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注视之下
作者:必伤不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943

大概他也会因此而怨恨给了自己这麽一副好皮囊的父母吧?男爵在心里恶意地偷笑着。

不过至此以后,这位好运的伯爵似乎就一路扶摇直上,很快就调进了中央内务府,再接着便成为了皇帝陛下的财政大臣,并且经常在内政建设上获得陛下的嘉奖。总之是个相当有才华的人就是了。

传说这位伯爵最著名的口头禅就是那句:“让司法部见鬼去吧!”虽然每每遭到司法部一干同僚们的强烈抗议,甚至多次闹到皇帝陛下那里,但每回都在陛下的纵容下不了了之,再加之他背后那位很有实力的亲家,所以一直得以毫发无伤、逍遥自在的活到现在。如果说帝国司法部是陛下握在手里的一只凶恶的猎狗的话,那伯爵无疑就那只正悠哉的趴在猎狗面前晒太阳的刺猬。说起他的那位亲家,男爵不由心中苦笑。那些被他割下头颅挂在木竿上,放逐灵魂的家伙们中的一个似乎就属于那个家族啊!不过那个家族似乎对此一直都没什么表示,这种高深莫测的做派,在让人暂时松了口气之后又不免紧张到神经衰弱。

“立正……敬礼!向公主殿下致敬!”

在卫队长的口号声中,描绘着多图·萨玛美索多皇家徽章的豪华马车,停在一身戎装、威严肃穆的子爵和刚刚摆脱胡思乱想的男爵面前,来自波尔东的篷车设计大师的手笔似乎并未引起各有所思的二人的注意。一直跟随在马车两侧的两名威武的卫兵上前打开了车门。男爵的注意力反而被卫兵给吸引了。真是夸张到极点的铠甲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移动要塞吗?一块块厚实的钢片,连关节和结合处都是极为复杂的钢套与螺母,几乎看不到一点缝隙。不过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恐怕跌倒了也会爬不起来吧!

男爵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名侍女从车上跳下来,在向两位实力派贵族行礼后,娇声说道:“公主殿下有请朱利列斯·珐·康西诺子爵阁下。嗯……还有这位……”她抿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看了齐娅拉一眼。

“德法诺&巴伐利尔,沃德雷夫·齐娅拉·德法诺·巴伐利尔很荣幸认识您,美丽动人的小姐!”在身后古纳德强劲的手指攻势下,男爵微笑地摆出被芙莉莎小姐千锤百炼出来的翩翩风度,殷切的问候着。侍女的脸明显红了一下,盯着男爵的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盈盈笑意。

“午安,巴伐利尔男爵阁下。能够认识您我也同样感到非常愉快。”她又特别问候了男爵一遍。

“殿下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所以……”侍女突然压低声音。初次见面的好印象让她忍不住稍微提点了一下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惘然无知的二人。

康西诺子爵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拍了拍小男爵的肩膀,这个动作看在人们的眼里就好象是年长的叔叔在嘉奖自己的小侄子。这下不止是小男爵,连那位侍女的脸蛋都染得通红,就像熟透的苹果,让人想要立刻扑过去咬上一口。

在侍女的引领下,两位绅士走进了一个装潢得异常精致的二进制车厢的会客室。镶金的火焰石吊灯,精美的塞斯通地挂毯,纯银雕花的熏炉,来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的青瓷茶具,还有那个包裹着一整张冰熊皮的宽阔暖塌,那纯正的洁白简直让人惊叹!这间不足十五平米的车厢内仿佛是一座无可比拟的宫廷客厅。

男爵的心不由抽动了一下,这些他曾经只能远远望上一眼的珍品,现在却可以亲手去触摸它们。但他立刻制止了这个无聊的冲动,他可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损害自己正努力扮演着的形象。看着吧,以后我也会拥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念头在那心底一角悄然浮起。

紧凑、豪华的小客厅一时间陷入了平静。在主人露面之前,一位贵族绅士的最佳做法就是保持沉默,如果没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问题,私下的议论纷纷被对方当成长舌者被赶离这个圈子,然后被所有类似的圈子列入不欢迎名单。

很快,封号艾贝尔西奥(亦即华丽而多情)的奥丁帝国第三公主殿下以一种非常诱人的步伐身姿,从内间缓缓走出来。

火辣辣的身材,好漂亮!亮丽可爱的咖啡色微卷长发,亮晶晶、象钻石般的眼睛,再加上诱人的樱桃小嘴……总体上,这就是我们的男爵大人当时心中所想的。不过他显然缺乏部下莱文那浪漫而奔放的情感诗意,即使作出如此直白的表述也已经是他现在的极限了。

“午安,艾贝尔西奥公主殿下。你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又美丽了几份呢!”

