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野蛮人坐大,就会产生塞剌那种灭绝文明的侵略武力。 ”——伟大的光明教廷如此教育民众,进一步默许了“高列雄狮”这类激进团体的所作所为。
只要不打扰日常生活,甚至不用打扰太久的话,大城市的百姓们倒是乐意看见几个长得像北方猪那样、有着“肮髒的红头发和铁钩鼻”的“野蛮人”受点教训。这种行为在许多人心目中甚至被视为正义的伸张。
“总之……我会结束一切的!用我这双手……扭断这片土地上一切的不公正!”他举起双手,盯着齐娅拉的眼睛狠狠地说。“你就擦亮眼睛看着吧!齐娅拉,我的朋友,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说完,他以粗鲁的动作用力一勒缰绳,朝右边叉路冲过去。
“喂喂!你干什么!?”丝雅一面喊着,一面催动马匹朝首领骑士的背影追过去。
“对……对不起大家了!”她匆忙回头道歉,“我会代你们教训这个不懂礼貌的坏家伙的!”
“齐娅拉,我亲爱的朋友。”莫雷斯大笑着迎风叫喊,“以骑士的荣誉起誓!下次见面的时侯,我会邀请你和我一起干!”
“随便你!”齐娅拉以同样大的声音回应,“但别指望我作出什么承诺,这取决于您唤起我的感情达到什么程度了,直到它能胜过我的理智。”
首领骑士朝背后翘起大拇指,“你需要一个足够强烈的震撼。擦亮你的剑等着吧,朋友!我,未来的骑士之王莫雷斯,必会带给你这些!”
齐娅拉笑了笑,听过就忘。
………………
草丛突然一阵轻微地唏唆声,有三个男人如幽灵般出现在那后面,身上穿着绿布衫,脸上带着黑面具。第一个是个瘦子,拿着一根裹了铁的粗木棍。第二个是一个彪形大汉,倒提着一把好象是宰牛的大板斧,手捏在斧柄的中段。第三个,肩膀宽阔,不象第一个那些瘦,也不象第二个那么壮,一把长弯刀紧紧攥在手中。
“要干吗?”瘦子低声询问。
“已经没办法了……”长弯刀吐了口气,“我们干吧!”他咬牙说。
……
当这批以附近蒙比山为巢穴的盗贼团突然出现在这个山背面的村落周围时,既然连这一带的领主都拿他们没办法,更加势弱的村民更只能选择四散逃窜。
穷凶极恶的盗贼们吆喝着冲进村庄,一刻都不停的迅速展开一番掠夺。毕竟正规军也不是好惹的,万一不巧被外逃的村民找来一支,虽然不怕正面冲突,但能躲开当然最好。
一阵鸡飞狗跳,正当满载战利品的盗贼们吹着难听的口哨打算撤退的时候,拦住他们的是一件不合时宜的倒霉事……
“啊!!”
一声惨叫之后,“喂,喂!臭丫头,你往哪落啊!?”五大三粗的盗贼首领扭曲着那张绝对可以用“恐怖”这个充满唯美主义的单词来形容的马脸,使劲抱着被踏塌了一边的肩膀一面跳一面叫。
“这个,那个,我……我……对……对不起……”
从天马上跳下来的是一位手持长枪的少女。一头及腰的粉色光亮的直发,长得像个洋娃娃似的,是个端庄雅致的小美女。剪齐的浏海下面,眉毛的形状就像是用极细的笔所画出来的一样,就连鼻子都像是出自私工匠之手的工艺作品一般。而且,看似冰山美人的她,似乎有着怕生的毛病,看来一付恐惧不安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似乎看到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对她既担心又忧虑。
盗贼们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少女和她可爱的飞马堵的水泄不通,然后双方就这样好像白痴般的浪费了至少一刻钟。
“大哥,这个妞儿长得挺不错呀!”一个大众脸的盗贼淫笑着从旁抬出猥亵的建议,“把她带回去老大一定会有重赏吧?”
