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纳斯也没有闲着,他推开椅子站起来。 像闪电般一样迅速的重重的两拳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肩上。然后他抓住这个匪徒的两只胳膊,把它们紧紧地按在他身体的两侧,然后一脚把他踹得倒飞了出去,在撞倒了自己一个同伴后两人一起摔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突然身后响起一串急促而沙哑的咒唱,最靠前的匪徒应声倒地。一朵弩箭型的璀璨火花在空中像只大黄蜂似的嗡地响了一声,正好射中了他的肩胛骨间,并从那里一穿而过,接着射倒了后面的一个家伙。
术士!?所有人都惊呆了,就像在苍蝇堆里投了块石头,人群中顿时扬起一阵不可抑制的嗡嗡声,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如此神秘的人物竟然会出现在库帕镇的一个酒馆里。余下几个匪徒不自觉停下脚步,他们站在那儿瑟瑟发抖,一个个低着头,用畏畏缩缩的目光偷窥着齐娅拉身后的某个地方。毕竟……面对由神秘血缘传承至今,天生就拥有强大魔力的术士,普通人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这当儿,齐娅拉连忙扭头往后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单看打扮就让人觉得神秘兮兮的家伙,漆黑的大斗篷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唯一外露的眼神也让人觉得深沉的吓人,平举的手掌周围还能看见一丝丝窜动的蓝色火苗。他看来很友善地冲齐娅拉点点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坐下来继续喝酒。
“这是在哪儿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大厅中央传来。
“在奇迹宫殿,罪犯的流放岛,谎言者的禁地,hombre。”另一个幽灵般飘乎的声音作答说,“上帝的肚子,魔鬼的指头,凭我的灵魂发誓。”
齐娅拉将目光掉转回来,正看见先前那个调戏*的大肚子胖汉在人堆中站得笔直。他手拖着一只沉重的铁坯大碗,一条裤管随风飘动,出乎意料,是个跛子。
“小子,如果你是来上门说亲事的话,”那胖汉用阴沉沉的声音说,“没必要这么粗暴地对待新娘子的家里人吧?在娘家耍威风,下场可不会好。”这嗓子和先前那个阴森腔调如出一辙。
突然面对这里的地下王国,齐娅拉的眼球转了又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可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但这时费尔纳斯却突然开口了。
“我讨厌别人的讽刺,”他一面说着,一面大步站出来上下打量了胖汉,接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分段的组词:“巴别塔的公爵,龙头大哥的传人,我的黑话哥们儿,facitote。我希望你从现在起明白这一点。”
胖汉一怔,这个声音,虽然由于前游牧民语带威胁而显得颇有声势,但并不是让他吃惊的最重要原因,它使他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人,那个黑话王国的君主,屠夫中的王者。
“卡彭;杜利德;利夫?”胖汉嘴唇蠕动,吐出一串急促的单词。
费尔纳斯怪异地答道:“马提亚;吉约墨;皮斯卡特……”
“够了!”胖汉不等他说完,喝道:“麻索项圈里面的正人君子呱呱作响,无赖汉开开心心。你呢,你就把你的钱包给他们,让他们去喝酒。要是你还有什么姿态要做,那边有个石臼,里面有个很好的上帝老爹,你可以有一刻钟的时间把你的灵魂去向他老人家抖落抖落!”
费尔纳斯伸手敲碎了桌子上的一只酒罐儿,答道:“说得好,凭我的名誉发誓,无论是卡彭还是马提亚都赛过那教皇老头!”
胖汉招招手,所有酒鬼都围了上来,在他身后坐成一个马蹄形,而齐娅拉他们正在这弧圈的中心。这个半圆圈坐的全是绿衣绿衫的人,缀着金属饰片,带着叉子、斧头,打着**的粗壮胳臂,连两腿都喷着酒气。
“约翰大哥!”一旁还活着的绑匪们急急叫喊,哆嗦着嘴唇,因扭曲的而显得更加丑陋的面孔就像一个逃命的人抓住一根树枝后突然发现它竟是断的一般。
“闭嘴!”胖汉大喝一声,他怒瞪的圆眼差点没把那批早就吓破胆的绑匪给活活噎死。
他用生满茧子的粗毛大手摸着颤巍巍的下巴,转头盯着费尔纳斯说:“你听着,我们并不想和‘公爵’过不去,但这是属于薄刀人的地盘,就得照薄刀人的规矩来。”
“那个当然,乐意之至!”费尔纳斯拍拍手说,“你们可以随意花销。”
“你承认自己是自由市民的一员?”胖汉又问。
“自由市民的一员。”
“黑话王国的子民?”
