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冢间
作者:必伤不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256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他压低声音,目光透出一丝凶狠。

“没什么特别的,”不速之客毫不客气的找张椅子坐下来,摘下宽边圆帽放在膝盖上。“一个小小的禁锢法阵而已。别太紧张,小子。它还不至于夺走你的小命。”

说话间,他的手指在空中滑过。四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骤然显现,他们漂浮在半空中,围着中间的齐娅拉缓慢旋转着。在它们周围隐隐闪过一道道亮红色的电流,不时发出刺激神经的滋滋轻响。

“请容鄙人自我介绍一番,”笑容可掬的客人说,“鄙人名叫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季奥米德奇。并不是……”

“够了!”齐娅拉冷然打断他,“直说罢!你想干什么,有什么要求?”

“你很镇静嘛!小子,”客人的眼睛闪闪发亮,“不害怕吗?不想向我求饶吗?卤莽的表现是不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的。”

“我不认为那样做会有什么大用处。”齐娅拉对此嗤之以鼻,一时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但这样做并不是单纯不知进退的莽夫行为,而是经过一番思量的。如果对方是有求而来的话,气势所占的上风有助于压低对方手中的筹码,使他无法随心所欲的开出价码;但如果是有其他可怕的想法……虽然这个念头让齐娅拉不寒而栗,但从对方的手段来看,刻意扮出一副卑屈的笑脸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客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他的声音中似乎掺杂着一丝失望的味道,“我承认自己是缺乏了同情心这东西。你的决定很正确,小子……我赶着回去睡觉,既然你已经有所觉悟,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客人轻轻地把圆帽抖了抖戴回头上,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将右手直直平伸,五指张开,无视对方仿佛能穿透自己的怒视,口中念念有词。

“秃鹰的城堡,恐惧的大师,如果你们还能听到我的召唤,那就来履行使远古的契约吧!”

随着话音的起伏跌宕,就在那些小刀正下方分别现出四个旋涡,紧接着从旋涡中心缓缓升起一根根雕刻着仿佛人的面孔般奇怪花纹的暗黄色圆柱。它们大约一尺多长,周围缠绕着紫色和蓝色交错的气体,诡异的微微颤动。

齐娅拉盯着这些好像是木头做成的柱子,虽然无法理解,但那从心底里升起的莫名压迫感却让他知道眼前的东西并不像它们的外表那么简单。

“放宽心,小子。”客人朝齐娅拉眨眨眼睛,半嘲讽半玩笑的说。“我可没有要你小命的打算,是不过作个有趣的游戏而已。不过这样说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如果本人不确实努力的话,丢掉性命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噢!到时候要如何对外宣布阁下的死因呢?似乎会成为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哟!”

说完,客人右手背负,左手在身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小腿笔直的朝被愤怒侵袭到甚至连青筋都暴露了出来齐娅拉行了一个骑士礼,毫不理会对方咒骂的他悄无声息的退入身後无尽的黑暗中。

“要开启卡帕林蓓蕾神庙吗?主人,听候您的吩咐。”仿佛铁锤在镔铁上敲击的坚硬声音在理发师心中响起,他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

“就这么处理吧。”他以懒散的腔调回答,“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让他好好休息几天,但千万别伤害到这具身体。那件东西还有大用处,你们兽灵一族能否重新回到阳光下生活……差不多就看它得了。呃……还有一件事,近来神庙似乎发生了些什么……是吗?”

“是的,主人。曾经发生过一次不知名力量的激烈碰撞,而且牺牲之池和蛇夫之池似乎也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不过幸好并没有造成什么损伤。”

“这样啊!”理发师悠长的叹了口气,“已经不能在失去什么了……这个曾经与诸神同列的耶合丹;哈马拉之魂……似乎真的沦落到这种田地了呢……”

“请放宽心,我的主人。”那个声音继续说,“只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魔灵族绝对会取代精灵的位置,取回世界树的支配权……以及龙!”在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猛得抬高许多,仿佛铁锤一次猛烈的敲击。

“是想要取代精灵吗?”理发师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衷心期待着……”他淡然回复。

………

“女王陛下失踪啦!”

