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侧出半个身子的周小瑜撤开半个步子,然后身体微微向前躬着,在yīn暗的角落里幽幽问着。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声音轻柔得好似冬天里从额前发丝边际飘落的一片绒绒雪花,安静、纯澈、自然、还有一种别样意味的蛊惑和引诱。轻柔的,像是梦中喃喃地呓语。
车夫歪着脖子两相照看片刻,然后抽刀缓缓走到那劲装男子的身子:“我来。”
劲装男子摇了摇头,却很是颓然的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车夫别过头看了男人一眼,然后借着伸出手拍打着他的肩膀机会,俯首贴着耳际轻声细语:“你当心些,方才我根本就不曾发觉那人的踪迹,若是点子扎手,你择机而退便是。”
中年男子笑了笑,然后微握着拳头的手重重的在车夫胸前砸了一记:“共兄弟,同进退。”
车夫一怔,上身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丝,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共兄弟,同进退。”
说罢,二人同时握紧手中刀柄插肩错身而过,向着各自的方向和对手走了过去。
“怎么称呼?”周小瑜看着稳步前行的劲装男子,忍不住把手按住了背后的剑柄,有些玩味的随口问了出来。
“自我往上祖祖辈辈都是走街串巷的卖刀货郎。”劲装男子脚下一顿,缓缓把手刀举了起来:“所以大家叫我刀郎。”
“刀郎?”周小瑜神情一阵恍惚,突然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莫明的看着竖在身前泛着毫光的刀刃:“不错的名字。”
刀郎把刀尖对准周小瑜,眼神顺着尖刃形成一根照shè在周小瑜脖颈处的直线,然后他点头示意:“谢谢。”
周小瑜往前踏出一脚的步子稍稍向下弯曲成一个折角,背负的剑鞘像是轻轻斜倚在他的肩头,绝妙的角度中只等着那出鞘的一声轻吟。耳边传来胖子刀破长空的呼啸风声,更像是一首在脑海中萦绕不绝的歌,这歌声并不如何美妙,却胜在朴实直接。它已经在周小瑜的耳际唱了五年了,或许还会再唱更多的五年,就像此刻清晰却又遥远的声音一样,仿佛将永远围绕在他的身边。
“你听...”周小瑜猛然一个前移,握剑的手顺势带出剑刃,铮铮剑鸣自卡口处幽幽荡开,瞬间周小瑜的整个身影都变得一片模糊,仿佛随着那飘忽不定却又摄人心弦的歌声一起散得远了。虚空的夜sè中一阵轻微扭曲,好似从另一处空间现出的残影,周小瑜已经持剑冲到了刀郎的头顶,真假难辨的虚影带起了无数道分不清流向的气劲,长街石板上的断木残屑顷刻间被吹了几个转转,一直翻滚到了街角拐弯处。
“那些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就像是铁匠铺里的声音。”周小瑜低沉着嗓子说了起来,肌肉绷直的脚尖连忙在虚空中乱点了数下,便像是踩着实物一样再次借力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反握硬生生的反手自半空中砸了下来,就像是一块全身散发着光和热的天外陨石,周围的一切都沸腾着、燃烧着、嘶嚎着、呐喊着,仿佛那些生活的暗处而就不见天rì的东西一齐鲜活起来、疯狂起来、癫乱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初紧握在手中的为什么是剑而不是铁锤,那样的话或许现在的我都有娃娃了。”从天而降的模糊身影中陡然现出一抹碧幽幽亮光,那是剑尖吞吐不定的寒芒,像是老旧斑驳脱落的绿铜的颜sè,死寂而没有一丝人气。只有剑柄上被掌心包裹住的一团温凉,周小瑜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和敏感、而是一种莫可名状难以言喻的兴奋。
扑面而来的狂躁乱流把刀郎铁一般的冰冷面皮吹得皱了起来,他那双那要眯成一条线的眼眸中只剩下那一抹冷幽幽的三寸寒芒,伸缩不一的刺激着他的心脏也跟着跳动起来。他没有直冲上前,却是手腕一抖不算长的手刀在他的掌间滴溜溜的打着转转,一时间整个手掌周围都是明灭幻定的刀光,无风自鼓的衣袍间猛然一股劲风冲起,直直向着头顶的剑气顶了上去。
“我和你不一样,当我第一次握着这把刀的时候,我就在心底对自己说——我不要只做一个蝇营狗苟的货郎,我还要做一个会耍刀的刀客。只有这样,村里的流氓恶霸才不会欺负我的家人。”刀郎陡然一个后撤却在一息不到的间隙中又猛然回扑,整个身子就像他手中转个不停的短刀一样在地空中飞速旋转起来,好似蛟龙出海。
平地卷起的一道湍流已是半透明可见,朦朦胧胧的虚空破碎的片段中刀郎在风眼的推动下急速向上飞起,掌间旋转的刀花开始在他的头顶翻飞翩舞,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张满是刀片寒光四shè的铁网,连同周边的空气都被刀锋绞碎个干净,瞬间在半空中扫出一片真空地带,那里没有任何的细微声响,也没有任何的气流波动,只有一口刀、一柄剑。