“那当然了。”盗贼首领一面忍着痛把关节推上去,一面大声吼叫。“这小丫头竟然让我挂了彩,怎么说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盗贼们的对话让少女惊慌失措,“我……我……”她忍不住往天马后面缩了缩,“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哦,对了!”另一名大众脸的盗贼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还有这匹飞马,怎么处置?”说完,双眼放光的他还手贱的似乎想要摸摸它。
“不要碰那孩子!”
当看到有人不怀好意的想要打她的天马的主意时,腼腆畏缩的少女不知从何处得来力量。她喊了一声,猛地一枪朝那名盗贼刺过去。
“哎呀!”盗贼痛叫了一声,匆忙缩回差点被捅出个窟窿的贱手。“这个贱人!”他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把我怎么样都可以……”面色苍白至毫无血色的少女紧咬着嘴唇,但她仍坚持说了下去:“请千万放了这个孩子,求你们……”
“嘿嘿嘿……”从盗贼首领的丑脸上挤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妞儿,飞马是只在伊菲亚才有的稀罕货,把它卖掉的话可以大赚一笔哟,你以为这样的好事我们会放过吗?”
“怎……怎么会这样……”
喃喃自语的无助少女的双眸瞬间噙满了闪亮的泪花。
如果此时他们中有谁扭头看看另一边的大路的话,很快就会发现另一番景象……
在与前游牧民的谈话因为对方的沉默和太过简短的回答而陷入僵局后,仍然不死心想要活跃气氛的齐娅拉纵马来到贝露塞布身旁,拉着她的衣袖退后两步。二十岁青年原本就是个很开朗的家伙,既然在没有一个人的境况中渡过了将近四年的时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仍难以改变。
“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他偷偷瞥了走在最前面的伊莉娜一眼。
“莉娜姐姐吗?”小指轻轻点着嘴唇,贝露塞布悄悄回答。“……好像是这样哎,你有得罪她吗?”
“这个嘛……”齐娅拉表情尴尬地苦笑道,“我想……大概是有些吧。”
“你这家伙!”贝露塞布用看道德犯般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虽然我们已经讲和,但别指望我会帮你说好话。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莉娜姐姐发起脾气来,可比你想象的要恐怖的多哦!”
“我说……呜……慢着!”
齐娅拉突然脸色转白。接受风精灵慷慨的指引,他好象察觉到了什么,切实注意起这四周的一切,他的头在脖颈上慢慢转动,以谨慎地态度,密切注视着远处的侧前方。他将一只手握住挂在马鞍上的长马刀。和长剑不同,这可是伯爵应他的请求特别定制的称手家伙。
他纵马超过原本一人走在最前面的伊莉娜,低声提醒:“请小心,伊莉娜小姐。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伊莉娜侧过脸深深看了齐娅拉一眼,而后者正用用鼹鼠般警惕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他的腰板挺的笔直,眼神流动中变幻不定的光彩。心有芥蒂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悄然拨开马头,朝贝露塞布那边走去。
“好像是一匹飞马。嗯!没错,就是匹飞马。可真稀奇呀!”
听到齐娅拉突然而来的说话,伊莉娜不由愣了一下。“天马?”在她心头隐约闪过一个可爱的影像。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她不禁为自己的怪念头摇头失笑。
空气中突然响起嗖地一声破空,齐娅拉一声低喝,马刀急速向前挥斩。一支暗箭被他拦腰砍断。箭翎叮的一声撞在刀面上,打着旋儿弹开后摔到地上,可余下半截箭头却仍余势不消地窜向他的面门!在身后两位少女忍不住的惊呼声中,啪得一下,铁箭头被他张口咬个正着。
齐娅拉随口将箭头吐在地上,面色严肃地将弯刀提到胸前,警惕地看着那个施放冷箭的地方。
“是芙兰吗?”终于看清楚一切的伊莉娜吃了一惊,“芙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莉娜姐姐!”从天马少女那儿传出蕴含哭腔的呼唤,“真的是伊莉娜姐姐!我、我……”突然得到勇气的少女猛然跳上天马,一下就从盗贼群里跃出来。
作为天马骑士天敌般的存在,盗贼团里的弓手习惯性的再次抬起短弓,顺势瞄准了还在半空中的不及格天马。
“芙兰!”伊莉娜忍不住大叫起来,“小心下面!”
