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恐惧,所以你逃避。 首发--无弹出广告”周小瑜顺着剑锋望着身下的刀郎,还有那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眸,却是诡异的对着他笑了笑。
刀郎竭力将脖子往后移开,却因身后高墙的阻挡而无法动弹,他只能大睁着眼睛、嘴唇微张、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颤抖着,因为压在肩头的剑锋已经一分又一分的向着自己脖颈间的皮肤划了进去。他有些惊慌的闭上了眼睛,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师傅杀猪时的情景,一道下去,一股带着血沫气泡的鲜红便从肉猪的脖子处喷洒开来,只剩下那逐渐有气无力时断时续的呻吟哀号还不时响起。
他往下咽了口唾沫,喉结翻滚间便能触到一丝冰凉,他心下猛地一颤然后抬起头来:“我没有逃避,如果你认为退却便是逃避的话。”
周小瑜没有再去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那堵苔痕密布、漆痕斑驳而不知年岁的墙垣:“若是你师傅张屠夫来此,我想此一刻倚靠在这面墙前的是我自己,你知道为什么嘛?”
刀郎尽力将头向后仰着,每一缕呼吸都拉得极长极慢,可喉管上的剑锋却紧紧贴住而不松半毫,他只是微微的摇着脑袋,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小瑜,那目光恶毒而令人心悸,就像喉间的青锋一样散发着一股yīn冷清寒。
“因为你师父只是个屠夫。”周小瑜轻轻说着,忽然觉得头上一凉,却是伸出高墙一截的某棵不知名枯树的叶子掉了下来,恰好落在周小瑜的额上,他伸手拾进掌间,只不过匆匆看了一眼便扔在了地上:“对于一个屠夫来说,他唯一且最擅长的事便是杀猪。他手上已然技近乎道的刀法,在我看来这类人只属于那句话。”
“哪句话?”
“不疯魔、不成活!”
“你认识我师傅?”
“偶然听说过一次。一个疯魔般的屠夫眼中只有待宰的刀下亡魂,而你不过是学了点皮毛便急着向世人卖弄。”周小瑜慢慢将手中的剑往前递了一丝,看着剑尖那一抹弧线倏然切开一道细小的口子,一滴滴的鲜血从豁口处溢了出来,最终在剑刃上汇聚成一块暗斑似的血迹。
“你终究没有学到你师父那种直指本心、不辨外物的专注和挥洒自如、顺其自然的逍遥。”周小瑜望着他那双由忿怒转化为惊悸和不舍的眼眸,看着他项颈处越来越多的暗红,却是手腕一转、收剑入鞘。刀郎嘘的一声直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根不住的大口喘着气,他就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般浑身粘糊糊的,大病初愈般惨无人sè脸上只剩下木然。
他十分虚弱的翻着眼皮抬头看着上面:“为什么不杀我?”
周小瑜愕然:“为什么要杀你?”
“那你我这一战又有什么意义?”刀郎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起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笑的什么,或许是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找不到答案的。”周小瑜看着他的笑脸,也轻轻的笑了起来:“他二人之间的恩怨,你就没必要搅和了吧?”
刀郎怔怔坐了片刻,终究缓过气来扶着墙根站了起来:“可我还欠他一条命。”
周小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眉头轻蹙成峰峦:“可他还欠着别人好几条命。”
周小瑜抬着的手往下压了一下,看着正要开口说话的刀郎:“不要说甚么以命换命的蠢话,你还不起。”
“还有...你的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值钱。”
刀郎苦笑一声,只觉满嘴苦涩:“有些东西,是钱不能买到的。”
“从来就没有生而知之的人。”周小瑜不住的嘲讽着,僵直的线条在嘴角处幻化成一抹冰凉的微笑:“似这等后天学来的无知无何言语,若是用来骗骗垂髻幼童也罢。漫说是我,只怕你自己也不信吧?”