子爵站起来行问候礼,男爵也赶紧跟着站起来。他低下头,意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午安,两位。子爵大人,您可真会说话。”公主殿下巧笑倩兮的回礼,她半躺在暖榻上,微微露出一截洁白光滑的小腿,左脚踝处还系着一串漆黑发亮的墨玉珠。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但很快那闪亮的目光就都集中在小男爵的身上。

“您就是那位……嗯……”公主微皱着眉头,但她立刻就制止了想要开口自我介绍的齐娅拉。“让我再想想,我应该是记得的。”

很快的,公主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我想起来了!德法诺·巴伐利尔男爵阁下,对吧?公函右下角有您的名字。”

“是的,殿下。您记得真清楚。”齐娅拉不失时机地轻轻恭维了一句。这当然也是经过芙莉莎小姐针对这位公主殿下的性格刻苦训练的成果。

“那么男爵阁下,”公主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诱人的嘴唇也绷的紧紧的。齐娅拉心里咯噔一下,冷汗一下子冲上额头。是哪里出错了吗?他绞尽脑汁苦思着。

“我得提醒您一件事,”公主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她接着说道:“身为一个男人,您可以拒绝,但是绝不能退缩!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哎?”齐娅拉一脸惊讶,什么喜怒不言于色的训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全都抛到圣山那头去了。

公主掩嘴轻笑,那弯成新月状的眼睛散发着分外迷人的光采,并开始用‘你’这种亲昵的代词称呼对方。

“我喜欢你最初看我的眼神!直接、毫无掩饰,那让我很高兴,本来挺烦躁的心情也一下子开朗了许多。但很快你就开始躲躲闪闪,那又让我有些生气了。你是个不错的男孩,但还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也许在这方面我可以稍微指点你一下,要有勇气才行哦!”

公主眼中的热情几乎可以煮熟一颗鸡蛋,这让腼腆的大男孩多少有些手足失措。他不安的坐在那儿,双眼盯着自己的靴尖。虽然在听着子爵和公主的谈话,但一点也插不上嘴。

……

公主端起面前的酒杯,以优雅的动作轻轻摇晃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她的目光集中在那摇曳的水面上,缓缓说道:“美丽的嘴唇自然要配上香醇的美酒,想拥有美丽的眼眸,就应该多欣赏美丽的景色。我对那有着“千湖之国”这样的美称的亚兰克,倒还是有些期待的。”

“我也听到过类似的传闻,都是些很精彩的描述。”子爵微笑着点点头,“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殿下。”

公主露出淡淡地笑容,“我亲爱的朋友朱利列斯啊!”她突然转换话题,“我可以和这位巴伐利尔男爵先生单独呆一会儿吗?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他请教一下。”

听到这句话,齐娅拉在愣了一下后差点没跳起来。但最终还是以无上的定力制止了这一冲动。他唯有把可怜兮兮的求助目光投向看上去一脸严肃、襟危正坐的康西诺子爵,然而子爵大人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在彻底绝望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亲切问候了一番子爵的家人。

“谨遵您的吩咐,殿下。”

子爵站起来在朝公主行了一礼,看也不看齐娅拉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马车。

“艾莎,你也出去吧!”公主的眼神飘向她的侍女,淡淡地说。

“是的,殿下。”艾莎也站起来行了一礼,不过她在瞟了齐娅拉一眼之后很快又补上一句。“祝您愉快!殿下。”

“小丫头!”公主满眼笑意地打了她一下。艾莎哎呦一声,娇笑着飞快跳下马车。

于是,温暖如春的车厢内就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一对男女。在熏炉里焚烧的熏香娉娉婷婷,整个车厢都被这迷蒙的烟雾笼罩在一片极其暧mei的气氛中。

“公……公主殿下?”

