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本人看上去似乎挺失望的。
“那么,英勇有为的青年,你可以继续休养个几天了。我们接到亚兰克人提出的外交照会,希望能够推迟人质交接仪式的时间,而且陛下也已经正式批准了他们的请求。至于停战协定嘛……”
子爵再次展露出那份狐狸般的笑容,“好好养精蓄锐吧!小子。黑之国的确平静太久了,是时候走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而这对于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哟。”
“可是我并不清楚……”
“成熟点,小子。”子爵断然打断他,“你究竟想搞清楚什么?想从我这儿了解些什么?你自己明白吗?学着用眼睛去确认事情,不要过多去依赖耳朵。看多了,或许就有机会动到你的脑子了,而那时得到的答案才真正属於自己。”
“好了,”他一脸疲乏的连打哈欠,摆摆手说。“回去吧,小子。有事我自会遣人召你。”
“我……”
齐娅拉再次站起来,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一旁的古纳德连忙从后面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摆。
“走吧。”
他小声提醒。
“我明白了,谨遵阁下吩咐。”齐娅拉迅速改口。他右手抚胸,朝子爵鞠躬行礼。
就在他们俩即将离开的时候,子爵突然喊着他们:
“喂,小子,要加油才行哟!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子爵似乎故意拿捏的腔调让齐娅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急匆匆拉上心中偷笑的古纳德,敏捷的步伐迈得更快了。
……
正午的阳光扫过干涸的沙坑,毫无阴影的淡黄色,光亮刺眼。
帕扎尔解开背包,然后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把地图摊开。
他左手边的沙地里传来一阵独特的嘶嘶声。一只角虫奎蛇从草皮地图旁滑了过去,身后留下了一些蛇行的痕迹。打从见到它们的第一天起,他便开始尝试去摸清这些毒蛇的伎俩,原先恐惧慎戒,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下意识感觉到自己不会被咬,蝎子和毒蛇他都不怕。你进到它们的地盘上,便该尊重它们的习性,于是双方就能相安无事。相比之下,那些天性嗜血又专门攻击矿工的沙地壁虱才更让他害怕。一旦被咬,不仅疼痛难当,肌肤还会肿胀发炎。为此。他足足准备了一大罐金盏花制成的药水。以防被叮咬。
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是谁,所以没有躲开。
“你就是太固执了。”老坎特叹了口气,“这些天,已经足够任何人穿越整个努比亚了。你要是再继续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遇见狮身鹰首的怪兽,它可是箭射不穿、绳索套不住的。到时候就太迟了,因为它会一把抓起你,将你带向黑暗深渊。”
“我已经说过,我不相信任何神明,所以请别向我讲什么隐晦的偈语。”
他又低下头看地图。
“这里,”他指着其中一块地方,“只有这里的报告我没有收到。首领说这条路不好走,经常会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流砂坑,所以要费些工夫。”
“放心吧,熟练的猎奴者是不会把这丁点儿危险看在眼里的。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秘密水井等他们。好习惯会驱使他们经过那里。”
老坎特站直身子朝远处眺望了一眼,接着说道:
“但那样我们就必须加倍小心了。我们走的路线,将比我预先估计的大部分商队要走的路线偏右、也就是偏东了许多。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错过一些机会。”
“那就分成两批。”帕扎尔断然说道,“我们还有一个贝英都向导,而且……我必须节省时间!”
“明智的抉择!”老坎特啧啧夸奖,“其实背神者都是些挺伟大的人物。他们中很多都给耶及人做过的先知,帮助沙漠人预吉避凶。嘿!你不是也不相信神明吗?那就更没必要敌视他们。”
“我没有敌视他们!”帕扎尔低吼一声。
“我说……你既然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能保持冷静,为什么唯独这里不行?”