这一绝对堪称爆炸性的消息像一颗巨大的天石般瞬间燃烧了整个迷雾森林。

对于大多数深绿精灵来说,他们当然不可能去了解这些王家秘事的来龙去脉,但无聊的生活和丰富的想象力却已经使这件事流传出数个所谓独家消息,而且每个都坚决宣称自己的唯一正确性。

被人劫持或是跟某位年轻年轻俊朗、油嘴滑舌哄得女王陛下开心的小白脸私奔。算是比较正常,也还接近事实的版本。更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被大肆宣扬。例如篡夺王位、王国政变之类,甚至魔灵入侵这种不经大脑的荒诞说法也同样满天飞。搞的整个森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什么!女王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平日里一贯以优雅自居的精灵长老贝尔代纳特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作派,这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精灵正站在树厅中间大喊大叫、暴跳如雷。足足咒骂了一刻钟,又张牙舞爪的恐吓了一刻钟。侍卫长、女官,还有一派紧张兮兮的宫廷侍从们,全都站在一起,等待这场暴风雨过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他对着那些可怜的人们大吼,“想找死吗?那个臭……臭……”

长老张大的嘴巴一颤一颤的,大概想不起来后面该说什么好。

“无赖!那个臭无赖竟敢用这种三流把戏劫走女王!”

“呃,”颤巍巍的侍卫长说话了,“您该称呼‘我的女王’或是‘女王陛下’才对。”

长老猛然间哼出一连串咬牙切齿的@#¥&……,真难想象一向以举止典雅著称的精灵也能骂出如此连续又恶毒的话来。

“使您同意让他进入王宫的,”侍卫长把全身的勇气都集中在话里,“您说过他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

“我又没说,”长老暴怒了,他咆哮起来:“我又没说他可以带女王……陛下出去!”

“呃,”侍卫长真是老来勇,“可您也没说他不可以带陛下出去游玩啊!”

刚刚闻讯赶来的年轻暗夜长老蓓尔伊莉迸发出一个咯咯笑,不过这个身经百战的老长老可开不起这种玩笑,一瞬间,侍卫长已经臣服于他的暴力之下,逃的要多远有多远。

咯咯笑则引来了大雷公的下一轮注意,

“还有你!”老长老打雷了,“身为女王的老师,你一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责任?”蓓尔伊莉高声叫了起来,那声音虽高贵雅致,却无疑蕴含着怒气。突然被雷打到,她可是老大不高兴。

“你和我谈责任?”

她镶嵌在左手背靠上的银灰色飞镰急速转动起来,人也大步跺向老长老,气势逼人。

“到底是谁把它放进来的?又是谁一心要贪图人家的神器制作手艺?哦,对了!还有那把‘风之号角’。我早就警告过你那家伙不地道,又是谁向我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老长老惊愕的瞪着蓓伊,其实使被她同样猛烈的发作吓到了。他肩膀颓然垂下,

“我只是想……只是想让我们贝西瑞族能多拥有几把像样的神器而已。那个……那个古阿基夫的神器大师,那个……无赖!我……”

“反正你是整个迷雾的大长老,”蓓伊冷冷的说,“你爱做什么都可以!如果高兴,你也可以另立新王呀!当然你得先找到另一个纯正血统,好让苛刻的世界树能够接受她。除非你要问我的意见,那我就说。那家伙长得还不错,身手也可以,而且人也满聪明。女王陛下跟着他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你觉得必要,我也可以派些暗夜守护者去追追看。反正你不正看上人家的手艺,说不得我们的女王陛下魅力四射,能勾住他的心也说不定。那对你不正投所好?”

老长老的眉头马上拧成一团,蓓伊不禁开始想象这老头到底在考虑她的哪一段话——是‘可以另立新王’,还是派人追踪或是其他?

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大门声,侍卫长的头正从厚重的门后露出来。

“干嘛!”老长老没好气的问。

“有访客要求见您,尊敬的长老。”

“是哪个找碴的家伙!?”老长老又要爆发了,“跟他说我没空!叫他有多远滚都远!”

