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伦卡玛在空中悄悄发出安心的叹息，奇怪的是，它对尼特霍格为旌姬帮腔一事并不觉得意外。就如旌姬所言，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打倒非羽，将苍天市从“地狱”中拯救出来，至于三人之间的关系，只能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再……

“——哦？你刚刚是说了‘多余’吗，尉迟旌姬？”

这次换成苍王莫名感觉不妙了，首席女武神的驳斥非但没能生效，反而给对手提供了新的弹药。“我倒是觉得，这个词是描述你的才对，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非羽笑问，“在相对平和数年后，骑士团与‘钢铁神宫’的矛盾毫无征兆地突然激化，让苍天市再次陷入斗争漩涡，最初的导火索为何——你总不会说不知道吧。”

一瞬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发生在某个婚礼现场上的片段在众人脑中闪过，少年少女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没错，不仅如此，促使我们创造出‘人工兽’的是你，让宙斯前往‘大地的另一端’夺来帝龙之玺的也是你，究竟有多少麻烦和灾厄本质上都是因为你才发生的，数也数不清……”非羽将羽翼用力一挥，最后一击顿时随着呼啸的大风传遍战场：

“——说到底，如果没有你，这个城市绝对不至于不幸至此！”

“……啊……啊……”

感觉到主人情况不对，劳斯古尼尔不安地鸣叫起来，而旌姬握着武器的手在颤抖，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姐姐大人？！”从未见她露出这种神色的华岚一惊，赶忙去抓她的胳膊，“不可听信敌人的胡言乱语！请您振作一点！”

“不……不，连大团长都说过，确实就是这样……”

那双几乎从来没有迷茫过的眼眸里，斗志的火焰剧烈地摇动起来，可是，旌姬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才合适。“都是我的错吗……这一切？”她无助地呢喃着，“只会引发不幸和悲剧，是我……轮回几世也摆脱不掉的诅咒吗？”

没能拯救的异母弟妹，没能保护好的侄儿，就连本可以解除的尼伯龙根的诅咒，也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最终将“世界”……

完全醒来的记忆，令瓦尔基丽少女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见此情此景，堕天使之王发出愉悦的大笑。就在战场主导权即将被夺走，海牙全军吉凶未卜之际——

【自娱自乐的演讲到此为止了，路西法！！】

炫目的白光突然在空中铺开，众恶魔哀号着躲向地底，非羽也被迫用翅膀遮住眼睛，但紧接着发生的不是攻击，而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白鹰王变回背负羽翼的人形，在尼特霍格和所有敌人面前转身飞向地面，以堪称优雅的姿态落在颤抖的恋人面前。

“抬起头来，旌姬。所有人也都听好了，我有些话要说。”

被“牙之御座”的气势所震慑，连代行者们和恩赫里亚也默然不语，唯有屏息倾听。“旌姬与尼罗之间发生的事，我的确不是全都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路西法，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倒不如说，这段关系中的三者没有一个能被彻底排除在外，对我和尼罗来说，叫做孽缘；但对旌姬——布琳希尔德来说，叫做命运。”

魅堂说得心平气和，听者却几乎无一不惊愕。“这段故事太长了，不适合在战场上讲，因此我只在此表明我的态度：我相信旌姬，尼罗的想法不会动摇我对她的感情，我也不会让任何让人把她从我身边夺走！”金眼少年神色突然一厉，天空之王的威严显露无疑，“你也该振作起来了，旌姬！不要忘记了你名字的意义！！”

“……我的……名字？”

魅堂俯下身，用左手覆住少女持枪的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你是立于军前护持旌旗的公主，如今的你，就是海牙的战旗！”

【没错，布琳希尔德！你名字的含义，乃是赐予胜利者！】

高塔之上，黑龙王也站起身来以咆哮应和。魅堂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秒钟的无奈，随后，两大神话兽异口同声地宣告道：

【“——只要旌旗不灭，你身后的军队就不会输！！”】

一时无话可对的旌姬呆呆地望着一人一龙，此时无论敌友，也都各怀心思地静候着她的下一步行动。“……齐格，”她先开口唤了恩赫里亚首领的名字，“你们……还愿意接受我的指挥吗？”

四周立刻响起英灵战士整齐的列队声，年轻的勇士垂下头去，用坚定的声音回答：

“我的兄弟和战士们会一直追随着我，而我齐格弗里德从名字到灵魂，永远都是属于布琳希尔德的。”