“走吧!”帕扎尔猛然站起来,“我们赶时间。”他收起地图,径直朝大部队走去。
“年轻人……”
老坎特摇头笑了笑,紧跟在帕扎尔的后面。
天哪!达芙妮从来没见到过如此两个不能相容的人。不知所措的她只能坐在那儿,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帕扎尔哥哥和费雅拉先生,他们一个是铜瓶,另一个则是铁钵。既能不接近,当然最好也别相见。而见了面又有什么好处呢?为了冲突吗?他们连说话都充满了不和谐的火yao味。
“你是谁?”帕扎尔眼神锐利,摆出一付盘问的架式。
“费雅拉,赫尔托里;费雅拉。”他说话的时候,抽空朝小公主笑了笑,小公主一下子就脸红了,她慌忙别开头。
“耶及人?”
“不是,艾布洛伊人。”
“圣山?”
“没错。”
“这么说,是你消灭了一整队沙盗?”
“是我和沙漠联手的。”
“而这群沙盗干掉了我们亚兰克的勇士?”
“那要你自己猜喽!”费雅拉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这我可没不知道。”
“连武器都不见一把,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有手,这足够了。”
“你说谎!奸诈的圣山人!”帕扎尔低吼道,他死盯着费雅拉。
“小子!”费雅拉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语气尖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但我仍要告诉你,如果你想确认一下,我不吝惜给你一个领教的机会!”
他毫不示弱的与帕扎尔对视,甚至都能从中看到激烈的电花。而这种情景一直持续到双方都站起来,并且走出帐篷。
……
“铮!”微弯的长刃甩出刀鞘,帕扎尔凌空跃起,他高喊一声“哈嗦!”,闪亮的刀锋挟着惊人的呼啸朝费雅拉飞快斩落!这并不是他常挂在腰上的那把剑。与普通长剑不同,它更细,更薄,更具弧度,当然也更锋利。那阳光反射下的刺眼光芒就象一道闪电,或者说,它本身就是闪电!
四周做事的人一下子都被镇住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想到刚刚走出来的两个人会突然动起手来!
费雅拉迅速举起右手,将掌面朝着长刃袭来的方向,口中吐出一个振动空气的低沉单音。虽只一瞬,但所有人都确实看见那如怪鸟般从天而降的帕扎尔在空中顿了一顿,彷彿在费雅拉的侧上方张开了一面看不见的盾牌似的。
沙地上喷出一根尖柱,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如跃起的毒蛇般自下而上朝帕扎尔刺去。依照这势头来看,他无疑会在躲闪前被穿个正着。但帕扎尔却突然在半空扭转身体,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着似的,长刃顺势砍向刺蛇,由沙子构成的刺蛇出乎意料的坚固,但也同时给了帕扎尔机会,使他得以借力脱出危险区域。费雅拉径直追了上去,他左掌摆在胸前,竖起成刀,掌缘隐约可见蓝芒流转,显然打算趁对手落地之际给他最后一击。但帕扎尔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才刚接触地面,整个人就再次弹簧般迅速跳了起来,如箭矢离弦般迎上费雅拉。
“铿当!”一声,竟然传出类似斧剑交击的声音!两人骤然分开。不小的反震力将费雅拉向后推开约半公尺,帕扎尔也斜斜地滑向一边。
“不错嘛,你的身手。”费雅拉若无其事的擦擦左手,用阴鹫的目光注视着帕扎尔。“不过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帕扎尔哼了一声,他摆摆长刃,毫不迟疑地再次朝费雅拉冲过来。
费雅拉的嘴角边悄然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沙犬,咒缚!”他沉声念道。
以帕扎尔为中心的周围沙地突然朝中间塌陷,帕扎尔只觉得脚下一松,紧接着就重重摔进砂坑里,再也无法动弹。四条紧紧绑住他四肢的沙索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渐渐实体化,是四头长了三个脑袋的恶犬!尖锐的牙齿牢牢咬着帕扎尔的四肢。流窜的沙风在这些东西形成后就一直围着它们旋转,帕扎尔很快就被沙子埋在下面,只露出一颗脑袋。
费雅拉走到他面前,以充满嘲弄地目光看着这个被制服的对手。
“一个人若是行动太快,就会有欠考虑。而你……倒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并不理会对手怒瞪的圆眼、喷火的目光,继续说道:
“按照沙漠人的习俗,正式挑战的双方,如果战败的话,财产及生命皆归其对手所有。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帕扎尔愤怒地别开头。“你休想我求饶!”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是吗?”费雅拉笑了笑,“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从沙地里钻出来的两条刺蛇,一条跨过去紧勒着帕扎尔的喉咙,另一条则以征服者的姿态凌驾于他的头顶上。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费雅拉扬起右手,刺蛇随即挺起长长的锐刺,缓缓朝帕扎尔的左眼移动。帕扎尔紧盯着锐刺,虽然面色平静,但额头隐显的冷汗泄漏出他并非完全不紧张。
“对……对不起!”