齐娅拉一动也不敢动,内衣早已被冒个不停的冷汗浸湿了,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哆哆嗦嗦的。

“终于没有外人打扰了呢!”公主拍拍手,笑吟吟地看着紧张地要命的大男孩。“那么重新问候一遍吧!午安,我唯一的,也是最可爱的弟弟,沃德雷夫·齐娅拉·多图·萨玛美索多皇子殿下。”她掂起裙摆,动作优雅的微微欠身。

“什……什么!?”

齐娅拉张大嘴巴,这下他是彻底呆住了,思维完全停滞。只能拿无法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美丽动人的第三姐姐——伊莲娜·希尔·多图·萨玛美索多,一副随时都会扑上去咬死对方的样子。

公主伸手将小男爵拉到自己身边。好像被扯动了操线的木偶一般,齐娅拉一点反抗也没做出来,就这样紧贴着那具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温热娇躯坐下了。他的思维早已混乱到了极点。

公主怔怔地凝望着这张年轻的面庞。“这是我弟弟的脸,我真正的弟弟的脸呀!”她有些发呆的想着,似乎和那个一直存在于幻想中的弟弟不太一样哦!一头浓密的黑发,她轻轻地抚了抚,像绸缎一样光滑。在姐妹中,原来一直只有二姐继承了父亲这一点,她很羡慕。然而,现在弟弟也是了,这又让她格外高兴;还有颀长而健壮的身躯,这虽然和她想象中柔弱的可以任她欺负的弟弟不太一样,不过似乎也不错;最后是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双眼也是炯炯有神,即使在主人惊慌失措的时候,它依旧像一对黑曜石般闪闪发光。她又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胳臂,坚实而有力,但又不失柔软的弹性。嗯,对了!就像是一只豹子!如果再配上矫健、优雅这两项优点的话,那一定就是那位喜欢素描的大姐想象中最完美男子的典范呢!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

“像这样一张脸,在圣城那些饶舌的夫人堆里……大概很快就会有‘父皇的私生子’这样的传闻吧?”她她偷偷地想着,但很快就转向其他的念头。“如果他去引诱那些年轻纯真的女孩呢?呵呵~我已经无法想象了。只要他的气质一直都想上车前表现的那么从容优雅……啊!真让人期待呀!不过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们为他疯狂的样子,我似乎是看不到了呢……”

“我最可爱的小弟弟呀!”公主用一只手臂环住齐娅拉的脖子,然后又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玩着他的脸颊。

“很小时候的时候我就一直盼望着能够有一个漂亮的小弟弟,”公主轻声诉说着,“让我可以每天带着他捉迷藏,玩沙子,在父皇的宫殿里乱闯,把每个角落都翻个遍。累了可以抱着他睡觉。嗯~我最喜欢抱着东西睡觉了,如果有弟弟的话……就不用特别做那么多抱枕了,像这样捏着他胖乎乎的小脸,一定会很舒服的。还有呢,如果犯了错要被父皇骂的时候,也可以推到他身上。因为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一定舍不得打他。还有!还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就可以给他化妆,扮女装也挺不错哦!然后让他摆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姿势给我看。最后呢,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等他长到你这么大,已经完全习惯了我这个姐姐在身边的感觉之后,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直接推dao他了!呀!好丢脸,似乎说了奇怪的话呢!”

公主一下子羞红了脸,努力把整个人都藏到了齐娅拉背后。她娇嫩的面颊轻轻贴在弟弟宽阔的背上,温柔地摩擦着。可怜的小男人对此一无所觉,他仍沉浸在公主刚刚的话语中,无法自拔。

“我……我的存在意义只是一具好玩的玩具吗?”他目光呆滞,喃喃自语。

“可爱的弟弟呀!”公主用双手环住弟弟的腰,轻轻地摇晃着弟弟的身体,声音从背后传来。大概是因为贴在背上的缘故,听起来似乎有些低沉。“你一定要记住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的男人,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高贵血统。你是奥丁帝国第一皇子,也是唯一一位皇子,所以你的前半生需要对三个人负责,我们的父皇、国家、还有你自己;而后半生只需要对两个人负责,你自己,还有国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你。你可以接受请求,但决对不能被命令!即使是天上的诸神,也无权干涉我们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的任何行为。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听着公主的话,齐娅拉欲言又止。

公主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一向聪慧的她大致也猜得出来这个小男人在想些什么。

“并没有让你马上就做到这些,”她悠悠地说着,“你和我们不同,这需要时间。听父皇说……能够长这么大,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一股被家人关心的温馨感突然涌上心头,齐娅拉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他飞快地摇了摇头。“苦……也不是很多……中间曾经被一位好心的老人家收养过一段时间。他对我真的很好,就象亲孙子一样,让我享受到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所以本应该最困难的日子,反而很轻松就度过了。”

“可怜的孩子……真让人心疼。”姐姐怀抱弟弟的手臂又紧了紧,“姐姐……虽然很想好好疼爱你,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没有机会了呢……”

“不会的,姐姐!”男孩突然激动起来。他紧握拳头,大声说道:“我一定会把姐姐平安接回来的!总有一天……我发誓!”