“是大预言者萨伍兰阁下!”侍卫长继续以不俗的勇气一气呵成。

“咳咳咳……”

老长老猛地咳嗽起来。大预言者萨伍兰!?多么令人战栗的名字呀!平时连想想都让人冒冷汗的他应该还在底比斯神庙悠闲的混日子才对,怎么会于此时登门拜访呢?难道……

在一片不详预感的笼罩下,老长老的眼角止不住抽个不停。“快放他进来!”他咽了口口水,略微失态的摇晃手中的权杖。

永恒的生命需要永恒的居所。

哈马拉人为他们伟大的法老建造坚不可摧的居所,他们赢得了与时间的抗争,而这些巍峨的建筑也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化作永恒的城堡。我们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历史如此悠久的建筑,但古哈马拉人的世界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就象永恒的太阳与亚罗洱河的汛潮。

自从哈马拉法老的权仗在第二十四王朝时落下,古哈马拉文明的辉煌便渐渐暗谈了,象征着哈马拉大地生生不息的纸莎草花也不再绽放。

斗转星移,潮起潮落。新的文化在大地上扎根。但是,无论是崇尚信仰与精神的奥梅尼迦人,孔武奢华的罗尔德良人,还是朴素肃穆的奥丁人,他们当中谁也没能再现古哈马拉文明那气势磅礴、摄人心魄的神秘与辉煌。

……

齐娅拉从昏睡中惊醒。

黄昏,桔红色的夕阳正坠向西山悬崖,金色的余辉呈扇状洒满整个山谷。

他就站在悬崖正下方,而眼前的场景无疑让他呆住了。

蜷卧在山谷正中心,沐浴在金子般的光辉下,那是一座巨大而精美的“维拉科查”雕像,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的鹰身人,墓穴的守护者。少年时代的齐娅拉曾经在一些贵族墓苑里瞧见过他的供奉。

他抬头仰视,心情唯有“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突然,一只“维拉科查”出现在他旁边。他吓了一跳,这可是一只活生生的“维拉科查”!他拍扑着翅膀,伸出纤细的嘴喙,神情十分桀骛,犹如一个堕落的天使。齐娅拉清楚的看到那只锐利冷酷的眼睛直瞪过来,不屑地打量他。然后,这只古老神话中的神禽,他斜斜地转个弯,向后滑翔进夕阳的余晖中。

终于清醒过来的他开始思量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以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很快记起那个性格恶劣的访客,还有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以肯定,这无疑是他在捣鬼!齐娅拉瞳孔不住的收缩,勃发的怒气瞬间掩埋了因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说实话,这和四年前那场该死的意外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和那个魔鬼肆虐之地比起来,这里简直就象天堂一般安宁。

“欢迎来的‘夜歌山谷’,尊贵的客人,安达的鸟儿将因您的大驾光临而纵情歌唱。”

清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思索中的齐娅拉。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顺着铺满了乳白石子的笔直大道,一个削瘦的身影从雕像下的阴影处浮现出来。他着一身毫无装饰的素色长夹袍,步伐沉稳,就象一位神殿司祭。

“您是……”

在对方看似诚恳的礼待下,戒心十足的齐娅拉小心拿捏着语气。

“请容在下介绍自己,”来人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懒洋洋的微笑,“在下叫做加佰列,‘左手’的加佰列。如您所见,是这里的守墓人。”

他在鞠躬时摘下了那顶灰色的凉帽。银灰色的散漫发丝下,齐娅拉终于看清了那张宽阔而没有血色的脸,连同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和淡白色的唇须,都跟他衣着的颜色十分般配。

“守墓人?”惊人的称呼让年轻人的心跳猛得加快了一分。

“请随我来,尊贵的客人。歌谷的夜晚是属于‘维拉科查’们的,外人最好不要涉足。”

说完,守墓人在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后,悄然退入阴影。

……

雕像下有一扇石门,就在“维拉科查”的两脚之间。

别无选择的齐娅拉只能随着守墓人走下去,通道的前二十米都是由天然岩石构成,但是越往里走,地面就越光滑,表面都用花岗岩贴上了。他伸手摸了摸墙壁,感受它的纹路和方向。墙面上似乎还含有一种特殊的材质,肉眼看不见,但却能摸得出来,他不由像从前那样吹了声口哨。在十六岁以前,兼职过一阵子盗墓贼助手的他也曾造访过一些颇有价值的古迹,但像这么精巧的设计和做工却还是头一次遇见。