一个柔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呼吸急促,心情紧张之极。
“怎么了,小公主。”费雅拉放下手,锐刺在帕扎尔眼前不到一寸处停下来。“看样子,你是希望我能放过你这位帕扎尔哥哥,是吗?”他的口气含着明显的。
“我……”小公主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上金色鬈发的发根,但她仍然努力让自己点点头。
“唉,好吧。”
他点点头,回神再看着帕扎尔。
“说实话,你是个很麻烦的家伙。我的力量是宝贵的,可不能总是浪费在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上,所以我希望它能到此为止。不然的话……”
说话间他盯着帕扎尔的眼神中再次闪现出火花,
“我可是真的会杀了你哟!”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在转身离开的后,又笑吟吟地回过头。“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我们这位小公主在有些事情上可是很迟钝的,如果有什么想告诉她的,个人建议你还是趁早说得好。这样扭扭捏捏的……即使独自烦恼,结果依旧无法改变。”
“呀!?”
小公主轻轻叫了一声,她惊讶地看着刚从沙坑里爬出来的帕扎尔,而狼狈青年的脸正涨得通红。
他诺诺了片刻,“这个……我的确有要事要向您禀报,阿卡林佩儿公主殿下。”
“请叫我‘达芙妮’,帕扎尔哥哥。”小公主注视着他的眼睛,从细小的声线透出一丝不容质疑的坚持。
“啊!啊?”
年轻将军不堪抵挡地将目光投往一边,“这……这不合礼节。”他喃喃回答。
“那我就以‘阿卡林佩儿公主殿下’的名义命令你!帕扎尔;伦杰将军。请称我为‘达芙妮’!”
年轻将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公主,一时间甚至愣在那里。他可从未见过小公主用如此强硬的口气说话。那位总是害羞的要命的小公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遵……遵命!公主……哦,不!达芙妮……殿下。”他慌张的低着头,连声音也变得乾涩起来。
此时已经走进帐篷阴影背后的费雅拉在偷听到这一句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已经开始有点用处了吗?”
他轻声嘟囔着走进帐篷。
………………
一○三八年四月二十六日,清晨。
这时的斯丁诺显得格外宁静。朝阳的流光穿过隔壁树林落在房间的墙上,形成各种形状好看的影子。从卧室窗户射入的光线在蒙蒙烟尘的作用下显得格外柔和。齐娅拉搬来张椅子静悄悄地坐在窗户前,在这种环境下喝上一杯黑林山啤酒果然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但片刻的安逸马上被打破了,因为古纳德撞开了房门。从门口到齐娅拉这里短短的一段路上,这位不知为何一付兴冲冲模样的的男士甚至撞翻了三张椅子。
齐娅拉皱起眉头看着这团人形风暴说道:“老天啊,您就不能稍微绅士一点吗,我亲爱的古纳德先生?”
“现在可不是讨论什么见鬼的‘绅士风度’的时候!我们没这种闲工夫。”古纳德拉过一把椅子架在齐娅拉旁边,
“我整夜都在考虑一件事,不过很难说清楚。”他说。
齐娅拉偏头问道:“什么事?”
“好吧,我告诉你,”他咳了两声说,“亲爱的朋友。象每个有身份的人一样,你得有个贵族头衔……就是一个称号,象是德;宾西法、尚;吕让之类的……你明白吗?这非常重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脸红,仿佛是在建议齐娅拉弄虚作假似的。
齐娅拉的回答却很简单:“这件事我也有考虑,但却没打算真的做。”
“为什么?”