“哎?”被呼唤的少女愣了一下,匆忙向下看去,立刻挤入眼帘的是箭尖上的闪闪寒光。
“啊……啊!”她忍不住惊叫起来。
就在齐娅拉忍不住扭开头,不想再看下去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出嗖的一声轻响,堪堪擦过齐娅拉的发鬓。盗贼弓手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倒退两步,扔掉短弓,原本搭在箭羽上的左手此时已经软软垂至腰间。就在那手背上,一支七彩箭翎,仍在微微颤动,在这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光彩鲜亮。
盗贼们纷纷望向齐娅拉背后,前游牧民费纳尔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缓缓从背后抽出了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闪着蓝光的箭尖沿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盗贼的身躯缓缓移动。
“不要轻举妄动。”还不算太傻的盗贼们很快明白了这箭尖上的含义,他们不约而同的齐向后退了两步。只有一名弓手自作聪明的想乘着同伴身躯掩护的机会朝游牧民偷放冷箭,结果他那只拿箭的手还没来及从箭囊里伸出来,眉心正中央就被钉上另一支七彩箭翎。亲眼目睹了这种令人惊叹的神奇技巧的盗贼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在一些人的眼中已开始闪动起畏惧的光芒。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大姐姐般的伊莉娜轻轻将抽泣的少女揽入怀中,“不要哭了……”
“嗯……嗯……”少女畏缩着小声回答。
齐娅拉微皱了皱眉头,“是小姐您认识的人?”
“是我的好友,依菲亚的见习天马骑士芙兰。”伊莉娜看了齐娅拉一眼,接着又说:“她很怕和男人接触的。所以你最好离我们远点。”
齐娅拉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依言向旁边挪开几步。
“好了,芙兰,”伊莉娜重新看着怀中的少女,“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
“我,我去铁岩城找莉娜姐姐,然后就听说听说姐姐已经在返回神殿的路上了,所以便一路追了过来。我看见了这个村子以为在这能打听到有关于莉娜姐姐的事情,便在此降落……但却没注意到这里有人……结果……”
听着少女叙述的伊莉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飞马踩到人家了?”她爱怜的伸指点了点少女圆润的鼻尖,“你不是已经接受过天马骑士的特训吗?怎么还会这么轻易就踩到人啊!有没有好好认错呢?”
“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但他们根本就不听……呜呜呜……”被自己所仰慕的前辈说中了糗事,大感没面子的少女忍不住又轻声缀泣起来。
“喂!听到了吧!”笨蛋盗贼们纷纷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嚷起来,“都是那小妞不好!居然敢踩着我们大哥的肩膀降落,还不快把她交出……”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憋了一肚子火的齐娅拉突然如晴天霹雳般大喝一声,从马背一跃而起。人借马力,跃起极高。在半空中,他改以双手握住寒光刺目的长刀,挚过头顶,斗篷随风展开,整个人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鹏鸟般,背靠着阳光射下的耀眼光辉,挟雷霆之势朝方才那个嗓门最大的笨蛋斩去。
“去死吧!”
他发出如毒蛇吐信般的宣言,阴沉的双眼也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往外射出森冷的光,正是那种即使在夏天也能让正视它的人浑身颤抖的寒光。
看到这一幕的贝露塞布突然抬起双手在胸前结成菱形。
“不屈者的灵魂啊,以吾之名,展汝之力!”
她闭上眼睛,轻轻念道。
“喝呀!”
一口气将不知从何处突然涌入手臂的怪力尽数宣泄在地上,当刀锋与地面接触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惊起,而地面也因承受不住这股惊人的力量而崩裂凹陷出一个吓人的大坑,飞扬的砂土和烟尘瞬间掩盖了齐娅拉的身影。
“咳……咳咳……”
躲过一劫的盗贼们纷纷捂着口鼻仓惶后退。
“这……这是什么!?”他们面孔扭曲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这幅让人无法相信的惊骇景象,除了好像发病一样浑身颤抖外再做不出第二个动作。一群人无意识地紧攥着手中的武器,用仿佛看什么怪兽一般的惊骇眼神盯着烟雾里的齐娅拉。
齐娅拉狼狈地从烟尘中冲出来,一身难得的新衣也因此而变得破旧不堪。
“怎……怎么回事!?”
