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像豪猪的刺一样、从攻击者身上射出的又尖又硬的刺针，若不是穿着有防护作用的骑士制服，自己恐怕已经变成蜂窝。这时听到后面隆隆声响，眼镜少年忙起身要继续逃，却刚起步就停住了。
——为什么只会逃跑？就没想过和那家伙战斗吗？
——要怎么打？敌人那么巨大有力，也更适应地下水道的环境，和它战斗岂不等于找死？
——那就让它死好了。你也知道自己是有这个能力的。
——不行！我身为骑士怎么能够杀人……咦？
短短两三秒间就经历了复杂心理斗争的玉书，终于明白了自己一味回避与“阿拉斯”战斗的原因。
他认为无法用“杀死”以外的办法阻止雪锋，但潜意识里仍然把那样的他当成人类，导致自己无法出手。可即使今天能从雪锋手中逃脱，后来呢？只剩下复仇本能的雪锋会这么轻易放弃吗？
“我……我……”
玉书突然瞪大眼睛，大力将巨剑插入水底，牵出末端的锁链，朝逼近的蛇身巨怪飞奔而去。雪锋没料到对方敢反扑，还没反应过来，玉书就把他身体的几道弯转了个遍，最后把锁链使劲系了个死结——
“咯嘎啊啊啊啊啊！！”
发现全身已被团团锁住，雪锋边怒吼边死命挣扎，却分毫撼动不了稳如泰山的“达摩克利斯”。“亲眼看过我和狄亚对战的你，应该还记得我武器的这个特性吧。”“训诫骑士”来到雪锋的正面，用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口吻对他说起话来：
“欧阳雪锋，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那天你没有完成‘督战’的任务，也没能保护同伴，上司才把你变成这样以示惩罚。这种毫无人性之事，大概是皇非羽的杰作吧；而你认为这一切归根到底都该怪我，才不顾一切地前来报仇……我猜得对么？”
蛇身怪物不再咆哮了，但还坚持挣扎着，愤怒扭曲的嘴角不停流出白沫。“对你的遭遇我很遗憾，可我不认为我该对此负责。即使杀死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搞错了复仇的对象。”玉书慢步走到巨剑前，“身为海牙的骑士，我要负责的事只有一件，就是阻止你大闹下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之后你能冷静下来，最好避开人群，尽可能走得远远的……毕竟现在的你，已经不适合与人类为伍了。”
听到这句熟悉的建议，雪锋惊讶地张开嘴巴，但玉书既没有再看他，说出的也不再是他理解的话语了。
“来临吧，残忍、愤恨、烈怒的日子啊，让天上的众星及月亮灭去，太阳一出即变为黑暗，使天震动，使地摇撼吧。”
从顶部到水底，地下水道开始像疟疾病人般颤抖，暗河被激荡起越来越大的水花，水甚至开始逆流了。“我愿此地永无人烟，世世代代无人居住；豺狼必在其中呼号，野狗必在废墟上咆哮。看啊，受罚的时候临近了——”玉书双手握剑，厉声高喝：
“箴言——‘巴比伦的倾覆’！！”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哗啦啦的巨响，蛛网般的龟裂飞快地在视力所及的每个平面上铺开，空间的颤抖变成了越发剧烈的震动，水道顶部已经开始有沙石落下。趁蛇身怪物愕然四望的工夫，“训诫骑士”抓紧时间寻找上方比较容易突破的位置，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豁出去一搏。
“巴比伦的倾覆”是会把一定范围内所有具备实体的物质全部摧毁、发动者若不及时撤离也会遭殃的破坏性招数，而也只有这招能够彻底瘫痪“阿拉斯”这样的怪物。玉书找好突破口，快速计算好全程需要的时间后，马上采取行动——
唰唰几响，束缚雪锋全身的锁链瞬间退走了，收回武器的玉书接着把巨剑奋力朝斜上方掷去，顺利将水道顶部一举击碎。他用力扯了扯锁链，判定“达摩克利斯”已经在外面某处插稳，然后自己只要尽快沿着锁链爬上去……
意外再次发生了。玉书刚抓牢锁链，准备把全身重量也加上，前方水道拐角突然传来如同远雷的轰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凶暴浊流铺天盖地涌来，将毫无防备的少年和怪物不由分说地一同卷走。“不！”眼看着锁链飞速远去，玉书的大脑只余一片空白：
经历了那么多次战斗……结果我却要落得这种死法？
因为已经无法思考，玉书连雪锋正在水下慢慢接近也没察觉。四肢一痛，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又一次被黑色的蛇尾卷住并举出水面，而且还在逆流移动。“你这……”玉书语无伦次，也没能得到回答，当他们终于回到玉书开出的大洞附近时，巨尾狠狠向上一甩，直接把玉书扔到了外面的路面上！