“黑话王国的子民。”
“连心里都是?”
“连心里都是。”
“那好。我要告诉你,外乡人的结盟者很快就会赶到。狼群可不买‘公爵’的帐,他们也许会把你吊死!”
“多谢忠告。”费尔纳斯笑了笑。
“到时候……我们会出钱,用最漂亮的石头和棺材埋葬你。”
“那我可为你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或许我们可以把它记到酒单上。”
“但愿如你所说。”胖汉举碗回答。
费尔纳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钱袋扔在桌子上,发出彭的一声闷响。“我们走吧!”他转身拍了拍齐娅拉的肩膀,而后者正用无比怪异的眼神瞅着他。
“哦,对了!”看着仍紧攥着齐娅拉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偷看自己的那个如天使般漂亮的小女孩。前游牧民目光中罕有的闪过一丝挪揄。
“记得带上你的‘妹妹’。”他微笑着补充道,尤其咬重最后两个字。
“哎!?”
当事人不自觉地往后瞥了一眼,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
一双小鞋,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一位母亲看到自己孩子的小鞋时心中觉醒的种种思绪更澎湃的呢?这只鞋小巧纤细,对于母亲来说,看见它就好像见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她对它笑,吻它,又同它说话。有这只美丽的小鞋,那可爱又柔弱的人儿仿佛就在眼前。
可是,在孩子丢失以后,小鞋勾起的无数欢乐、迷人、温柔的形象,就变得极其可怕了。这只小绣花鞋现在只是可怕的刑具。永远撕痛母亲的心,还是那同样的心弦,最深里、最敏感的心弦在颤动,然而已经不是圣洁天使在抚弄,而是邪恶魔鬼在狠狠地拧,在狠狠地掐。
一天早上,二月的太阳生起在湛蓝的天空——正是西斯汀的画匠亚嘉罗洛最喜欢用作他的画作的背景的那种天空,让人一眼望过去甚至都觉得眼睛发痛。罗希神殿讲经楼上的少妇听见河滩广场上车轮辚辚、马蹄得得、铁器铿锵。她并没有怎麽注意,却把头发编结起来遮住耳朵,不去听它。仍然跪下来虔诚的欣赏那件她已经崇拜了三十五年,看来仍打算继续崇拜下去的毫无生气的雕像。等到仆人赶来通知她的时候,一切悲剧都已经无可避免发生了,只剩下这只玩具似的的漂亮的黑珍珠缎子筒靴。少妇哭倒在地。
套着一对灰斑马的舒适的弹簧马车在飞驰中微微摇晃,头扎高髻的格兰古瓦夫人坐在车上一角,在一刻不停的辚辚声中,呆呆地眼望着窗外瞬息万变的景象,灰白的面容就好像死了一般。这些天来,她向上天发出了多少辛酸的诅咒、多少感人的怨诉和缀泣,只有这马车的车轱辘知道。在她本人看来,一生间大概再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绝望。
这天晚上,她的痛苦似乎发作的比之前的都厉害,外面只听见她以催人心肝的单调而又高亢的声音悲鸣:“啊,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心爱的孩子!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一切都完了!天主呀,天主!你就这样把她收回去,还不如当初别把她赐给我!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孩子就是她们的心肝宝贝,就是她们的生命吗?我多想让她的小脚丫能在一下下登上我的胸脯,一直登到我的嘴唇!可怜我还因为这些骂过她!天主啊!你就毫无恻隐之心吗?你要是不把孩子还给我,我就要在圣殿的地上撒泼打滚,我要用我的脑袋把人们瞻仰你的台阶撞碎,我情愿下地狱,我一定要诅咒你!作母亲的失去孩子就不再信天主了……”准侯爵夫人不眠不止的喋喋不休让一旁依窗而坐的准侯爵伊修亚特;库恩;梵;格兰古瓦阁下头大如斗,甚至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布置明天的追踪计划。
“够了!”准侯爵用愤怒的低音喊道,“如果哭能把女儿拉回我们身边,那你就尽情的哭吧!如果不能,现在就给我闭嘴,多留点力气放在怎样才能找到女儿上!”说完,他点起一根香烟,大口吸吐起来。烟雾缭绕中,火光忽明忽暗,准侯爵眉头紧锁。
夫人着实被吓了一跳,应声闭嘴。她又开始用哀怨的目光不停的追逐准侯爵躲来躲去的眼睛。几个孩子清新的欢声笑语在马车旁掠过,这可怜的母亲就赶紧躲进马车最阴暗的角落,仿佛竭力要把头塞进座位下面,免得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时,车厢侧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准侯爵伸头向外张望。一望之下,顿时面露欣喜,急忙喝止车夫停车。然后就是车夫的呵斥和驽马的嘶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准侯爵没等马车停稳就一跃而下。
“有消息了吗?”面对正屈膝行礼的骑士,他急切问道,作为父亲的担心实际上丝毫都不亚于孩子的母亲,不过这股汹涌的感情一般不会外显。