姐姐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孩子!姐姐的命运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我不是多图·萨玛美索多家的男儿,既不像大姐那样有个那么好的归宿,也不想二姐那么强势又有主见,所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你知道吗?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姐姐是一个放/荡成性的女人……”

“不,你不是!”弟弟一下子发怒了,他像个被挑衅的野兽般吼叫着,咬牙切齿地大声反驳。“以后有哪个浑蛋胆敢说这种话,我一定会亲手把他绞死!然后把他的头颅用旗杆挑起来,永远放逐他的灵魂!”

“嘻嘻……似乎有一点多图·萨玛美索多家男儿的样子了呢,说出这样的话……很有气势哦!不过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亲爱的弟弟。”

听着姐姐柔弱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恳求着,男孩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好的,姐姐。”他结结巴巴地答应着。

“你听我说哦!虽然所有人都那么说,可是父皇他从来都没有因此而训斥过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公主轻笑着,似乎并没有打算弟弟会回答,她接着说道:“因为啊……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时候而存在的。没有未来,早晚会被送到别的什么国家……远离故土和家人们。我们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是最优秀的,所以他必须有一天能够统治整个大陆,而这必然需要依靠战争才能实现。既然有战争,那适当的牺牲也就在所难免。不是吗?相信亚兰克那边也是这麽想吧……呀!请不要担心,我没事的。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真的来临的话,又难免会有些伤感。总之……很快就会好的……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真的……我又会是以前的我……一点都不用担心……真的……”

被一双洁白的小手紧紧捉住衣衫,男孩清楚的感到从背部传来那微热的湿润。他当然明白那是什么,虽然坚强的姐姐连哪怕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熏香娉娉婷婷,火焰石也忽明忽暗。紧拥的一对姐弟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是这样互相依靠在一起,互相温暖着对方。

“姐姐,”弟弟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无比凝重,无比深沉,就象是天边威严的雷霆。“我一定会去接你的,我发誓!我以沃德雷夫·齐娅拉·多图·萨玛美索多的名义,以奥丁帝国第一皇子的身份,在此宣誓!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必将亲自迎接姐姐返回我们的故乡!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无所不在的英灵们将永远注视着我,督促着我,直到誓言实现的那一刻!”

这是所有奥丁帝国的顶级贵族们都通用的宣誓方式,齐娅拉曾经在小册子上看到过这一段。现在他把它搬出来,并没有去考虑是否合适,只是单纯为了表达这份的情感,缔结这份约定。

“好……好的,我亲爱的弟弟……我一定在那儿等着你……一定……无论多久……永远……”公主终于呜咽起来。她抽泣着,曲线天成的柔弱双肩微微耸动,那带着浓重鼻音的约定被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虽然在公主的心中相当明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能够灭亡亚兰克,大概在城破之前自己就已经被当作发泄愤怒的对象杀死了。要是对方拿她的生命来换取一国的平安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应该已经坐上皇帝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的小弟弟还有可能是个像现在这个单纯又感性的大男孩吗?因为皇帝毕竟也有身为皇帝的责任与觉悟呀!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有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世代相传的规矩,那是只有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才能得到的一笔最宝贵的财富……但是呢,即使这样,公主仍然愿意在这儿和自己可爱的弟弟定下这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然后能够互相挥着手微笑着告别。只是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弟弟,是她一直企盼着的唯一的弟弟。

在这世上,生为一个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的女人,该有多么的荣耀,但又多么的艰难啊!虽然声名显赫,但这并不会让那难耐的孤独感因此而变得容易忍受些。突然间,公主少有的在心底浮起一丝对那个将自己生养在这样一个家族中的父亲的感激之情。因为他终于……终于给自己带来了一个这么可爱,这么好玩的弟弟。