“欧阳……欧阳雪锋？！你为什么……！”
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模样和周围路人的惊讶眼光，少年连滚带爬地挪到洞口边，想至少从“阿拉斯”最后的表情上看出解答。但是乌黑的洪水已经带走一切，没过几秒钟，以洞口为起点，十几米外的路面也都在轰然巨响中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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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姬与水月这次的对决，比第一回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决定胜负的“转折”却一直没有出现。伤痕累累的水月靠着车身，一边估算剩余的力量，一边思索该如何让战斗按自己的剧本落幕。
如果是以前的旌姬，她绝不会想要自己的命；但如今她是挑选战死者的女武神，稍有不慎，云水月就会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尉迟旌姬，你的长进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现在我们来打个赌吧。”他平静地开口，“你还记得吗，上次你是败在我哪一招下的？”
对面的少女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眼中的坚定不减：“当然记得。你想怎么赌？赌什么？”
“赌你‘这次’能否独力挺过那一招。你若赢了，我随你处置；但即使你输了，也不会损失什么，代为付出代价的是——”“波塞顿”抬手一指，“你背后的那片小区。”
旌姬吃了一惊，随着他的指向转过头去。“那些颇有年头、估计过不了几年就要拆迁的居民楼，想必是挺不过我洪水的全力冲击的。我做了‘钢铁神宫’干部那么久，最后至少要敬业一回。”水月露出与发言内容完全不搭的微笑，“怎么样，敢赌吗？”
“……我赢了的话，你就‘随我处置’没错吧。”
确认了对手的意思后，旌姬意外地没有任何异议就接受了。见她自信的样子，水月只觉不爽，便沉默地集中力量，让地上的水朝她聚拢的同时结成一个旋转的大型圆环，越转越快，在转速到达顶峰的一瞬，水月高举起右手，用力打了个响指。一声巨响，地上以旌姬为圆心窜起一条贯穿云霄的水龙卷，像升天巨龙一般摇摆怒号，一切都和“上次”一样……
只有被困在水中的少女的表现除外。
“……那蓝色的光……是什么？”
“海王”马上就发现不对劲，水龙卷渐渐被染成了蓝色，但那很明显不是另一种水，而是——火？！
在操纵者惊愕的注视下，水柱变得越来越粗，另一种元素构成的苍蓝龙卷正一面将水推开，一面将其迅速蒸发。“难道是……用火焰制造出真空的漩涡，强行把自己与我的水隔离了？”水月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水龙卷在烈焰的轰击下消散得无影无踪。在因精疲力竭而变得模糊的视线里，水月看到一个头戴翼盔、披挂战甲的优美身影，在漫天蓝色火粉中翩翩降落在自己的面前。
“这就是被称为‘英雄的梦中恋人’、‘战女神’的你们的真正姿态吗……真是太美了。”
心知自己输得彻底，瘫倒在地的“波塞顿”却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愿赌服输，随你高兴吧，布琳希尔德。”水月喃喃道，“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彻底摆脱皇非羽，恢复自由……”
“是啊，我就是来给你自由的——接下来放心交给我吧。”
恢复女武神装扮的旌姬蹲下身子，温柔地揽住水月的上身，把右掌贴在他的胸前。“其为毁灭与死亡，其为净化与新生，让他的人生重新开始吧！”她发动了双重符文，“‘eihwaz’、‘berkana’！！”
一瞬间，白光与紫光互相交错，合为一体笼罩了青年的全身。水月先是身体一僵，然后神情愈发放松，最后沉入了仿佛谁也无法惊扰的安眠。旌姬一直静候光芒完全消失，才轻轻把他靠在一辆车旁。
“云水月，从明天开始，你就再也不是‘波塞顿’了……”
首席女武神站起身来，仰望着无言的满天繁星，银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似要焚尽一切的怒火。
“罪无可恕，钢铁神宫……不，皇非羽！！”
（第一百九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