“是的,少爷。”骑士答道,“就在库帕镇,这次的消息绝对可靠!我们已经派人通知镇守备封锁所有通路,距离最近的老铁手他们已经先行赶过去。不出意外的话,估计等少爷抵达库帕镇时,小小姐应该已经救下来了。”
趴在车窗上的夫人听到这番话,禁不住又掩面大哭起来。
………………
在艰难的摆脱了伊莉娜反反复复地刨根问底之后,本以为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
当美少女三人组一起从该镇的神庙返回的时候,第一眼看见那个紧攥着齐娅拉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的漂亮女孩,贝露塞布就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被那双隐隐闪动着足以灼伤神经的火焰般的眼睛望到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燃烧起来了。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仿佛天敌般存在的压迫感。
“这个小女孩!她——是——谁?”
她用刀子般的眼神死盯着一脸尴尬的齐娅拉,语气凛冽,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这个……她……”
齐娅拉吞吞吐吐地急出了一头汗,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应该如何解释眼前这种尴尬情况。
“他妹妹。”
前游牧民以他一贯的严肃表情,一本正经地作出不负责任的回答。平日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却好像才显露真实性格似的突然多嘴起来,而这种明显煽风点火的答案,更令当事者立即生出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
“妹妹!?”贝露塞布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
齐娅拉立刻从她眼中看到了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不……不!”他匆忙摇手。
“哥哥……”女孩突然开口。她仿佛害怕似的以非常亲昵的动作将半边身子紧贴在齐娅拉大腿外侧,怯生生地小声问:“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她是谁呀?”
齐娅拉当然回答不出来,女孩无意间的亲密举动已经使这个各方面都十分健康的青年浑身僵硬。
“你!?”
贝露塞布怒火中烧,脸蛋也瞬间涨得通红。堂堂黑月郡主、翔云女侯爵,伊比利亚伊多斯金雀公主,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偏偏对象还是个天使般漂亮到让人嫉妒的小女孩?
“贝露塞布……”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伊莉娜突然走上来拦住怒气冲冲的少女。她轻声安抚下愤怒的少女,然后弯下腰,以足以吹散阴霾的温暖微笑面对女孩:“好漂亮的发色哦!索隆山脉最娇俏的紫罗兰——亚夜;梵;格兰古瓦侯女……是您吗?”
“是……是的。”女孩稍稍从齐娅拉背后走出来一点,朝伊莉娜屈膝行礼。“向您问候,尊贵的小姐。请问……您……是罗希神殿的心语者吗?”她用闪亮的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伊莉娜,这位漂亮姐姐特殊的谈话方式很自然地引导她作出这个判断。
“你猜得没错。”
“那……太好了!”女孩绽露羞涩地笑容,“我的母亲,她一直都是罗希大人的忠实信徒。”
“蓓丝娅;格兰古瓦夫人是位优雅端庄的女性,而且非常虔诚。我们都很尊敬她。”伊莉娜点点头,“可你怎么会和齐娅拉先生在一起呢?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女孩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意。“被绑架了。”她很小声的回答,接着又立刻缩回齐娅拉身后,紧纂住一片衣角,仿佛那里才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啊!?”这下连伊莉娜也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就连周围齐娅拉等人似乎也都能被她这股出奇惊讶的心情给波及到。
至于接下来的时间,又被费尔纳斯拉到楼下喝啤酒的齐娅拉简直无法想象这个闷蛋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麽热情?而对此前游牧民给出却是“我交朋友一向如此”这种让人无话可说的答案。他并不清楚伊莉娜和这位身份尊贵的小侯女在那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当然也根本没兴趣打探。当他没义气的扔下费尔纳斯,打算一个人先回房间睡觉的时侯,却又出人意料的碰到了女孩。
“晚安,哥哥。哦!对……对不起!是……是……齐娅拉先生!”