在他身前,守墓人点燃一支火把,借以照明。齐娅拉惊奇的发现:在那片跳动的火焰上竟然连一丝烟都没有。

“长眠在这下面的是哈马拉第二十四代法老王——永恒之月的阿士诺;耶合丹;哈马拉陛下。”守墓人扭头向齐娅拉解释,火光下苍白的近乎诡异面孔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齐娅拉点点头,表示明白。据那本《大陆年代记——精选集》记载:法老王阿士诺;耶合丹;哈马拉早在五百年前就和他那个“伟大”的王国一起蒙主召唤了,但他实在懒得计较眼前这位守墓人究竟有多大年龄,心里只盘算着怎么才能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反正比这更奇怪的东西他都见多了,完全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在打扰宫殿主人的安息前,我还要向您提一两个问题,以确定您能否获得耶合丹精神的庇佑。”

这无疑是句很有意思的话。齐娅拉站在那儿,以一种近乎防御的姿态把两手交错在胸前,“您请便。”他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只是一两个问题并不会让处境变得更糟,兴许会带来什么转机。他虽然这样设想,但仍压抑不住开始趋向剧烈的心跳,在守墓人接着说下去时,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手也变得冰冷。

“对你来说最心动的场面是什么?有三个选项。”守墓人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一、可爱的女孩子拿出自己亲手做的食盒,脸颊绯红的悄悄对你说:‘这个……你会喜欢吗?’

二、可爱的女孩子用心凝视着你的眼睛:然后趴在你耳边说:‘做什么都可以喔~~’

三、可爱的女孩子扭扭捏捏的把你拉的一旁:‘我有话想对你说……’她低头玩弄着衣角。”

“啊……当然是选二了!那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呀!”

双眼放光的齐娅拉在作出爽快的答复后猛然惊醒,“这是什么狗屁问题!?你是在耍我吗?”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他忍不住对守墓人挥拳相向。

“不,不!您误会了!”守墓人向旁边退了两步,勉强躲开攻击。“在下只是想验证一下您的灵魂而已。不过现在在下已经明白了,在你内心熊熊燃烧正是那热爱真理的烈火啊!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开始第二个问题……有一天,你在路上走的時候碰到一個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妹妹,你会有什麼举动呢?这次有四个选项:

一、诱拐……以后再想辦法玩弄!?

二、开始有一些谜样的想法……

三、跟她打招呼,表示友好。

四、只敢用喜欢的眼光偷偷注视……”

四周沉寂了片刻,接着就看见年轻人猛得跳了起来。

“你……你果然是在耍我!”他愤怒的大声嚷道。

……

“唉呀!你打在下了………你又打在下了!”

守墓人悲切的呼救混着沉闷的打击声在石头甬道间飘来荡去……

隐身暗处。收敛精气,与黑暗融洽无间的伊比利亚伊多斯影魔冷眼注视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只是不经意间泄漏出的圣属性气息,就让他感觉连喉咙都压迫得难受。既然完全没有和这么恐怖的敌人交手的打算,只有更加耐心的跟在他们后面。守墓人在摸索了一阵子后打开了其中一扇石门,两人沿着它走下去,一路上没有一条岔路,只有沿途发现的几个开了口的空壁龛。其间他们也爬过几段楼梯,经过几处较大的厅室,可是都没有值得注意的迹象,似乎很久没有生物存在过。失去活力的水晶球镶嵌在天顶上,仅能隐约反射火把的光。

就在他们走到一处往下的阶梯前,有种声音,或者说是震动还更贴切些。他们周遭的石壁传来一**深沉的脉动,仿佛那里正在哼唱着什么。年轻人看了守墓人一眼,守墓人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走下楼梯,往那深不见底的脉动走去。又过了一会儿,在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后,一抹微不可见的淡淡影子也跟在后面潜下阶梯。