满脸通红的他使劲吐出不小心溅进嘴里的砂土,小声嘀咕了两句。
这时……
“噢!”
一个手持板斧的魁梧大汉突然大声吼叫着从后面冲了过来,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急速挥动斧头朝齐娅拉砍去,直来直去,却也颇具威胁。二反应机敏的齐娅拉则迅速旋转身子甩出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叮的一声砍中铁斧侧面,大汉的斧子被这股旋劲推开来,一时收不住势子的它擦过齐娅拉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尘土飞扬。等这个明显搞不清状况的家伙惊醒过来之时,一把刀刃已经放在他的脖子上,从那片闪着流光闪动的刀锋处所溢出的森森寒气,让他止不住汗毛竖立。
“回风!”丑男首领突然一声大喝,而这个词就象魔咒般,瞬间让这帮匪徒完成了由群狼到兔子的转变,他们刷的一下全撒开双腿冲丛林跑过去。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齐娅拉叹了口气,放下压在对方脖子上马刀。
“你的同伴们都逃了,”他冲大汉摆摆手说,“你也走吧!”
大汉一言不发的掂起巨斧,跟上同伴的脚步朝树林跑去,“我从不欠别人的情,一定会报答你的。”他最后冲齐娅拉大喊。
齐娅拉忍不住笑了,“随你高兴。”他嘟囔了一句。
在匪徒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后,突然感到背部传来隐隐刺痛的齐娅拉回过头,立刻觉察到一旁伊莉娜投在他背上的两道满溢疑惑的目光,他朝伊莉娜笑了笑,似乎想为自己起先那个惊人发挥解释些什么,结果却感觉眼前一黑,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木桩子般一头栽倒在地上。
……
作贼心虚的贝露塞布悄悄走过去用脚尖捅了捅齐娅拉的身子。“他怎么了?没问题吧?”她小声向一旁正忙着给齐娅拉作检查的伊莉娜询问。
“好像没什么。大概只是太累了吧,所以就睡着了。”伊莉娜抬起头,她拂开几缕垂过眼帘的发丝,微笑着回答面前这位正企图以左顾右看来表示自己只是随口问问的小姑娘。
“笨蛋!”少女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朝马车走过去。她悄悄和费尔纳斯说了几句,很快地,前游牧民从御座上跳下来,大步走向某个“笨蛋”躺倒的地方。
“我抱他上马车,到下一个城镇再想办法。这样不耽误时间。”他在伊莉娜身边蹲下来说。
而几乎与此同时……
在大陆的另一边,结束了今天的行程,黑之国奥丁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独自一人回到那栋他亲自挑选的住所。并非什么豪华奢侈的楼群,只不过是一栋独立的小阁楼,唯一一点与众不同就是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建筑物。
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房间上,为数不多的几扇窗户全部被密不透风的幽深布帘所遮挡,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随着合闭的门板,平躺在铁架上的大战戟和奥尔丁的身影悄然融入这这片浓稠至似乎可以伸手抓住的墨色中。
“明年一月新年的第一天,当影之索提亚星再次凌驾于出现在诸神殿上,预示黑河泛滥期即将开始之际,苍之封印必将为混沌爪牙所撕裂……只剩下不到一年而已,您认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赶在那些令人厌恶的家伙之前找到主人吗?”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可说话的内容又显然不像。
黑暗中隐约划过一丝亮光,“这恐怕也只有那个名为‘命运’者才能知道。”一个仿佛无所不在的温暖柔美的女声突然充溢房间每一个角落。
皇帝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可真是不负责任的回答啊……”他小声嘟囔着。
“奥尔丁……”那个女声以独特的节奏继续说着,“我们伟大的主人决心摒弃神之意志,创立这个君主政权,正是要国王使人民幸福安乐,不怀忌妒。他给了我们一样最珍贵的宝藏,那就是我所拥有并有责任予以发扬的——众生平等。人生来并不公平,因此国王便成了弱势人民的支柱。保护子民,使国土丰沃,国运昌隆,婴孩能在母亲怀中安枕,寡妇有了保障,河流得到完善的维护,正义也得以伸张。我们的生命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维续这份和谐……”