“说实话,我不大喜欢贵族,所以自己也尽量避免加入那个团体。”
“那又怎么样?”“古纳德眨眨眼睛,这和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有关联吗?”
“……”齐娅拉沉默了,他该不知如何回答。
“傻瓜!看形势,你将来可是要继承一国的人物。把眼光放开些,别这么小家子气!‘巴伐利尔’是你母亲的姓氏,对吗?”
“没错。”
“那么我们更应该为这个即将变得伟大的姓氏蒙上一层足够光彩夺目的花环!不然以后肯定会有麻烦的。说实话,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完全没必要再为自己添置障碍,对吗?”
“这我知道,可是……”
“好啦!好啦!”古纳德坚持打断他,“有时候我们是得作出些牺牲啦!这个问题就到这儿,你也不想给自己好容易才拥有的家庭惹麻烦,对吧!”
齐娅拉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突然热情高涨的鬼朋友。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他干涸地回答,“只要别闹笑话就行……”
古纳德笑了起来,他耸耸肩膀说: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谁都能这样做,相信我,没有人会笑话,完全没问题。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想个好办法!”
……
“怎么改?”齐娅拉在思索了一阵后提出意见,“加上爷爷的姓氏,齐娅拉·齐繆尔;巴伐利尔,象这样吗?”
古纳德立即用出奇地内行人的口吻回答道:“不,不行。这种做法太简单,太普通了,谁都知道,我们必须得与众不同才行。你的家乡,我记得的是沃德雷克,我们先用他作为文学上的化名,然后逐渐加到你的名字里。过些时候,在象你刚才建议的那样,把姓氏一分为二。”他看来早有想法。
他又问道:“你的老家是沃德雷克吗?”
“算是吧。”
他点点头,继续思考起来。一会儿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笔,一连在纸上写了好几个名字,一面仔细端详,然后突然叫起来:“有了,有了,瞧这个!”
说着,他把纸递给齐娅拉,只见上面写着:“致以沃德雷夫;齐娅拉·齐繆尔;巴伐利尔爵男爵阁下……嗯,不行!连续两个的‘r’字母结尾似乎没有那种历史的厚重感,我们还能稍微再调整一下,沃德雷夫;齐娅拉;德法诺;巴伐利尔?好的,就这个了!”
齐娅拉考虑了几秒种,然后就放弃了。“怎样都行,你看着办吧。”他泄气般的向后躺倒在椅子上。
于是古纳德就满怀信心地继续说下去:
“你看吧,这个名字一定很容易得到所有人的承认,但要抓紧时机。从现在起,你的公正署名就变成了沃德雷夫;d,而私人署名则用齐娅拉;d,这是贵族老爷们常玩的把戏,谁也不会为此感到惊讶!莱文;忒兰希尔,这小子你别告诉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其实叫做司迪法诺;莱文达;忒兰希尔,是世袭洛敦诺三叶花领的司迪法诺;忒兰希尔家族倍受宠爱的次子。你就放心看着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略施小计,想做什么都能成功。”
说这句话时,他仍在笑着,不过在那眼尾深处,如剃刀般锐利的锋芒正若隐若现。
带着狂风和勇士到乡间散步,查阅守备的档案,确实建立木材税纳税人的名册,视察实际登录的村落,与村镇长和领主面谈行政管理问题,地籍与税务资料、各类报告、诉状、账单……他要管理的事项还真繁杂。当然,同时还要尽量去熟悉并接受他的新称号。齐娅拉在斯丁诺的几天就是这么度过的,甚至可以说,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说实话,他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得做那么多事,感觉就象是这块土地的领主为了能够顺利接受它们在作准备工作似的。
就在他结束手中的资产评定,决定返回官邸的时候,突然接到中转商人菲瑞普来访的消息,于是他又在一片自言自语的抱怨声中匆忙赶到城东的“剑与盾”的城堡——特别监察官的临时办公室。
听名字也许会被认为是一栋豪华的大宅,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间两层的小楼。清淡的太平,执勤卫兵正坐在门坎上打盹儿。齐娅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得跳起来,想起面前这位将军几天前的
表现,不免惊慌失措。
“对…对不起,长官!”