一路上出奇没有碰到一贯哈马拉文明遗迹中的那种张牙舞爪的机关兽。

“大概是因为守墓人选对了道路的缘故吧。”年轻人这样告诉自己。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直到前头出现一点微光。开始只不过是黑暗中的一抹影子,但是越走近它就越清楚。他们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甬道尽头是一个厅室。

光亮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里的墙壁是天然的,其间有些古老的金属柱子作支撑。圆柱造型夸张,充满张力,而且通体遍布精美浮雕,齐娅拉以前看过类似的设计。壁面上全是机关,看得出来是古哈马拉文明的设计,但似乎又点不一样。天花板周围有很多小小的光球在跳跃着,柔和的光芒就像是无数个小月亮。不过这些全都比不上大厅中央的那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表面光滑,边缘切割的非常圆润。水晶中间有一道彩虹般的光,石头本身还发出阵阵脉动,就象人的心脏一样,充满生命力。

就在摆放水晶石的小台子前面,有一个光滑的金属斜面,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本打开的巨书。一串串无法辨识的千奇百怪的符号,书页全都由金属和玻璃制成,其间的玻璃海闪闪发亮,就像黑夜里恶魔的眼睛。年轻人在从前的盗墓经历中从未见过类似的物件。他猜测这可能是哈马拉文明在发展到最高峰同时也是尽头时留下的产物。

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铁书前,凝视着那团无暇的光芒,就象从前一样,情不自禁的感叹着眼前所见的一切。他喃喃的声音在不大的空室里形成了回音,而后又随着水晶石的脉动从墙壁上传回来,在他耳际汇成一股嗡嗡声。

“和这里相比,”年轻人一脸感叹的自言自语,“我以前所有见过的所谓哈马拉遗迹都不过是哈马拉文明的旧坟场,是从前哈马拉人用来丢弃老旧废弃品的收容所……”

守墓人露出无声的微笑,“去摸摸那颗宝石,年轻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乎不定,“那是属于你的。没错,你就是他的主人。”

仿佛被迷惑了一般,听话的年轻人毫不迟疑的伸出手,他的指尖堪堪触碰到水晶球的边缘。刹那间,水晶的光芒猛然大幅增强,瞬间变得刺眼而炙热,仿佛一阵猛烈却有无声无息的爆炸,“宝石”便在一片电光火花中炸得粉碎。

整个房间都爆炸了。

守墓人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炸得飞了起来,远远的给抛出厅外。四面墙都给炸碎了,厚重的金属支架全部陷入一片片火花和热浪中。他瘫软了一下,勉强站起身来。长夹袍外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圣神的加护忠实的保护他免受外力侵害。

“真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结合呀!”守墓人一脸感慨的揉了揉酸痛的胳臂。

在熊熊火光中,缓缓升腾起一片彩虹般的光华,颜色一点一点的消退,只剩下无垢的白光。空气中荡起阵阵波纹,先是线条,然后一个身影渐渐浮现其中。

夜晚的歌谷依旧与黑暗绝缘。十多只“维拉科查”在雕像间上下盘旋,它们带着耀眼荧光的翅膀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鲜亮的轨迹。雕像的翅膀也在发光,这个气势雄伟的巨大光源照亮了整座歌谷。

年轻人和守墓人从石门内走出来,他们来的圆形广场的中央。一只“维拉科查”嘶叫着朝这里扑了过来,张牙舞爪,似乎在怪罪他们打扰了亡者的聚会。

“滚开!”

年轻人发出一声低吼。那只“维拉科查”好像突然撞上了什么似的,肢体不自然的平展后瞬间变得扭曲,接着便朝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雕像胸前。在嘭的一片爆炸声后,这只倒霉的鹰身人便化作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跌落在雕像脚下。

“我理解您的心情,亲爱的利维艾拉大人。但没必要拿这些没有知觉的机器出气吧?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并无意冒犯您。”守墓人的声音充满了毫无掩饰的笑意,似乎碰到了什么好事情。

“不,咱们不提这些!”年轻人扭头凝视着守墓人,漆黑的瞳孔余烬未息。

“我得感谢您,我亲爱的‘左手’先生。您总是那么令人惊讶!”

