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溜十二艘新建的水师巡防船贴着海岸,开到了前山镇,吴伯雄也亲自到了,前面的几场战斗,水师都没有捞上什么战绩,眼下听了音信,他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手底下有不少弟兄都还没有官身,比起陆地上的团勇,免不得有些牢sāo。
前山镇公所,毕德胜端坐堂上,旁边坐着张思道,不过张思道并不是来阻止他和洋船开战的,而是前来坐镇,出谋划策,这点倒是出乎大家所料,毕德胜想想,也了然,张思道这辈子就是坏事在洋人身上,功名都被革了,这不是深仇大恨还是什么。
此次出击,水师巡检是主力,前期一共建造了十二艘新的水师战舰,每艘排水量都在六七百吨,单一一艘就比那艘洋船要大,何况一拥而上,毕德胜也不含糊,召集水师军官开会,商讨一个万无一失的方略,要是逃脱一人,以朝廷现在的局面,把自己交出去抵罪都是有可能的。
“巡逻船被袭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今rì召集诸位,就是商讨一个办法,不过本官可以定个调子,弟兄被杀,此仇必报,一个字,打,而且不能走漏一人,至于怎么打,本官是门外汉,就看你们的,虽说此事不能上报,可几个官身顶戴,本官还能作保”。
不能走漏一人,堂下的水师军官都知道什么意思,前些年洋兵入了京城,天下震动,从此以后朝廷一力避免和洋人发生摩擦,真要被朝廷知道此事,那就不是功劳,而是罪过,好在他们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对朝廷法度倒是没有那么森严,毕德胜说起,没有一人提出异议,后面的那一句,倒是让他们摩拳擦掌起来。
“大人,我已经听了经过,那洋人不过一条船,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战船,而是商船,咱们不比墨迹,给我三条巡防船,一定拿下,定然不留跟脚”吴伯雄不是老班底,虽然毕德胜对水师两营都一视同仁,可他还是有些心病,眼下就是递交投名状的时候,吴伯雄不会错过。
“大人,海上情况瞬息万变,依我看,还是万全一些,先派出几艘渔船刺探,随后派出六艘巡防船出击,外围在四面各部署一艘,防止他跑了,又防止有人跳水”毕铁看见张思道都不反对,吴伯雄又抢着要上,赶紧出言,不过他的法子倒是慎重。
吴伯雄想要出言,毕德胜挥手制止“这一次,本官也想见识一下洋人的火炮到底有多厉害,决定跟船出海,调集十艘新造巡防船协同出海,先派出几艘渔船查探,得了消息,吴伯雄率领本部四艘巡防船出击,毕铁率领四艘在外协助,本官带上两艘,从中策应”。
吴伯雄和毕铁一听,毕德胜计策上采用了毕铁的意见,可是主攻还是让吴伯雄担任,算得上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只是主帅亲征,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这一次,我就看看水师的本事,我也不隐瞒,以后会有更大更好的船只提供给你们,好好干吧”说完就让他们各自下去准备。
一个时辰以后几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船出了海,当天夜里,十艘巡防船也出了海,新造的巡防船多是以山名取之,毕德胜的旗舰设立在最后一艘下水的巡防船泰山号上。
泰山号,名字虽然取得博大,可也只是一艘两千料的三帆海船,在内陆算得上是巨舰,可在这海上,这么一艘六百五十吨的海船实在渺小,因为水师初建,这种海船建造简单,速度也快,就成为了主力,船只分为四层,最底层是水师兵丁居住以及物资存储的区域,中层是饭堂,军官舱室,第三层是炮位,一边十二门,甲板上还有四门,一共二十八门铁炮,为了这场战斗,毕德胜又调派了三箱开花弹分派下去。
此刻他站在船头,看着兵丁们光着脚丫忙和,心里澎湃得很,陆地之上他也算初试牛刀,可海战还是一片空白,对方一艘船,正好用来练练手。
“大人,你看海水的颜sè变了,咱们已经入了黑水沟,算得上到了外海,风浪大得很,我看你还是进舱室休息吧”,说话的是站在他旁边的黄老三,他的船被毁了,眼下成了光杆司令,毕德胜就把他调到身边听用,参加这场战斗。
“黄老三,你说洋人的火炮shè速极快,到底是个什么快法?”毕德胜没进舱室,而是看着瞭哨上的水手问道。