齐娅拉友善的笑了笑,“有客人吗?”他指指里面。
“是的,长官!”卫兵立正敬礼,“是专程来拜访您的。”
“嗯,”齐娅拉点点头,“那我进去了。”他按规矩给卫兵看了看右手中指上的印戒。
已经从古纳德那里看过了中转商人的履历。菲瑞普;柯西迦,原来只是个一贫如洗的佃农,在一阵淘金热兴起的那一段时间,他也随大流到戈壁中去碰碰运气。当时,他甚至连篷车费都付不起。
当他来到利希亚淘金地点时,情况并不像人们传说中的那么美好。淘金是一项艰苦的行当,人们在野地里作业,吃不好,穿不好,也睡不好。少数幸运者因为找到了新的金矿而发了财,但大多数人仍挣扎在贫困线上。
发了财的人还要发大财,没发财的人想着碰着机会能够发财,所以从各地赶来的淘金者越来越多。于是随之发生的是清水的供应越来越困难,这是因为矿区气候干燥,水源奇缺。
敏锐的菲瑞普很快就从淘金者的议论中捕捉到一个发财的契机。于是,他不再去淘金了,而是致力于寻找水源,接着挖水渠将水引来,经过过滤变成了清凉可口的饮水,然后卖给淘金者。结果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赚了六千比索。当许多人因寻找金矿而忍饥挨饿的时候,他却已经开始将这笔钱投入奥丁和亚兰克的边境贸易中。没多久就成为一位知名的中转商人。
当他跨进主楼内侧一间圆形穹顶的内厅时,立刻就听到了一些人的交谈声。
“请问阁下,同希姆斯坦关于何洛穆森林的买卖都讲好了吗?”菲坦问。这个高瘦英俊的年轻人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正闪动着格外明亮的光芒。
“是的,已经定下来。”古纳德点点头,“价钱似乎不错,三十八万,算是抵消之前那批盐货。我们为了这事可忙了好一阵子,没人肯出更高的价钱了。”
“什么!”菲瑞普叹了口气,“你们这样等于把树林白白送掉了。”
“怎么是白白送掉呢?”齐娅拉突然从旁插话,把厅间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刚想行礼,齐娅拉伸手打断了二人。他自己也找了地方,一屁股坐下来。
“这里又没什么人,大家都随便点。一整天都这样,快累死我了。你倒是先说说,为什么会认为是白白送掉呢?”
“因为那片森林至少值二千个比索一亩。”菲瑞普很干脆的回答。
“唉,你们这些奸商。”齐娅拉微笑着开玩笑说,“你们这种瞧不起外行人的口气真叫人受不了!至于办事,我想我们还是勉强能胜任的。不瞒你说,我一切都算过了,森林卖到了好价钱,我简直担心对方会变卦呢。你要知道,我可是亲自勘查过的!这森林里几乎没有‘材木’,多半都是些柴木。而且每亩不会超过三十沙绳,他却给了我每亩一千比索。”
“现实可不是这样,我高贵的朋友。”菲瑞普微微一笑,“在买卖树林这种事上,你太自信了。这事儿可不好办呢。你数过树吗?”
