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悠长的咆吼传到战场上时，海牙众人正忙于与潮水般的魔物厮杀，无暇细想发生了什么，直至他们看到敌人的异常表现。“低等恶魔们的攻势……减弱了？”齐格弗里德发现魔物们不再对自己的分队疯狂夹击，立刻派传令兵去旌姬处汇报，而代行者们遇到的情况也一样。“恶魔们在后退……”首席女武神惊讶地看着无数邪恶异形在火焰屏障前畏缩，甚至发出恐惧的嘶叫声，直觉告诉她，造成这种现象的不是自己或吉伦卡玛。【各位警惕一点！这可能是某种征兆！】白鹰王放声警告，内心则紧张不已：奥丁与路西法一直都在附近，而恶魔们是突然开始恐慌的，这只能说明——

有某种可怕程度更甚于那二者的存在接近了！

【该不会……是……】

大地上骤然卷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吹散了吉伦卡玛苦涩的低语。在黑暗的高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更加漆黑的巨大影子，在万魔殿上方一圈圈地盘旋。尽管距离遥远，众人还是都看到了在那个黑影上飘扬的黯淡银辉。

双翼挂满骨骸、于末日的天空中翱翔的暗黑邪龙——

“哦天哪……”“为什么……”“不，不……”

“它”在战场现身意味着什么，海牙众人——尤其是经历过五月广场之战的少年少女们再清楚不过了。【尼特霍格……！】吉伦卡玛怒目鼓翼，随时准备与之一对一决斗，黑龙却只不紧不慢地盘旋下降，最终落到了万魔殿一侧的高塔中段。此时所有生物都像被魅惑了一般，呆呆地凝视着它的身姿，而尼特霍格站稳脚跟后，先伸展了一下脖子，深深吸入一口气……

【要来了！所有人堵住耳朵！！】

白鹰王厉声示警，骑士们闻言纷纷抱头缩成一团。就在下一秒，几乎能震碎肺腑的龙咆撼天动地，道路上飞沙走石，连构成恩赫里亚们身躯的灵力中枢都被动摇，令他们在痛苦中大批地倒了下去。“只……只凭吼声就能……”初次领教“绝望之声”的华岚脸色惨白，旌姬也只能把妹妹护在背后，又急又疑地等待它的下一步。岂料，仿佛刚才只是打招呼，待咆哮的余波散尽，黑龙还盘踞在塔上一动不动，那双阅尽死亡的眼睛，沉默地鄙视着天空下的一切。

龙威——龙族最可怕的精神攻击，正平等地折磨着海牙众人和恶魔大军，若不是吉伦卡玛的翅膀还在缓缓拍动，谁都会认为时间停止了。而唯一能与尼特霍格抗衡的它也不敢贸然出击，正焦躁之际，压力的来源突然开口了。

那是充满了嘲讽、傲慢和鄙夷的冷笑声。

【——都愣着做什么？继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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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最后决战中遇到这种两难抉择——一边是将苍天市拖入火坑的罪魁，一边是自神代以来就危害着世界的祸兽，他不知道该让“冈格尼尔”先贯穿谁的心脏。“单挑就暂时搁置吧，我得先出去见见我的盟友，奥丁你可以在这里随便休息。”非羽垂下火焰剑，得意地挤了挤眼睛，“啊，还有，门口那位身体不好的女孩也麻烦你照顾了。”

还没能北欧神王阻止，敌人就化成一阵黑风如闪电般飞走，他立即发动法术急追，却在途中看到了非羽提及的人——倒在轮椅上的雪柔。“啧！”苍王咬咬牙停下来查看，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但……

“以如此虚弱的身体承受了尼特霍格的‘绝望之声’，恐怕是很难醒过来了……”

尽管眼前是敌人的手下之一，但想起雪柔在“帝龙之玺”夺回战中做过的一切，终究无法将其弃之不管的苍王默默将她从轮椅上抱起，用符文张开防御屏障向殿外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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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黑龙说了这种话，全场依旧一片死寂，谁也无法保证，趁此时机现身的它不是来大开杀戒的。旌姬用目光向尼特霍格寻求解答，但没得到回应。【……旌姬。】吉伦卡玛忍无可忍，低低开口，【我一个人去拖住那家伙，你们就当它不存在，继续作战吧。】

“可是……目前对方没有任何表示，您要主动挑起战斗吗？！”

【正因尼特霍格现在没有动作，我们才有可能先发制人，待它暴露真实目的时再应对就来不及了。】

现在的万魔殿前平静得甚至让人感到滑稽，旌姬也认识到了，如果不采取些行动，同伴们的精神会先被这种无声的压力摧垮。“……我明白了。”她重新握紧武器，“尼特霍格那里就拜托了，您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轰地一声，白色的烈风化身直冲高塔而去，黑龙立即警惕地竖起了翅膀，但白鹰王发出的不是攻击，而是一声威慑性的高亢嘶叫：