“咱们打一炮,对方打了三到四炮,咱们的船板子不厚,也不经打,另外铁炮虽然威力猛,装填却太麻烦,炮管也太容易热,不过还是对方不守规矩,搞偷袭,要不然卑职一定能打沉他”毕德胜对黄老三有大恩,不仅帮他免了死罪,还继续留在水师听用,所以心底里对毕德胜感念的很,一直严格要求自己,想不到却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毕德胜听完,点点头,回了舱室,这以前是船长的舱室,如今成了毕德胜的,里面陈设都重新布置过,依旧十分简单,天sè已经全黑,点上了油脂灯,船上原先的把总段天虎走了进来,行了一个团营的军礼。
“大人,左边华山号打了旗语,询问是否跟随大队继续前进”
“当然跟随,本官又不是来踏chūn的”说完话,又埋头看起海图,这时候的海图真是简单,画着波纹的就是大海,陆地就是一条虚线,海岛就是一个圆圈,顶多就是提供一个参考,自己的船到了什么位置,全看船长经验。
段天虎退了出去,命令旗手打出旗号,不一会,黑漆漆的海面上出现了点点星火,这是各船打出旗语,水师初建,旗语简单得很,都是些渔船上总结出来的一般词汇,有的时候看不清楚,还要多询问几次。
两三海里外,吴伯宗站在甲板,盯着远处黑漆漆的海面,放出去的渔船已经回禀,洋人的船只应为伤了桅杆,就停靠在这附近的一个海岛上休整,虽说有瞭望手,可他还是希望第一个发现对方的桅灯。
“大人,左侧有灯光,距离十里”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叫道,吴伯雄心突突的跳了两下,这里已经是深海,一般的渔船不会到这个地方,脑子里有八成的把握。
为了防止惊动对方,没有敲响jǐng钟,使人传令,叫船员准备,另一边,拿着yīn阳灯,被着左方,发出信号,通知其余三条巡防船准备,不一会,黑漆漆的海面就出现了四具船影,各自保持一里左右的距离,呈扇形向左方推进。
“大人,天太黑了,怕会有人落网,我看是不是等一等,天亮以后联系毕千总的船队,免得跑了人”。
“不用,咱们四艘船打一艘,还需要通知吗,再说这里是深海,那些人还能跑到哪里”说完就下令炮手开始装弹。
甲板之下,两侧共有二十四门铁炮,每门炮有炮手一人,装填一人,点火校准一人,铁炮固定在一个铁轨道之中,两侧还有两条铁链固定,旁边有一个炉子,此刻已经点上了火,炉子里还放着一颗人头大小的铁弹。
开炮时推出,发shè后有作用力让其后退,退入炮仓以后方便清理装填,比起清军正式战舰,那要方便不少,又能减轻开炮对于船身的震动损坏,可是比起洋人的炮舰,那还是有些逊sè。
炮手们接了指令,纷纷打开炮门,第一炮前先用油布杵清理一遍炮膛,随后装入火药包,在药引槽口中插入引线,在根据需要放入炮弹即可,打桅杆的用链弹,打船体的用实心弹或者烧红的铁弹,近身搏斗,那是甲板上火炮的事情,那需要的就是散弹。
巡防舰大多都是巡查海面,虽然平rì里也有训练,可像今rì里这样实属首次,人人都有些激动,舱室里点了火炉,热的异常,每个人都成了水人。
越来越近,相距不到三里时,吴伯雄甚至用自己的眼睛就能看见桅灯,咬牙下令:“向右转向,空出右边炮位,发shè后再次右转,空出左边炮位,两轮炮击,开花弹,贴近搏杀”说完,拿出自己的手统。
“大人,不用发shè一两枚测距吗”。
“不用那么麻烦”吴伯雄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旁边的小校一听,跑到舱口,探进半个身子,对着舱下的人喊道:“右边炮位装填,开花弹,右炮shè击,左边装填,开花弹”。
甲板上也是一片热火,水手们放下一面风帆,降低船速。
声音一落,甲板之下也是一片忙碌,一枚枚黑sè的开花弹送入炮管,只等着发shè命令,桅杆上,旗手也打出旗语,这次没有影藏,而是用了大号气死风灯,隔着三里地,就算对方发现也绝对逃脱不了。
巡防舰相继转向,桅杆上的瞭望手放下千里镜,大声说道:“是洋船,船只一艘,并没有升帆”。吴伯雄一听下了开火的命令,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方不是偷袭吗,他也偷袭,不留一点余地。
砰......砰......砰一枚枚炮弹shè出炮膛,炮口带出一朵朵橘红sè的烈焰,一瞬间,海面上的几条巡防船黝黑的身影忽闪忽闪的,总算让人看清了他的容颜,可是转眼,船身又笼罩在一股迷雾之中,刺鼻的硝烟味慢慢的扩散开来。
烟雾遮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就连负责校准和点火的炮手,也是一脸茫然,只能竖起耳朵来听,有经验的炮手能够从声音判断,发shè出去的炮弹是否有击中目标。
这时候火炮发shè的炮弹速度并不快,约莫一两分钟以后,远处才传回闷雷般的声响,一朵朵红云在硝烟中晕散开来,看不真切,却能听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