刀剑相交,却连一丝火花都没溅出,它们只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就像被一股莫明的怪力牵引到一起,再也撕扯不开。这样奇异的光景不过转瞬即逝,却在那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空里显得格外漫长,周小瑜只觉得浑身难受得紧,就像陷足泥潭一样被一种无处不在却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而不能自主。
刀剑一沾即退,刀郎猛地扣指轻弹在倒飞而回的刀面上发出当啷一声颤音,看似平淡无奇地一指却在极细极短的时间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势,一点暗红闪过于空中飘飞的手刀再一次旋转起来,竟然是绕着前刺过来的长剑剑刃一直向着剑柄处转动着。叮叮一阵细响,刀锋已然袭到周小瑜持剑的手背上。只觉得手掌一冷,周小瑜一声怒喝竟是弃剑抽手,眼看着短刀已然绕上剑柄,周小瑜藏于袖中的左手猛然拍出,朦朦一阵青光乍现恰好击在了刀柄上,半空中翻飞不息的手刀顿时像是一根满弓的箭矢般在空间划出一道直线,刀尖往下朝着刀郎激shè而去。
“叮”的一声,刀郎倏地向后疾退,手刀直没入柄斜斜插进不知年月的青石之中,离他的鞋面不过寸许。
“以气御刀?”周小瑜仆一落地立马探手抄住正往下坠落的长剑,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sè也有些yīn晴不定:“这一手你跟谁学的?”
刀郎后撤一步,忽然间五指朝下轻轻往掌心一握,脚下的短刀似有灵xìng般在石缝中颤颤发瑟,抖动不止。酸牙刺耳的摩擦声中,那刀逐渐往上抽了出来,嘟的一声后手刀猛地飞回刀郎微握的指尖。他略微侧着脑袋,斜眼望着周小瑜:“村东头的张屠夫,我手上的本事都是他教的。”
周小瑜眼角剧烈拉扯了一下,眉毛也掉落几根,不禁满面惊异:“屠夫?”
刀郎嘿嘿一笑:“所以我手中这把刀,本是用来杀猪的。”
“杀猪的刀...用来杀人?”周小瑜面sè很是yīn沉。
“杀人的刀...也可以杀猪。”刀郎眨了眨眼皮:“这没什么区别。”
周小瑜轻轻一怔,继而化为激动愤怒:“人和猪,自然是有区别的。”
“在我看来是没有区别的。”刀郎反手提刀,刀背傍着手臂一直顺着袖线往下延伸,刀尖与手肘切成一处:“猪一辈子混混噩噩直到死,而人则是临死之际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所以说,二者间根本没有区别。”
周小瑜的衣袖在三尺青峰上一掠而过,却是长声笑了起来:“这一遭,是我赢了。”
说罢,周小瑜一指点出,手中长剑瞬时大放光芒,青蒙蒙的好不绚丽,他青sè的长衫好似也着附上一层亮芒,在微澜的夜风中轻轻向后飘飞,夜sè在这一刻变得迷蒙而宁和。一袭青衫的周小瑜合身冲破光幕,手中长剑刮起一阵清风,顷刻间街道上剑气纵横、青光霍霍却又不是凛冽刚猛。
刀郎没有再退,撤开的后腿陡然绷直,啪的在空气中抽出一阵脆响,却是于石板之上硬生生的干拔而起。手中的刀再一次幻化成一片看不清的刀幕,同样的招式却比方才威势更胜半筹。
周小瑜冷哼一声,直接单手在虚空画圆,待那些玄奥难辨的符文线条一时亮起之时,进而轻轻摊开五指向着正前方缓缓推了过去。一股看不清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强烈气流猛然从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符文中狂涌而出,周围一切都不曾改变,却在脑海中仿若有遮天蔽rì的暴雨将自己包裹在一处小小的空间中,刀郎只觉得与自己心神紧紧地连接的手刀竟然不堪重负的抖动起来,凌厉很辣的刀迹在这一刻变得晦涩难明停滞不前,刀郎哇的叫喊了起来,像是耗尽了身体中的所有气力一样狠狠往前踏出一步,却还是没能突破那无形丝线套在自己身上的天地樊笼。
“呀!”他再一次嘶嚎起来,却是随着那寸寸碎裂的刀片一同倒飞而回,生生在坚实的石板之间砸出了一个大坑,鲜血顺着他的口鼻一齐溅了出来,视野中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变得血红。
周小瑜轻点数下赶到刀郎身前,然后用锋利的剑刃把正要起身的刀郎压得无法动弹。
“你不是输在我这里...”周小瑜点着胸口:“你是输在了这里。”
“至始至终你都不曾弄清楚,在你将所有人都看作屠夫刀下嘶叫的猪之际,就是你再无寸进之时。”
“因为、在我看来,那两者之间,至少还是有些区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