“树怎么数啊?”齐娅拉笑着回答,“河滩的砂粒,星星的光辉,除非有天大的本领才数得过来……”
“那就错了。如果是希姆斯坦的话……就有这种天大的本事。他们这些人买树,没有一个不数的,只有你才这样白白送给他。你这座森林我是知道的,我年年都从那儿进货。你知道那里出产什么吗?炼金术的高级材料——蓝月草!这座森林每亩绝对值两千比索的现钱,他却只给你一千比索。你这是白白送了他三十八万比索。”
“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齐娅拉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那么,为什么没有人肯出更高的价钱呢?既然是笔不错的生意。”
“因为他同别的有实力的商人都勾结好了,他收买了他们。”菲瑞普打了个响指,“我同那批家伙都打过交道,我了解他们。他们简直不是商人,都是些投机贩子。要是利润只有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这样的买卖他们是从来不肯做的。他们总是想着怎么用二十个戈布买进价值一个比索的东西。我敢打赌,他们当时一定还说:买这片林子完全是为了名誉,好让人家说,买进官家森林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希姆斯坦。至于赚不赚钱,那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直充当听众的古纳德突然笑了起来。“看看,我说的没错吧!”他掩不住一脸得意,“我从一开始就说这些大商人没可能那么简单……”
“你们这笔买卖讲定了吗?”菲瑞普皱眉思索了一下后问道,“要是没有讲定,那森林我买。五十万比索,这个数目我应该还勉强筹得到。”
“嗯,还是算了吧!”齐娅拉苦笑的摇摇头,“已经敲定了……连地契都盖印了。”
“那就没办法了。”菲瑞普耸耸肩,移开话题。“既然大人到了,那我们就先谈正事儿吧!关于盐货的问题,如果能够不受白色双院节制的话,相信不会太困难。任何国家和商人的结合都不可能密不透风,不过要破坏这种平衡却需要一个契机。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在过往商旅间稍稍散播一些有关希姆斯坦一干人放售私库的行为,当然能夸大一些那就更好。如果对方认为奥丁有可能撑到斯丁诺的谷盐晒干,他们自然就得想办法出货。”
门槛精通的中转商人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看着齐娅拉,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齐娅拉深吸了口凉气,力图冷静的思考问题,说实话,以上这些实在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只是做这些的话……我想没什么问题。”他虽然勉强作出肯定答复,但内心仍忐忑不定,忍不住朝古纳德那边看了看,那个鬼朋友连忙扭开头,装作一幅没看见的模样。
“既然如此,”获得满意答案的中转商人径直站起来,“那我就得赶紧去准备了。这段时间……劳烦将军阁下能稍稍照抚一下我的妹妹。”
“这个自然,”齐娅拉立刻点点头,“阁下大可放心。类似的事件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以剑起誓:在这里,我将成为她忠实的保护者!”他拔出佩剑架在胸前,模仿那些受过正式策封的贵族骑士的格调大声说道。
“向您致敬,男爵阁下。”
看着菲瑞普鞠躬后退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
“喂,古纳德!”齐娅拉喊了一声,“你怎么看?一定有什么好办法吧!”
“我?”鬼朋友摆出一幅无辜表情,“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是很轻松就答应人家的嘛!做人不要推卸责任,不切实努力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说完,年轻术士站起来头也不会的转身大步走出会客室。
齐娅拉目瞪口呆的任由从古纳德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约一刻钟后,
“如果有什麽不满意的,就大声说出来啊!我只不过想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点罢了,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如果总是说出一些丧气话而造成别人的不安的话,这样持续下去……绝对是不行的……必须得做点什么……我明白的……”
他喃喃自语着收拾起书桌上的材料。新招募的书记官是个本地人,今天他老婆生产,所以齐娅拉在下午就放这个焦急到总是出错的可怜男人回家了。
“算了!就算没有你的帮助,来往于赫菲斯官道上的驼队,也绝不会从此消失的。”他说话的口气听起来颇重,对朋友的态度似乎无法释怀。
……
夜幕低垂,月桂树的枝叶随风轻曳。在大商人府邸的一间偏厅里,晚装整齐的莎拉默默无语地走到敞开着的窗前。低垂的夜色犹如轻纱般笼罩着花园,附近的树丛散发出一阵阵醉人的芳香。星星在夜空中轻轻闪烁,春天的夜晚温柔宜人。她凝望着黑魆魆的花园,过了一会儿才转回身。
此时,走廊外响起的一串低沉的脚步声和窗外不见光亮的黑暗交织成一种催眠的节奏。
“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陪那个家伙去打猎,你不累吗?莎拉,你不累吗?”踏进房间的理发师小声说着,同时走到一把带靠背的椅子上侧身坐下,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上面。
“累?”站在银制烛台前,女子不经意的笑了笑。“我从来不觉得的累。”
“吓,你自己可以不睡,却也不让别人睡,这一点我倒是相信的,”理发师用含嘲带讽的口气不高兴的嘟囔着,“不过照我看来现在正是时候……我要走了,去找张柔软喷香的大床。”
“我看不见得。”女子用含笑的目光,轻轻看了他一眼。
理发师和那道眼神交叠,他吓了一跳,顿时脸色发白,好一阵喘不过气来。“呃……你是对的!我们需要有所行动,”他用习惯成自然的腔调又急急说。“新总监的小动作太多了,早晚会惹出麻烦。”
女子点点头,“交给你去处理……可以吗?”