“说这么多干嘛?”皇帝又嘀咕了一句,“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声音似乎笑了起来。“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才会找上你嘛。尽管很危险,但我相信自己并没有选错人。现在所能完全相信的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我只能将这副一般人不可能接受的重担加诸于你。你要记住:我们的对手可是原比毒蛇还要危险,比狐狸还要狡猾。他竟能够使我和我的眼睛们全无警戒、毫不怀疑,并像蛀虫一样侵蚀整个体系。他甚至能假意与你亲近以便知己知彼。今后,他对你的怨恨将日甚一日,也将使你永无宁日。他将会躲在某个我无法察觉的地方,利用那些背叛变节者为武器,出其不意地攻击。如此……你还愿意迎战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我就告诉你主人所在之处。如果我的感觉无误,主人应该已经由自己亲手解开了‘空虚之印’。”
“什么?”突如其来的答案使得这位皇帝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竟然已经能够感觉到了吗?果然不愧是被尊为红莲之导师的您呀!没想到主人的气已经强到如此境地……七道灵魂封印……三百年的漫长等待,苟活于世间的我们终于迎来这一天了……好!我马上派出心腹去迎接主人!”
他猛然站起身来,摇动身边一根细细的绳子。
不一会儿,阁楼外间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整洁的侍者服饰,长相普通至可说只要走进人群就绝对无法认出他的人出现在两扇传出咿呀摩擦声的门板后面。他垂手而立,一脸肃然。
“用不着刻意露出脚步声,这样会降低我的警觉性。照你平时的习惯就可以了。”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的皇帝头也不回的淡然说道。
“是。”简短至极的回答,但语气中却透出令人无法怀疑的绝对忠诚。
“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皇帝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在这片黑暗中闪动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
夜幕初合,天色暗了下来,在廖廓的天边,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两头,它们都发着红光,似乎有点血的味道。
齐娅拉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当时大致是下午六点半钟。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半个钟头。他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紧握成拳。他似乎听见自己动脉管里传出的隐隐跳动,正如人们在黑暗中听见钟表滴答作响。他隐约感到正有两种力量同时在身体里活跃。死正从一边前进,生也正从另一边追来。他不害怕,毕竟相同的经历不知有过多少回,又不能没有遗憾之感。就象那些突然遭受一场惊人灾祸的人们,这几年来对他而言就象是一场恶梦,而这恶梦的眼睛又似乎始终躲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了向自己证明完全没有受到梦魇的控制,他需要伸手在身上某个足够敏感地方拧一下以便带来些痛的感觉。于是……
他大叫一声,猛得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当齐娅拉走过楼梯拐角处时,一名神态肃穆,胡子刮得精光。穿着黑礼服的侍者从另一端迎了上来。说实话,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打扮和这个听差的衣裤作了比较的缘故吧,这个侍者穿戴如此整齐,不由让齐娅拉升起一丝紧张感,连心脏也不争气地多跳了两下。
侍者在恭敬地鞠躬行礼后问道:“冒昧打扰您,请问阁下是齐娅拉·齐繆尔先生吗?”
齐娅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猜到可能是伊莉娜他们某一人的留言。“是我。”他很干脆地回答。
“您的一位同伴托我转告阁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奇迹宫殿’找他。”
“奇迹宫殿?”