看着小脸通红的女孩仿佛闯了什么大麻烦似的不停朝自己鞠躬道歉,齐娅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这没什么。”他半弯下腰,微笑着安慰女孩。既然我长的那么像你哥哥……在你没找到他之前,那样叫我也无所谓,我不会在意的。”
“谢……谢谢!齐娅拉先生,您真是个善良的人!我……告……告辞了!”
女孩红着脸说完这句话,匆匆忙转身跑开了。
“善良……的人?我吗?”
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齐娅拉忍不住又使劲挠挠头,这可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头衔。
一刻钟后……
在灯火辉煌的旅馆大门口,又出现了一身披着黑斗篷的身影。
一个打着领节的蓝衫侍者赶紧迎了上来,“您回来了,古纳德先生。”他一脸恭敬地鞠躬问候,“今天过得还愉快吗?”
“还可以,”黑斗篷点点头,“按前几天的样式准备好洗澡水,一会儿送到我房间里。”
“是的,先生。一切遵照您的吩咐。”
侍者再次鞠躬后退下。黑斗篷长舒了口气,径直走过大厅。
“没想到……没想到……导师竟然是那副模样!她到底又打算玩什么游戏呢?唉……,我还是当作没看见得好……愿诸神保佑……”
他一面走上楼梯,一面嘴里仍嘀嘀咕咕。
老戴斯的铁手佣兵团于黎明时分抵达库帕镇界。夜晚忽至的莫名大雨和道路的泥泞耽搁了他们的行程,这是个意外。
此时的天气已经晴朗了。雨不小,而且下了半夜,这会儿刚刚放晴。铁皮屋顶、人行道石板、马路上的鹅卵石、马车上的车轱辘、皮件、铜器和白铁,凡是能沾上水珠的一切都在二月的朝阳下闪着金光。
因为已经对道路状况有所预见,齐娅拉他们一早就上路了,那时候雄鸡才刚刚打明。漫长的一夜似乎并没能改变什么,小女孩仍就坐在齐娅拉的怀里,她死抓着他的衣角,把小脑袋缩进他怀里,哪儿也不肯去。毕竟对人家的身份有所顾忌,齐娅拉也只能由她去,但他的脸色无疑是怪异的,肌肉也抽个不停,那模样就像被绵羊按住的狐狸般尴尬。说实话,虽然在昨天晚上那种气氛的带动下,他的确有答应过女孩可以先拿他当哥哥用,但也不用扮的这麽彻底吧!?时间越长,这具年轻活力而且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的身体就越发僵硬好像块木头,比什么急冻术都好使。
梵;格兰古瓦……当这个声威远播的姓氏传到费尔纳斯心中的时候,足足让他吓了一大跳。即使在巍峨崇高的七十人院里,统治整条索隆山脉的格兰古瓦家族,这头衔甚至抵得上五张选票。但看到眼前这幅情景,若非坐在马车御座上,他早就已经笑翻过去。于是他匆匆把脸别过去,勉强装出欣赏风景的模样,但心中仍忍不住偷笑不已。
至于三位少女,她们仍并肩走最前面,芙兰偶尔会调皮的飞上天回旋一圈,迎风伸展的雪白色双翼,不粘微尘,在早日的阳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像要延伸到天际尽头的圣洁光辉;而伊莉娜似乎在对仍陷于愤怒沼泽中的贝露塞布开导些什么。除此之外,这个春日的早晨仍然是安详而静谧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
但目下这个或许称得上“温馨”的场面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一群蒙面客突然从半路杀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他们穿着讲究,武器也都明晃晃的;但藏头缩尾,不露面目。
“留下这女孩,放你们一条生路!”匪徒们使劲叫嚣,作了一夜怪梦,没怎么睡好的齐娅拉只觉得头痛欲裂,这比一群公鸭叫还让他难受。而小天马也赶紧从天上落下来,紧贴着伊莉娜站住,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着,生怕再被敌人的弓箭手给盯上。