“kyaererererer——！！”

“gouuuuuuu——！！”

尼特霍格不甘示弱地回吼，双方一来一往就像在对唱一般。以两大神话兽的吼声为讯号，骑士团与恶魔大军才得以重新动起来，但战况不复起初的激烈，与受本能驱使横冲直撞的魔物们相比，少年少女们都已显露疲态，首席女武神心中焦急，却又没有治本之法。“布雷顿，你也参战吧！”她不得不打出最后一张牌，“你不必认真和魔物战斗，但请尽量保护大家！”

在群魔乱舞的广大战场上，没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多出来的吸血鬼，但金发血族现身的时候，表情认真而悲壮。“能为您而战是我的荣耀，即使今天要在这里交还我欠您的这条性命，我也没有遗憾。”布雷顿一爪撕裂扑向旌姬马头的低等恶魔，在半空用力行了一礼，“那我去了，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见连布雷顿都拿出了血战到底的觉悟，旌姬发出一声不知出于何种感情的长啸，凶猛的火焰随着她的意志到处燃烧、炸裂，她一边不断重复消灭敌人的过程，一边在心中向高塔上的黑龙大喊：

——银弦学长！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欢迎欢迎，破坏神——你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一发现只有堕天使之王走出大殿，不同程度的震惊掠过海牙每个战士的脸，而非羽快活地朝尼特霍格挥了挥手作为招呼，再低头看向众人的表情满是轻蔑。“看看你们，多么可怜。”他手扶额头装出悲伤的样子，“数量差如此令人绝望，还硬撑着与恶魔大军对抗至今……不过，全因你们有吉伦卡玛和代行者们保护，否则现在我面前应该不会有‘活人’才对。”

还不等有人开口反击，两声愤怒的嘶鸣就代替主人发出了声讨，是神骏劳斯古尼尔与格拉尼，非羽则闻声转过视线。“别用冰原恶狼一样的目光看我，女武神，我一时没空打败你的父亲大人，他这会儿恐怕在苦思怎么处理‘风花之鸟’呢。”他耸耸肩，“言归正传，凡事我都不喜欢拖太久，虽然看着你们精疲力竭地咽气也不错，但既然好盟友来了，我就一口气把事情办完——”

【别做梦了！只要我吉伦卡玛的翅膀还能拍动，尼特霍格就休想与你联手作恶！！】

“大话谁都会讲，我就暂且容你这么说吧。”非羽对鹰王的怒吼嗤之以鼻，“而且，你觉得‘破坏神’需要亲自动手？”

【什么……】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一样，尼特霍格在塔顶一动也没动，只似笑非笑地张开长长的嘴，吐出一连串唯有同类才听得明白的名字：

goin、moin、grabak、grafvollud、ofnir、svafnir。

这是太古的地狱之龙对跟从者们的呼唤。吉伦卡玛顿时全身紧绷，正瞪起眼睛四下警戒，却见黑龙扬起的长尾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渗着血的创口，从中冒出的血雾不断扩大并越来越浓，最终在触地之时慢慢凝固成巨大的爬虫类之形……

【——把‘眷属’藏在了自己体内吗！！】

看到如六根巨柱一般出现在非羽左右的魔蛇，从心底涌上来的无力感让鹰王眼前一阵眩晕。正如非羽所说，尼特霍格连动也不需要动一下，如今海牙面对的是最强最凶恶的敌人的集合，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学长……”旌姬眼中显露出深深的失望，而手中化成火柱的长枪，表明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忍耐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对你们说再见了，海牙骑士团。”堕天使之王眯起眼睛，像乐队指挥一样用手势命令魔兽们：

“——动手！”

以人类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魔蛇们的行动，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万魔殿前重新成为混乱和惨叫声的海洋，然而，发出惨叫的既非代行者们，也不是海牙的众少年少女——

比台风过境还要迅猛，六条巨蛇势不可当地扫荡了自己能触及的所有低等恶魔，像先前它们的主人吞噬魔神一样将其还原为黑暗魔力，贪婪地全部吸进体内。“住手！谁让你们攻击我的军队？！”非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边架起火焰剑边朝高塔上吼道，“破坏神！是你让它们这么做的吗！！”

海牙的所有战力，包括这才通过长廊赶到殿外的苍王都为眼前所见怔住了。而成了战场焦点的尼特霍格没有把视线投向任何人，用冰冷而不耐烦的口吻回答：

【从来到这里至今，我可曾说过一次是来帮你的，皇非羽？】

（第二百零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