“是的,阁下。”侍者点点头,“那是本地一间有名的酒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儿有人可以为您带路。”
“那麻烦你了。”齐娅拉半鞠身谢礼。
“这是我的荣幸。”侍者在殷切还礼后摇响手中的小铜铃。
“给这位尊贵的先生找一位向导。”他对一个走上来等候吩咐的蓝衬衫说道。
“您稍等。”侍者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样板。
齐娅拉点点头,他在心中祈祷着自己千万别有什么失礼的行为。
……
“奇迹宫殿”这座有名的酒馆座落在库帕镇里,小轮街和旗手街交角之处。这是底楼的一间大厅,相当宽敞,非常低矮,弓窿的中央落拱点支撑在一个粗壮的黄色木柱子上。摆满了桌子,墙上挂着闪亮的锡酒壶,随时酒客满座,有大量的*,临街是一排玻璃窗,大门旁有一架葡萄藤,门楣上有一块哗啦直响的铁板,安在铁轴上迎风转动,上面画着一个酒杯和一个风骚/女人,已经被雨水淋锈了。朝向街道的这么一种风信鸡就是招牌。
它的名气并非自身的功劳,所谓“奇迹宫殿”其实不过是一个下等酒馆。不过,那是盗贼们的酒馆,一切都沾上了葡萄酒和血的鲜红色的地方。这里到处都能听到粗野的大笑和淫/荡的歌声。来这里的人人均是自得其乐,自说自话,骂骂咧咧,根本不听别人在说什么。酒罐子碰得直响,响声起处就是一阵争吵,破罐子又把褴褛衣衫撕得粉碎。
暮色苍茫,街口已经黑了。烛火通明的酒馆远远发射光芒,象是黑夜里的一座打铁炉,所有破烂的农具、刀枪都在这里糅合搓碎。我们可以听见碰杯、嚼食、叫骂、吵架的声音从几处破玻璃里逸出。透过酒馆门窗玻璃上蒸腾的水气,只见几十张模糊的面孔蠕动,不时传出一阵轰笑。行人蝇营狗苟,匆匆经过这喧闹的窗前,未及一顾。偶尔,有那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跑来,掂起脚尖,够着窗户,向酒馆里面叫嚷,唱出当时的人们用来嘲笑酒鬼的古老儿歌:“酒鬼,酒鬼,跳下水!”然后欢叫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酒馆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新来的客人出现的门口,他披着一件绣有金百合花的天蓝色披风,酒馆里的熊熊火光一时间映红了他略显苍白的面庞。坐在最靠里的黑暗角落,一个罩着黑斗篷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隐藏在阴影后的面色阴沉,那夜魈般的眼神好象是在审视新来的客人。
“是他吗?导师所说的那位主人……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好了。万一搞错了,大概会被导师给做成烤小鸟吧?呜……当然也可能是烤老鼠?谁知道呢?”他以发呆般的表情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喝酒。就如同导师说得那样,这家伙属于那种心里爱琢磨事但脸上表情平淡的人。如果一个人的心思都用在肚子里了,那么脸上看起来必然是傻呆呆的。这一点无须证明。
另一端的齐娅拉当然不可能知道已经被人关注。他正打量着整间酒馆,熊熊大火在一块宽阔的圆形石板地上燃烧,火焰烧红了正炖满鲜肉的大锅的三只脚。围着火堆,横七竖八放着几张破烂桌子。注意,是破烂,而非破旧。从光泽上看,它们还没经历多少月份。这些桌子上闪烁着葡萄酒和麦酒漫溢的罐子,围坐着许多醉汉,他们的脸上由于火光,也由于喝多了酒,通红发紫。其中一个大肚子,头满肠肥的家伙,正肆无忌惮地把一个胖乎乎的肉感*搂在怀里亲热。一只大狗一旁蹲坐着,盯着火。或者说,盯着火上的肉。一个孩子正在哭叫。大概是偷来的吧?齐娅拉早就知道这类勾当。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无可避免地钩起了他的兴趣。一个大约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纤纤的小手,粉色的嘴唇,垂过长而翘的睫毛的绛紫色发稍下是一双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眼白微微透出一层蔚蓝色的光晕,一身蕾丝花边的黑色洋装的她在此地显得如格外娇弱却又漂亮的出奇。她正坐在一张又圆又矮的木凳子上,垂吊着双腿,下巴只够得到桌子边,闷声不吭,只是在齐娅拉进门那一瞬间似乎朝他那边看一眼。
“这里。”一个低哑的声音从不远处出来。
把注意力从少女身上移开,齐娅拉朝发生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在那张座满客人的长桌子旁边,一张不大的空桌子旁只坐了一个人。年轻却面相沉稳的前游牧民费尔纳斯正朝他招手。
惊喜的齐娅拉穿过人群朝他走过去,酒馆里凡是还有些清醒的,差不多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身上。这与贵金属或是珠宝对他们的吸引不同,新来客人不合时宜的衣着打扮引起了他们的好奇跟警觉。尤其是那朵金百合花——代表那位实力雄厚的铁岩城主人的家族徽章,这类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在他们眼中的“下贱地方”的,而且这个人还同时佩带两把不同的武器,双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不过这仅止于关注,他们在这里是个圈子,本地人和定时缴纳保护税的外地人形成的联盟。像所有的黑话王国一样,在未触即他们的利益之前,这个库帕镇的黑话王国从不主动挑起事端。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一屁股坐在前游牧民对面问道。
“听故事。”从费尔纳斯口中出来的答案依旧那么简练。
“听……故事!?”齐娅拉一脸惊讶。
费尔纳斯点点头。“你这身打扮可不太好,”他说,“在这里,是会惹来麻烦的。”
“哎?”