“蠢猪!”齐娅拉怒气冲冲大声喝骂,甩开缰绳赶前两步,将不情愿的女孩提起来放在伊莉娜身前,并迅速脱下外套叠好放在马鞍上,紧接着抽出马刀临空跳进人群。那肆无忌惮的凶恶模样,似乎想要把积攒在现在的浑身不爽快一口气全发泄出来,即使猛虎跳进羊群也不过如此。
伊莉娜拉着贝露塞布后退至马车旁边,同时费尔纳斯也朝着人群密集之处接连发出数箭。
一场混乱的恶战。开始把这批匪徒设想成昨晚酒馆那帮笨蛋的同伙,所以选择强攻的齐娅拉并没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出乎意料,这批家伙身手相当不弱,而且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一个人被逼退,必有另一个人补上。即使以齐娅拉的身手,要想作掉一人,都得付出点代价。他们中几个人奋力缠住连连怒吼的齐娅拉,余下的人已经开始缓缓向马车靠近。他们一面和慌慌张张的不成熟见习天马展开游斗,一面死盯着费尔纳斯的箭尖,露在外面的眼神凶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该死!”抽空看到这一切的齐娅拉声恶狠狠地咒骂,挥舞马刀,狠狠将左边的刺客撞飞出去,谁知另一人却及时补位,“铿!”一声刀剑相交,齐娅拉一咬牙钻入对手腋下,后脑勺被贴着削去一片黏着血肉头发的油皮,却及时将马刀切入对手护甲间的缝隙,沿着敌人腰部拖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虽然难免受伤,却一下子去掉了两个敌人,齐娅拉的动作也因此而突然快了许多,瞬间就有一人被刀刃割破肚皮,惨叫着冲了出去,鲜血撒了一地。而他自己也被两把宽剑划过肩膀,其中一把还带出一蓬血光。不过此时的齐娅拉已经完全将形势扳过来,不一会儿又有两个人被刀锋拖过喉咙,连惨叫都没吐出来就搁倒了。他很快压倒了他们,冲出包围圈,朝围攻马车的匪徒们砍杀过去。刀光轮舞,如收割者切入麦地一般,马上就有一具尸体倒在他的脚下,接着又有两支手臂飞上天空。而得以释放出来的费尔纳斯也于此时一连三箭,顺利撂倒了两个敌人。
“齐娅拉,后面!”这个前游牧民突然一声大喊。
齐娅拉匆忙中扭头看过去,半空中隐约闪过一段散发出荧光的古老梵字。该死的,又是个术士!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接连碰上这种稀有生物,难道真是要走霉运了吗?来不及细想的他只得咬牙冲了过去,心中明白只要一旦让这个术士有了梵唱咒文的时间,他说不定会变成一块焦炭或是什么别的恶心东西!余下几个匪徒们纷纷一拥而上,企图阻止他的行动,他吼叫着将一名匪徒砍倒在地。
费尔纳斯抓住时机朝术士射出两箭,甚至连见习天马也把手中长枪当作投矛投了过去,结果全都在那家伙身前几寸处撞上一抹电花后弹飞到一边。以前游牧民的沉闷性格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混蛋。而从发现术士那刻起就闭上眼睛的伊莉娜此时却猛然双眼,她将环抱着女孩的一只手掌抬起来正对术士,从口中吐出一个低沉的单音。
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那术士突地一个趔趄,等他稳住身子的时候,一层薄薄的寒冰已然沿着双臂爬上他的肩膀。
“该死的,是海神祭司!”被打断了梵唱的他低声咒骂。
一节急促的风哨声突然从那边传来:“老铁手来了!”是望风者的示警。
“撤!”术士高声叫喊。余下那些正在围攻齐娅拉的匪徒们纷纷退了下来,开始四向逃窜,他们飞速奔跑的架式比地鼠还快。
看着匪徒们消失在从林里,一直提刀作势的齐娅拉终于长吐了口气,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伤口因剧烈运动而渗出的几缕鲜血顺着额头缓缓划过面颊。而刚才还缩在伊莉娜怀里不敢抬头的侯女此时突然非常大胆的从马上跳了下来,无声啜泣的她匆匆忙掂起群摆,朝齐娅拉这边小跑过来。
“哥……”意识到又喊错了的小女孩连忙摇摇头,“是……齐娅拉先生,您受伤了吗?”