“交给我?”理发师神态怪异的反问了一句,两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剃刀随着声调的起伏在指掌间不经意的上下盘旋。“只不过是个卑微的人类而已。也许稍微厉害些,但有必要动用我这样的……”
“怎么?你对我的吩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女子盯着他的眼神格外明亮,打断他的话说。她轻轻搓动左手小指上的黑石戒指,直到涌动的空气中传出阵阵细微的呜呜声。
“啊呀!”
似乎察觉到什么的理发师立刻终止了玩剃刀的小动作,他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仿佛受惊的兔子般朝门口冲过去。中途甚至因为动作太快,差点撞翻了一张矮凳,紧接着又在最后一个台阶上绊了一下,一只手几乎触到地面。
“放轻松点,我的朋友。只要好好遵守约定,慷慨的主人是不会吝惜赐予你应得的一份。”
看着理发师踉跄消失的影子,女子松开捏着戒指的指尖,瞳眸闪耀着胜利与幸福的微笑。
“我的主人啊!当伦巴底的铁王冠再次加冕,您一定能让这个索然无味的世界再次变得精彩起来!对此,我由衷相信着呢……”
在隐约若无的轻笑声中,女子踏着旋转的舞步仿佛暗夜的精灵般划过幽深的夜色,随风飘起的长裙在身后留下一道鲜明的轨迹。
暗影在黑夜中前进,灵活如猫。他无声无息绕过障碍,沿着墙沿儿滑行,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穿过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的门房守卫,理发师掂着脚尖站在大屋院子正中间的一棵大松树尖上。风很冷,吹得他的头发都披拂在前额上。宅子里的大多数地方都都展现在他脚下,漆黑一片,让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显得特别阴森可怕。
“小子,别躲起来!”他原本苍白的面孔此时正微微泛起红光,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别躲起来,千万别躲起来,小子……”
很快,他从树梢上跳下来,像一片羽毛般轻巧的落在地上,接着面向其中一间透出光亮的房间。穿过黑漆漆的走廊,信步而行。
……
我们年轻的男爵并没有睡。
在油灯的光晕下,他仍然趴在书桌上翻阅一摞做工精美的小册子。这是康西诺子爵派人送给他的特别礼物。各种简单与繁琐的宫廷礼节,奥丁的地理分布,优秀的行省,各个领主与领地间的联系,以及某些有影响力的重要官员的履历品好,当然还有他们的长相特征……几乎一切都绘制在册。
“如果一百个人中有两个人反对打仗,那么战争就不应该进行。”
类似于这样奇怪的卷首语总不禁惹人发笑,作者无疑是个奇怪的家伙。说实话,看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轻松,其中有很多艰涩难懂的句子,还有仿佛被人刻意买弄的从未见过的文法,这些都不免令他有些头痛。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揉揉酸痛的眼皮,然后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间睡觉。
“你好,小子。”
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出现门口。吃惊的齐娅拉出现了一个愣神,紧接着就看见对面的房门被一只洁白的手套轻轻推开了。
来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左右,高个子,头发微微卷曲,皮肤黝黑,脸不怎么端正,可是富有表情,洋溢着某种某名的灵性,一双灵活的深蓝色眼睛看来神采飞扬,鼻子挺而宽,嘴唇的线条很美。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新,绷得很紧,仿佛要裂开来似的,给人以充满力量的感觉。
他步伐优美的走到齐娅拉跟前,微微一鞠躬,说他久闻他的大名,早就盼望跟他认识,还为无法正式拜访而深表遗憾,尖细的腔调与他魁梧的身材和宽阔的胸膛似乎很不协调。
齐娅拉看着他,保持一动也不动的姿势大约十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