刀郎扶着墙面的手缓缓松开,膝盖以下的小腿虽然抖个不停却终究站定了身子,他看着面若寒冰似的周小瑜,竟是指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从来就没有生而知之的人,所以人们才会在后天环境中不断去汲取和学习。而你只不过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已,便试图用你之所想来颠覆世人的认知。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只受伤的候鸟,所以才会在弓弦绷直的颤响中终rì惶惶不安。”
刀郎朝着未知的黑暗张开双臂,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意味,在月光的照耀下还有一线淡淡的影子:“至少于此刻来说,银子买不到我和他之间的手足兄弟之情。”
“手足情深啊...”周小瑜意味莫名的朝着胖子那处看了过去,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继而压低声音对着刀郎轻声说道:“就在此时,貌似你自以为豪的兄弟之情正如昨rì东流水般一去不复返了。”
“什么?”刀郎猛地一惊大叫出声,他霍然睁眼抬头向着长街的另一边看去,只见黑黑的石街上一条被灯光拉得很长的人影正一摇一摆却绝对迅速的往前面赶去,然后那人影陡然一个转身,刀郎只来得及瞟上一眼那人便已然没入了言笑晏晏的‘烟熏楼’,消失不见。
胖子啐了一口,把手上的刀在身后别紧,睁眼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知道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才转过头朝周小瑜这边走了过来:“哼,什么玩意。”
周小瑜顾头望回刀郎,却见他还盯着那一处转角死死看着:“你那共生死、同进退的弟兄也不外如是。而今来看,你口中所信仰、所推崇的一切不过是你不经大脑的美好幻想罢了。你珍之若重的同生共死在这一刻却连一个铜子都值当不了,你活着可真是悲哀啊。”
刀郎再次向着身后的青石墙壁到了上去,他的后脑狠狠的在砖石之间砸出一声闷响,他痛苦着挣扎着闭上了眼睛,仿佛双眼胀痛的厉害:“他不再是他,而我还依旧是我。他可以在生与死的一瞬间选择失信,但我不能丢失本心。说到、就要做到。这是我必须去履行的承诺。”
“而你呢...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你不过是一个深受此害便再怨恨这世上所有真xìng情的可怜虫罢了。即便我快要死去,至少还有对生的希望;而你虽然还活着,不过是一个还会张嘴吃饭的行尸走肉罢了。”
“你胡说些什么?”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周小瑜突然大吼起来,额上青筋暴起抽动,猛然上前一把拽住刀郎的衣领,生生将他提在了半空中,看着他不住踢腾的双脚和不断撕扯着的双手,周小瑜才猛然惊醒扔下他。
“咳咳咳...”刀郎捂着自己的脖子不住的吸气,然后向上翻着眼睛咧嘴笑着:“我说你——只是一个受过伤的怨恨之徒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郎放声大笑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喘息和匀气,虽然笑得痛苦不堪,就像喝水呛住喉道一样,脸颊处通红一块,但他看着周小瑜的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高人一等的鄙夷和蔑视。
那笑声犹如野鸭哀嚎编制而成的大网将周小瑜完全粘在了上面而不得脱。周小瑜有些痛苦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一双眼睛也变得赤红,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膛,只感觉内心好似有燎原之火熊熊燃烧,整个身体在一瞬间变得滚烫炽人。
“是,我怨恨这个世界。”周小瑜舔了舔干燥枯裂的嘴唇:“我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我有如此多的不公平;我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我所珍惜的人最终都离我而去;我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美好;我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多的美好之中却没有一件是属于我的。我本以为那触手可及的幸福会陪伴我走完一生,却不想撕下虚伪的表面之后经是无穷无尽的滔天大浪...”
周小瑜说到一半,终究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走吧,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猪狗不如,希望你心中如火种一般的希望不会就此湮灭在以后狂风暴雨之中,这世上似你这般的人物,已经越来越少了。”
“走吧。”周小瑜慢慢地转过身子,缓缓的离去了。
“谢谢。”刀郎突然喊了出来,突兀的话语在长街之上远远传荡开来。
周小瑜的背影晃了一下,然后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谢我什么?”
“很简单,谢谢你教会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
“让我明白——承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刀郎说罢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向另一处街巷拐了进去,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胖子看着情绪有些失常的周小瑜,不由搭了一把手扶住了周小瑜:“为什么要放过他?”
“你呢?你又为何故意放走那车夫?”选了处干净台阶,两人都坐了下来。
“放长线...钓大鱼。”胖子摸着鼻头,故作神秘的说道。
周小瑜呵呵一声轻笑,忍不住在胖子肩上砸了一拳:“我不杀他,是因为他让我明白一样东西。”
“什么?”
“脚下的路都是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没必要抱怨那么多。”
“简单来说,我还想接着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