“受伤?怎么会?”齐娅拉此时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多少有些可怕,但却也让人安心。“这叫负伤,小姑娘。从树上掉下来那才叫受伤呢!”他好像哄小孩儿般的说道。
“是……这样吗?”
“没错,没错!”齐娅拉伸手抹掉脸上的血迹,朝担心的不得了的女孩做了个鬼脸。“你不是希望我能做你的骑士吗?我现在就一名冒牌骑士的名誉发誓——绝对如此!”
“冒牌骑士?那让我怎么能相信您呀?”
瞧着齐娅拉滑稽的表情,即使以女孩的腼腆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就在二人说话间,在远远的另一端,嘈杂的马蹄声和骑手们焦急的吆喝转过林荫弯道,出现在一行人的视线中。我们不能不说:这帮家伙来得可真是恰到好处!
然而,还不到半刻钟……
“大胆匪徒,快给我放开婭夜小姐!喔呀!”
猛兽般雄浑的怒吼凌空压来,一柄巨大的三叉戟夹着风雷之势朝目瞪口呆的齐娅拉展开一击闪电般的突刺,那汹涌而至的凛冽气势,瞬间跨过足有二十步的距离,大有不穿透对手的胸膛决不罢休之意。
贝露塞布再也忍不下去了,她顾不上一旁已经对二人身份产生怀疑的伊莉娜,双手迅速结出菱形印记,“对我忠实就回应吾之命令……六芒星之匙,打开不屈者的灵魂枷锁,释放汝之意识,从黑暗的深渊觉醒吧!”她闭上眼睛,迅速念出咒语。经过上次的实验,她知道自己已经有能力控制这套完整的咒文,而不再是搞不清状况的支言片语。
“吼!”
一股无可匹敌的暗力突然从身体里某处一涌而上,感觉要被冲爆了的齐娅拉忍不住大吼一声,持刀的手臂如闪电般横扫出去,刀刃再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轨迹,紧接着重斩在三叉戟的边缘突起的锐牙上。
白刃交击之处火星四溅,瞬间爆出一声仿佛能引发地震般的轰鸣,持戟者被这股反震之力撞的跌飞向一边。
齐娅拉噌地从地上弹起来,他的右脚向后滑移半步,改由双手握住刀柄,平压在右肋之下,身子半弓着,闪着寒光的刀尖向前直指反身落地的持戟者。
贝露塞布唇角处微微泄出一丝笑意,“流星!”她默念道。
齐娅拉再次吐出一声怒吼,突然向前踏出步伐,以惊人的加速度朝持戟者突击过去。与地面紧贴的鞋底甚至在身后擦出滚滚烟尘,而闪亮的刀身也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一条拖曳着光尾激射而去的流星!
然而,齐娅拉突如其来的惊人突击并未使持戟者表现出任何慌乱迹象,与那副粗旷外貌带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他显然并不打算正面硬憾这记声势浩大的突击,反而采取闪避之势,迅速移位,在极细微的瞬间,以毫厘之差与齐娅拉擦身而过,虽然被惊人的风压划破衣衫,他仍擎起三叉戟,想要给突击失误的对手一记痛击。
“回旋!”她再次念到,明亮的眼神中隐约闪过一丝仿佛落日飞晖般的光彩。
紧接着,齐娅拉突然以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扭转身体绕到持戟者侧面,冲着他挥出一记腰斩。持戟者再顾不上追击齐娅拉,他匆忙将精钢打造的三叉戟杆下压挡在腰前,结果在铛的一声巨响过后,很没面子的又被横扫了出去,双脚在地面上擦出两道深深的痕迹,连握戟的双手也因为接连承受如此巨大的反震力而止不住抖个不停。
四周出奇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敌对的二人从各自唇齿间吐出沙哑的气息。
与完全被逼至下风的持戟者的满脸惊骇相比,做出一连串惊人动作的齐娅拉此时却是苦不堪言。“怎么回事?身体……完全不听话……救命啊!快停止呀……骨头……要散架了!”他在心中呐喊,可实际上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视,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角斗场上的二人。
就在不情愿的齐娅拉拉开架式打算发动第三击的时候,一个仿佛能遮蔽阳光的高大身影突然临空插入激烈战斗的两人中间。
“够了,迪克!到此为止吧!”他一面厉声喝止住持戟者,一面以灵蛇般的动作令人吃惊地伸手抓向闪着寒光弯刀!