“您太客气了,阁下。”守墓人鞠躬行礼,神态间流露出毫无虚假的恭敬。“我就是您的左手,只要您需要,他理应在您认为正确的地方出现。”

“这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年轻人笑了起来,牵动着脸上的每一条肌腱。“那么……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说实在的,我很好奇。”

“遵照您的吩咐。”守墓人再次向齐娅拉行礼,“不过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因为整个过程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几百年间,我遵照世界的意志寻找原石,并且来到这里。然后和这里的主人——阿士诺;耶合丹;哈马拉陛下做了笔不大不小的交易。我为这个野心勃勃的末代法老提供一个返回阳世的机会,而作为报酬,他将歌谷以及这里的一切都让给我。我守护原石,等待阁下……或是您弟弟到来。和原石天生的联系会将你们其中一个召唤到它身边,而需要我做就的就再简单不过了,呆在这儿就万事大吉。”

“听起来似乎是段悠闲的让人嫉妒的生活啊!加百列,我亲爱的朋友。不过这段话可千万别对小红莲说,不然……”说话间,年轻人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我很明白您的难处,”守墓人一脸了然的点点头,“不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您彭湃的灵魂之火吸引过来了,大人。”

“真是奇怪,我在这儿也有熟人吗?”年轻人的眼神锋芒毕露,但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咦!咦?这无垢而纯净的虚空之翼,拥有清澄灵魂的精灵啊!该不会是……唉呀!果然是这位小小姐,虽然似乎又少了点什么……”

说话间,就在二人的头顶正中,一个闪闪发光的五芒星阵渐渐成型,数不清个光之精灵正围着它上下盘旋个不停,小东西们实在太过密集,有时难免会撞在一起,在空中爆出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迪玛奇奥的纹章?可真是麻烦的东西。”年轻人皱了皱眉头。随即闭上眼睛,将右手中指与食指紧贴在左肩上,轻声念诵咒语:“召唤地的五芒,召唤水的五芒,召唤火的五芒,召唤风的五芒;摇荡于久远与无限之间所有心之根源呀,在我周围照耀五芒星的光芒呀,请向我拉开您华丽的帷幕吧!”

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愧为神界最高明的咒法大师啊!大人……不过您和这位可爱的无与伦比的小姐应该有什么值得书写的交往吧?”守墓人语带调侃,一双灰瞳中也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可真是让人艳羡的重逢啊!如果让红莲小姐知道了的话,我想她一定也会为您高兴的……”

年轻人伸手接住从敞开的星阵中掉下来的沉睡少女,“我可以理解成……您是在威胁我吗?我‘亲爱’的‘左手’朋友……”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守墓人,格外咬重“亲爱”两字,一双眼睛犹宛如一泓深不可测的迷潭,仿佛要将一切都吸纳进去。

“怎么会呢?是您太多心了。”好象一无所觉的守墓人微笑着鞠了鞠身,“我只是想提醒您而已,新的麻烦好像又来了……咦!我为什么会说‘又’呢?看来我还是先回避得好。”

……

收敛双翼,面色阴沉的可怕的猫头鹰男子从天而降。他的脚尖刚一触地,依附在他背上的黑鸟立刻在一声长鸣后振翅投入天空。犹如被投下了一颗巨大的陨石般,男子原本毫无感情的深邃目光在看清那个大模大样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后不由泛起了一阵汹涌的波涛。

“利维艾拉……大人!真的是您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主人那份无法置信的怀疑与惊讶。

“难得您还记得在下,可敬的赫尔菲斯托先生。毫无品位的面具依旧那么让人不顺眼呀!”年轻人对着猫头鹰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微撇的嘴角边缘显出一丝莫测意图的神秘笑意。“看来您最近似乎过得不太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请尽管直说。”

男子没有回答,充满寒意的阴鹫目光投向正被年轻人以极亲密的姿势抱在怀里的少女,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烈焰。少女沉睡如昔,面颊显出一抹淡淡的粉红色,微微颤动的睫毛惹人爱怜,似乎沉入了某个甜蜜的梦境。

“如果是这个宝贝的话……抱歉我无法出让了。”年轻人的手臂稍微紧了紧,锐利的眼神无所顾忌的定格在男子的面具上。他长吐了口气,宛若实质的凝结气势猛得向四周狂涌。

坚硬的花岗岩瞬间被碾的粉碎!

