间也重新恢复了血色,手上略微用力,让他的身子贴得更近。
柳回雪犹豫了片刻,倒并没有拒绝。就势枕在了男人肩窝里。年轻的东宫殿下因为抑制不住冲动而显得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地解释:“这处温泉还是父王陛下昔年任东宫时,开掘而成的。为这个还迁走了三座宫殿。”不然,这地方也不能如此僻静清幽。“父王如今的寝宫里虽有处更大的,但他却总说,整个白川国里,最好的温泉还当是东宫这一处。”见柳回雪确实凝神在听他说话,又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这种事情上,父王说的总是对的。”
像这类私下里的非议,柳回雪其实听过许多。轻声地笑了笑。
谨致城又说:“若你对父王陛下有所求,求的也该不是他最擅长之事。”
白川偏安于大陆东部一隅,论国力,远不足与望江、天丰等大国比肩,幸而据有一江天险,又与盘踞西方的好战异族中间隔了好几个国家,所以百多年来,还不曾卷入战火烽烟。白川的景致风物平凡无奇,也没有什么名贵的出产,闻名于诸国的长处,不是别的,就在于“享乐”二字。如冬鱼,本来味道苦涩,但是经白川的水养过一个冬天,就变成了扬名诸国的一道美味佳肴。又如温泉,其实大陆诸国都不乏泉眼地脉,但只有白川就着水势开掘成浅池深潭,不但衬上玉石的池壁台阶,还在周围建造兰亭琴台假山水榭,硬是从平地里造出一道风景,引得文人骚客趋之若鹜。白川京都王宫的华丽气派更不必说,就连南部最富裕的琉岚国,也是望尘莫及。
当今的国君在位二十余年,更是把享乐之道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谨致城绝不会以为,柳回雪在这时候回到白川,是为了享乐而来。
两人仍维持着紧密贴合的姿势,柳回雪随着他在水里浮浮沉沉,毫不费力,觉着自己就跟鱼儿一般。但是想用力的时候又挣不开他。——如此说来,是咬着了钩子的鱼。出神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说:“谢谢。”
谨致城一怔:“谢我什么?”——把柳回雪弄成这副模样的人,本来就是太子,再做什么也不过是些微的补偿。
“谢您把我带到了这里。——我原以为,鱼儿既然上钩,就不须再喂它饵食了呢。”
谨致城确实这么想过。柳回雪自己吃了毒药,他正好趁势进击。在彻底地享用他之前,先强硬地拷问他。药性发作的痛苦和身体被强行侵犯的痛苦,本来就是双重的刑罚,这正是讯问逼供的好时机。但不知怎地,听见他的喘息声音,心就软了。“我原本是想过,”东宫缓缓地说,“但是看到你方才的模样,不免担心……”柳回雪到底也是白川的名门之后,以男子之身受到不堪的对待,却能坦然受之,他的沉静让太子捉摸不透。谨致城并没有折磨人从中取乐的癖好,尤其这人还是白川柳。隐隐觉得即使真的逼问下去也只能换来违心之言。“我与你并没有深仇大恨,若是第一次就不留余地,以后再想要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罢了。至少你回来,不可能是因为和父王两情相悦。——以父王陛下的年纪,足可以做你爹了!”
柳回雪听他越说越不着边际,不禁“噗嗤”笑了:“不敢高攀。”
谨致城倒是希望他存有高攀的心思——只不过他期待的对象不是国君而是自己这个东宫。可惜他也自知,柳回雪对父王固然没存什么僭越的心思,对他也同样没有意思。无关感情,那就是利益了。“柳回雪,本宫只告诉你,你若想向父王求些什么,……来求我,也是一样的。”
柳回雪闻言,轻轻地叹口气。太子身居一国储君的高位,早已经习惯了受人恳求。若那人合他的意,要求也不过分,便可以赐他想要的东西。以此为恩典,收服他。可他白川柳,还并不打算就这样被收服。
沉默了一会儿,谨致城又貌似多余地补了句:“只要无妨于白川,我都可以应允。”
柳回雪“哦”了一声:“殿下对我有此怀疑?”倒也怪不得别人多疑,是他自己在外太久,又总是和别国的王孙显贵混在一处。柳回雪仰起头:“殿下,我还从来没有求过谁什么。”脸色转而微赧,“做这事,也是初次。”修长的手指.xzsj8.按住太子的唇,也堵住他接下来的话。自己继续说道:“若换了别人,若您不是白川的东宫殿下,我宁死也不会从命。”身子都不肯给出去,何况是心。
白川的柳公子,心自然在白川。
谨致城释然:“这么说,我也不必再多嘴多舌地逼问了。你若是为了白川回来的,肯定就是我这边的人。”
“——因为,我就是白川。”
------------------------------
柳回雪出神了好一会。
最后仰起脖颈,蜻蜓点水般蹭过他的薄唇。