火焰少女也低头表示接受，接着跳下马背，来到似乎已准备好迎接提问的骑士们面前。“各位……”女武神的威严神情不见了，她几乎是有些怯怯地问，“我……还是大家的同伴吗？”

旌姬没想到的是，先听到的是一个绷不住的笑声，然后十几只手纷纷落在她的头顶、肩膀和背上。“这种答案明摆着的问题，亏你还敢问。”天捷挤挤眼。“为这种事纠结可不像你，还是集中精力打好仗吧。”明珠笑眯眯地说。“连那头龙都帮你说话了，还想怎样啦！”叶莺别扭地躲开旌姬的视线，“我可不记得学姐你有那么不中用！”

华岚注视着这一幕又惊又喜，转头想对苍王说什么却不会表达，北欧神王也不禁吐出放松的气息。心知恋人已从迷茫中得到解放，魅堂满意地点点头，再次飞回天空去了；而旌姬的肩膀不再颤抖，她转身走回阵前的步子虽慢，但没有一点晃动。

“堕天使啊，你说得并不错……瓦尔基丽本就是与战争和死亡不可分割的存在，在认清我们的职责前，人们更是一度视我们为死神。”

短发女武神目送姐姐从身边走过，竟隐约从她身上看到了神代时的影子。旌姬把武器往身前一举，火焰——熊熊燃烧的苍炎顿时包围了枪身。“但是，我们从来不是人类的敌人，即使有时为他们违抗敕命而受罚，甚至被他们所误，我们也依旧愿做英雄的守护者。看吧，在遥远的过去，我的一生是被这火焰终结的，可是如今——”

苍焰发出高歌般的轰鸣，伴着首席女武神的宣告直上云霄：

“我的火焰，首先是为了将敌人烧尽而存在！！”

“噢噢噢噢噢噢噢——！！”

英灵战士和骑士们欢喜的高呼混成一片，连苍王都不禁露出诧异神色，结果便是被女儿抢去了台词。“闹剧时间至此结束，路西法！”旌姬唰地用枪尖指向面色沉重的非羽，“‘海牙骑士团’现在该以全部力量来葬送你了！！”

“……啊啊，真没趣。看来我只能独力奋战了吗。”

六翼天使的笑容消失了，在确定失去了尼特霍格助力的情况下，他终于产生了些许危机感。“确实也不能玩过头了，那么就重新开始——”非羽高举火焰剑，“地狱之门”里马上有两束暗色光芒冲天而起，“来吧！流血与杀戮的强大统领、操控暴风与海的伟大伯爵——格莱扬拉波尔！佛卡洛！！”

意识到新的所罗门魔神到来，代行者与神话兽们都绷紧了神经。旌姬拍拍爱马的脖子，劳斯古尼尔便会意地隐去身形，留下一件闪闪发光的纯白织物，她拿起来往身上一披，织物瞬间与铠甲、战衣结为一体，变作背上一双有力的白色翅膀。“姐姐大人！”华岚很快明白过来，也跟着跳下了马背。“也拿出你的天鹅羽衣（alftarhamir）来吧，瓦尔特！”旌姬扬头一笑，“是时候让敌人领教一下我们‘战女神’的真本领了！”

她话音刚落，两声恐怖的咆吼在万魔殿前响起，身生狮鹫之翼的巨大魔犬和拍打着同样翅膀的狰狞魔人一起出现在召唤者左右。【路西法和魔神交给我们和代行者，低等恶魔就继续拜托各位了！】变回原貌的白鹰王放声喊道，黑龙王也踏碎塔顶飞向天上，六条巨蛇忠实执行主人的心意，随时准备再用恶魔大军填饱肚子。北欧神王面对此情此景竟一时无言，好像今天他才重新认识这位不论做了什么，都如同自己的眼睛一般重要的女儿。

吉伦卡玛欣赏的，是她光辉的神性与高洁正直的品格；

尼特霍格中意的，是她好战的本性和与死亡密不可分的联系。

它们都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与自己相似之处，才不觉被其深深吸引，并从神代延续至今吗……？

“你果然是了不起的孩子，希尔达……”

苍王这句包含了复杂感情的喃喃自语，像一阵风一般在战场上转瞬即逝。

（第二百零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