男子向后退了一步,依旧沉默的他选择将右手压在剑柄上。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一种异常紧张的气氛顿时弥散在二人中间,那是一股干燥而火热的味道。

“是太过漫长的人类世界的生活让你的脑壳坏掉了吗?我亲爱的战斗圣天使。”年轻人苍白的面颊微微颤抖,似乎是有些情绪激动了,连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耐。

“我不知道您之前经历过一场怎样残酷的战斗,不过拖着这副伤残的躯壳,现在的你脆弱的就象是河边的芦杆儿,只须两根手指就可轻易捏折。即使这样……您仍然选择和我作对吗?”

年轻人交错变换了两种称谓,言语中的危吓显露无疑。

男子面具下的脸隐见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钥匙’!”这个念头像一股寒流袭遍他全身,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就象两团深色的火焰,在那张洁白的面具上闪耀。

“我一无所惧。”他沉声回答。

“是吗?”年轻人的面部肌肉剧烈抖动起来,笑声如撞击的金属般刺耳。“虽然你这个愚蠢而鲁莽的决定让我很不高兴,但我仍打算放过你。饿鬼界的奴博希由啊,听从我的召唤,从黑暗的深渊醒来吧!”

他的面色煞白,脸上发着一种潮湿的微光。随着他的话语,一个巨大的蛇形三角阵出现在猫头鹰男子的脚下,在光线中荧荧发亮。

“收起你的太阳吧!亲爱的先生。”年轻人边转身边说,声音轻柔。“我清楚你的遭遇,你的一切!不是嘛?我的朋友,我们目的相近,以往也没什麽仇恨,应该是同一阵营的盟友,完全没必要在此大动干戈,这对双方都不好。好好想想吧!你明白的,你应该明白……”

惊觉的男子想从三角阵里跳出来,但是无数双从蛇形荧光中伸出的干涸的枯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从那里面感觉不到哪怕一丝生命的轻响。

……

看着在挣扎中被拖入那黑暗深渊的猫头鹰男子,守墓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您还不打算挑明一切。”他看着擦身而过的年轻人。

“不!”年轻人吐出一声简短而不耐烦的否决,“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朋友。我希望海水是蓝的,但它们不是,它们仍是夜晚的水色。你应该看得出来,原石并不完整,而且在开始之前,还有必要找到我那个不讲理的弟弟好好谈谈。”

“说得通吗?你们俩……”

“不知道,”年轻人轻轻的摇摇头,“他的想法,想得到什么……我一点都不了解,这是我的错;但同样的错误我可不想再犯第二遍,兄弟之间没必要总闹那么僵。我希望能做些改变,让事情不要总是那个结果。”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守墓人打破僵局:“在哈马拉,他们相信一个人不只有一个灵魂,你知道这回事吗?”

年轻人点点头,不过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守墓人心想,但他仍然接着说了下去。“就象一个人做小孩时穿的衣服,和他长大成人后穿的一定不一样。然而灵魂也是一样。做小孩时有一个灵魂,长大一点又会有一个,成年之后又有别的。”

“那又怎么样呢?”年轻人耸耸肩,不置可否。

守墓人捻着下巴。“大多数的哈马拉教徒都相信人死的时候每一个灵魂是个别受审的。假若你前三个灵魂基本上是好的,结果你长大之后变成一个强盗或小偷,那就有了第四个灵魂,后来你又向善,开始过道德的生活,这样就有个第五个灵魂,而且是好的。等到你死了,这些灵魂都分开受审。出了第四个灵魂外,其它的都会得到赞许。但是第四个坏灵魂却会被送到地狱去,或者被毁掉……这要看你皈依的是什么神。”

“那么您想用这个说什么呢?”年轻人头也不回的问他。

守墓人笑了。“没什麽,只是猜想您可能为了和弟弟之间的事情觉得歉疚。没必要这样。你已经重生了,自然就有了一个新的灵魂,就让这个灵魂领导你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