太子的回应是更加激烈的吻。
放开手时,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已是满脸通红。太子凝视他的目光带着欣赏,“我们刚才……”抱他过来之前,“还没结束。”明白无误地暗示他。手指.xzsj8.更是不客气地下移,揉弄起他的臀缝。双腿之间流出暖暖的液体,等到柳回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连耳根处都热得烧起来。
“这一次,给你拒绝我的权利。”
虽然嘴里这么说,太子并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拉过不住颤抖的双腿环上自己的腰,先是手指.xzsj8.的侵入,简单确认过他的状况之后,就顺着温泉水的拍打将自己按进那柔软的密处。
……
太子又要了他一次。
不容他拒绝,也不容他刻意顺从。大概是不需要再顾忌迷药或是毒药,一切都回到谨致城熟悉的节奏。得了餍足,还好心情地帮柳回雪纾解。柳回雪只顾扶着池壁轻喘,身子随着清波起起落落,瘫软得像要化在水里头,但体内又明明有一根弦越绷越紧,及到断裂的时候,白浊污了清泉,疼痛和快乐也终于彻底地混到同一处,再不可分。
事毕,谨致城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不瞒你,也不骗你。自从我立为太子重开东宫,带到这里来的人,还只是你一个。”
东宫殿下是聪明人,柳回雪肯退让一分,他就敢敬他十分。原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想要臣下诚心诚意地拜服,那又非雨露不可。
------------------------------
谨致城又问柳回雪想求些什么,只是这次讨好的意味盖过了怀疑。柳回雪仍是把自己泡在泉水里不肯上来,懒懒地反问:“是因为我服侍得令您满意了,所以打算给我赏赐?”太子不由得又是气又是笑:“胡说。”怎么看也是他在服侍柳回雪吧。水中的美人儿想了一会,“我有点饿了,不如就赏我点冷糕吧。”
“柳回雪,你可知道,这种时候你就算是开口问我要白川将来的后位,我也能给。”
“毕竟是将来的事,做不得准。还是而今当下最是实在。”
“我——本宫,不是在同你开玩笑。”
谨致城早过弱冠,年纪比柳回雪还大了一两岁。但还没有娶妻。一来是眼界高,见过据称是大陆第一美人的云歌,也吝于称赞她的容貌,结识了许多白川大族的千金小姐,却又轻鄙她们的学识浅陋。二来是东宫的身份使然,他这一派的臣子们大都年轻,出身微薄,找不出哪家的小姐可堪匹配。今天见了柳回雪,虽然只有短短半日,倒真觉得他若不是男子之身,就是最最合适的人选。既合眼缘,出身也没有问题。非但没有问题,还可以成为自己莫大的助力。
至于立男妃之事,既然父王敢做,他也敢做。
这时看着柳回雪,见他不着寸缕,肌肤上大片大片的青紫尽是情|欲痕迹,却又敢若无其事地与自己坦然相对,形容慵懒,一双眼眸却又极清明。忍不住就想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按在地上与自己一同指天地跪拜,立海誓山盟。
柳回雪却回答他:“等您真坐到那位子上,再提这事,也不迟。”
“你——”太子既郁且怒,正待发作,却看见了柳回雪眼睛里闪过极复杂的情绪,一闪即逝。扣紧了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开口问:“柳回雪,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不与我为敌,这东宫里,难道还能生出变故么?
柳回雪垂下眼:“殿下,您极少出宫,更没离开过白川,所以不知道……”
国内的时局一团乱麻,无论是宫室里的贵妃太子、朝堂上的丞相帝师,尽皆纠结于此,竟无人把眼光投向白川之外的整片大陆。而去年西方边境上的一场大战后,一族灭,一国破,二王兴,原本望江、天丰、伯晏三国均势的局面,恐怕已不能再继续维持下去。柳回雪隐隐约约地猜到,即将来临的真正变故,恐怕非是生于肘侧。
沉默了许久,终不忍拂逆了东宫的好意:“殿下若真有心,就先把我当做冬鱼,在白川的水里养我一段时间吧。”
产于碧落湖的冬鱼,要在白川养过一整个冬天,才能去尽湖水里带来的毒质。
如今是二月初二,冬末,初春。冬鱼已经摆上了宴席,但在柳回雪的眼里,若以时节来比喻国运,白川应正是深秋,凛冬将至。王宫冷则冷矣,并没有变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