“不过算了,反正都已经来了,一起听故事吧!”
费尔纳斯不再说话,他显然已经把注意力转回隔壁的长桌子上,那里围满了客人,他们正聊得紧张起劲,他们在互相讲着各自的冒险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是道听途说来的,有的则是他们亲身的经历,当然也有些只不过是为了换得别人敬畏目光的瞎编乱造。
“左边那个是个小商贩,右边是个盗贼,中间那个大概是那位贵族手下的密探。他们正在聊一支近来名声大振的佣兵劲旅。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老戴斯的铁手佣兵团,这些人此时正在附近的几座镇子间徘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费尔纳斯突然开口说道,“在这里,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就得到一些宝贵的信息。”
齐娅拉仅以点头作为回答。单从别人的言谈话语中就能推测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这可是门技术。他尽量不让自己打扰到费尔纳斯的思路,而且相对而言,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那几个坐在女孩儿周围的汉子,外乡打扮的他们自从齐娅拉进门那一刻起就开始显得坐立不安。虽然他们极力想表现的平静,但那不时的抽搐的面孔和拙劣的演技可瞒不了一个像齐娅拉这样精通门槛的老手。
“他们是在害怕吗?这和那个漂亮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一群绑匪?”齐娅拉不时打量他们,倒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年轻男人的好奇心就象他们对风骚/女人的幻想一样,在很多时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它们无法因意志而转移。
他尽量让自己的面孔看上去平静又温和,以免更加刺激到这些紧张兮兮的家伙。
至于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你……是笨蛋吗?”
“啊!?”
披黑斗篷的年轻人猛地抬起头。他面孔抽搐,目光惊骇地四处张望。
“导……导师,是您老人家吗?”
“老……人家!?”
“哦,不!是我喝多了,说胡话呢!您怎么可能会老呢,绝对天下第一年轻!”年轻人有些语无伦次。
“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白痴学生!这简直是所有红莲魔导士的耻辱!”
“是,是!导师教训得是!”
“算了!总之……我很快会有所行动,你记得千万给我好好配合,不就把你变成烤乌鸦!”
“明……明白!”年轻人使劲抹掉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唯唯诺诺地回答。
与此同时,当齐娅拉发现女孩正朝他这边望过来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回应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于是……那女孩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朝拎起裙摆冲他跑过来。
“哥哥!”女孩以充满期待的稚嫩声线怯生生的喊道。
“哎!?”
齐娅拉愣在那儿,“应该不可能是在叫我……开玩笑吧?”他呆呆地看着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脑袋里面比倒了一盆浆糊还要乱上好几倍。
那几个大汉腾地站了起来,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诧异,但仍迅速朝齐娅拉这边冲了过来。
女孩灵巧地抓住齐娅拉的衣角躲到他背后。最靠前的那个长了一张獒犬脸的壮汉,他挥动着拳头向齐娅拉打来。面对这个不断逼近的如碗边般大小的拳头,齐娅拉瞬时惊醒过来,他一下子抓起一支啤酒杯迎着大汉的拳头撞去。大汉没有打中齐娅拉,而他那一击却把杯子给打碎了。就在这一刹那,齐娅拉腾地跳起来,从下面对着那家伙的下巴猛击一钩拳,尽管他的身体又粗又壮又重,却被这一拳打得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他撞翻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然后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