手心与刀刃接触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原来是一只靛青色金属手套,手背上还环绕着一圈放射状的雕刻纹路,阳光下隐约可见流光闪烁。
“老铁手!”费尔纳斯一声低呼。他匆忙低下头,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惊讶神色。而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伊莉娜这才有功夫关心周围其他事物,她立刻扭头看向贝露塞布,而后者却若无其事地送给她一个甜蜜的微笑。
另一边的齐娅拉只觉得浑身一震,那股暴虐的怪力突然如潮水般退入四肢,他赶忙松开刀柄退后两步。
“总算停止了!真要命……”顾不得看清来人的他半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手不错,年轻人。”那个被前游牧民称作“老铁手”的男人突然开口,“两年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把‘青狼’迪克逼到这种境地的男人……”他走到齐娅拉面前,将仍握在手里的马刀递还给他的主人。
“喂!老戴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同样呼吸急促的持戟者一脸不忿地打断男人,“我可还没输呢!”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作势扬了扬手中的三叉戟。
缓过气的齐娅拉一声不吭地接下佩刀,他首次抬头望向那个阻止战斗的男子。这个男人,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非常显眼,正是那种无论放入多密集的人群中,你都能一眼把他认出来的典范。仿佛受过什么暴晒似的淡金色短发,两道浓密阴森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仿佛略显忧郁的蓝眼睛,眉宇间更是洋溢着某种善恶交融的魅力。上唇那道仿佛与身俱来的钩型伤疤,使他看上去生来就藐视一切。
他看起来就像个魔鬼,但至少应该是个友善的魔鬼。
八人一组的小队在营地周围巡逻,由于夜雾使得能见度降低,照明用的浸满油脂的火把每隔十公尺就竖立一个,但是雾气似乎仍有逐渐变浓的趋势,随夜风摇曳的火光反而使得人的视线变的更加模糊不清。一想起现在营地里那位金主的高贵身份,佣兵们更加不敢怠慢,只能更加打起精神提高自己的警觉性,以应付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
在急切与女儿见面的准侯爵夫人的强烈要求下,仅带了几名贴身侍从的准侯爵夫妇兼程赶来,而早已心急如焚的母亲与宝贝女儿喜极而泣的重逢又更拖延了一行人的行程,再加之这场突然袭来的不同寻常的夜雾,最终造成目下露宿荒郊的窘境。
“好浓的雾气……”
扑面而来的浓重湿气,从帐篷里走出来的齐娅拉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青狼”迪克对自己外表带给他人的“只知战斗的莽夫”的形象其实一直是耿耿于怀,但是他对于战斗天生的积极性和敏锐嗅觉,往往又受到老铁手的青睐,并因此而时常被拉去客串冲锋队长。
“喂,小子!”他再次从后面赶上齐娅拉,“我们再来一场怎么样?上次是我太大意了,一时才被你占了上风,这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我们以这身沸腾的战士之血起誓,来一场真正男人间的决斗吧!”
“我知道了,迪克大人……”齐娅拉只能继续苦着脸敷衍他,“阁下您当然比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要厉害得多!你瞧,眼下这个浑身是伤的我怎么可能继续和你这么高明的战士公平战斗?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真正男人之间的决斗?开什么玩笑!同样的过程再经历一次的话,绝对死定了!
“那就等你伤好了怎么样?我有的是时间!”
“……好!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齐娅拉爽快地作出不切实际的承诺。反正他明天就要和这批人分道扬镳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也不怕事后被人诅咒或是怨恨。
一路上,负责站岗的普通佣兵没有丝毫盘问就直接放行了,除了正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的“青狼”迪克那张招牌似的粗脸之外,上午齐娅拉与这个佣兵团实力排行第二(不过据相关人士无责任透露,这是种纯粹自我膨胀意识的表现)的家伙那一战,已经替他大大打响了知名度,加之一些临事者不负责任的以讹传讹,使得他在一般佣兵眼中的形象多少已经被夸大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