是啊!我最可爱的弟弟,你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公主的唇边飘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下午。那潮湿而又阳光映照的空气便已令人心旷神怡了。它像丝光糖那样香甜、清凉,滋润而鲜亮,这是过滤后的春天气息,人们也意外地闻到了抽了芽开了花的草地和泥土散发出来的香味。这奇迹般的芬芳是一场滂沦大雨的杰作。

康西诺子爵,莉芙莎小姐,古纳德参谋,索菲伊斯统领和莱文·忒兰希尔副统领等等所有人都聚集在由无数的彩色玻璃拼凑出的斯丁诺大教堂中,见证这一庄严的时刻。

身披洁白的布袍,齐娅拉依照古老的训示屈膝半跪在艾贝尔西奥公主面前,全身沐浴在从打开的天顶宣泄而下的圣洁的阳光下,仔细聆听着来自远方的誓言。而两位身著崭新红袍的火焰司祭就站在他身边,他们一人捧剑,一人执笔,忠实的记录下那瞬间的辉煌。

……

面对你的敌人,不要恐惧。

勇往直前,人民便会爱你。

面对死亡,也要敢讲实言。

保卫弱者,不做错事。

这是你的宣言。

在用低沉的声线说完这些后,公主狠狠地甩给齐娅拉一巴掌。轻脆地响声一下子传遍整个教堂。真是沉重的一下子,几乎所有观礼的人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而这……是让你记住。”

齐娅拉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公主的手背。“我无所畏惧!”他用坚定地眼神郑重宣誓。

“我谨在此,以帝国第三公主艾贝尔西奥之名,正式册封沃德雷夫·齐娅拉·德法诺·巴伐利尔男爵阁下为狮心骑士中的一员,你为将你的罪而感到愧疚……”

“是的,所有的。”

“那么……你将因此而获得崭新的人生。”

将祭司递过来那把镶嵌着一颗据说名为“乌鸦之霜”的漆黑宝石的利剑交托于双手平举的男爵手中,公主终于露出微笑:“欢迎您加入多图·萨玛美索多家族的行列——狮心骑士,德法诺·巴伐利尔男爵阁下。请牢记这一点:你手中的剑,并非只有锋刃。”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就响起了一阵喧闹的欢呼声。

一名真正的狮心骑士啊!身为男爵部下的他们为什么不欢欣鼓舞呢?帝国皇帝奥尔丁陛下的直属骑士,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号令,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因为他们只属于陛下,只属于这个国家,他们是最骄傲的雄狮。

“差不多该启程了,公主殿下。”从康西诺子爵的身上传来铠甲关节的碰撞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

公主点点头,她看着齐娅拉脱掉临时罩上的白袍,露出里面略微有些皱褶的军装,不由自主地伸手上去帮他整理了一下。那一脸温柔的样子,直看得周围一干人目瞪口呆。不过对于早已沉浸在“姐姐”那份温暖的情绪中的公主来说,眼中除了“可爱的弟弟”以外倒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来发生了很多事啊!这样又那样……离别在即的二人在那温暖的马车上度过了一段浪漫而又温馨的缱绻时光……男人的美梦……啧啧……真让人羡慕!”色狼莱文在脑子里拼命转动着龌龊的念头,以至于连嘴角都不禁挂上一丝淫/荡的笑容。如果被当事的二人知道的话,大概会被立刻下令绞死吧?不过考虑到斯丁诺尚没有绞刑架的缘故,直接斩首吗?唉,怎样都无所谓。反正这种不礼貌行为很快就被旁边的索菲伊斯统领以老拳加以制止,不洁的窥视者只剩下半蹲在座位上哼哼的力气了。

“已经可以了,姐姐。”齐娅拉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地提醒,却不知道这个动作在某些人的眼里更是暧mei无比,不过倒没有人会因此而腹诽什么的。毕竟要将本国的公主送到外国去,这种严重的挫败感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件让人极不舒服的差使。当然,像莱文·忒兰希尔这种从来不分时间场合的笨蛋必须除外。

“好的。”公主笑了笑,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已经了解到姐姐心情的齐娅拉仍能从中看出一丝勉强。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姐姐的手轻握了一下,盯着姐姐的眼睛扬起一片坚定的光芒。

公主微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嗔怪,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缓缓的抽出来走下教堂的阶梯。

“感情俩人是在订婚吗?终于开窍了啊!这就是成熟女人的魅力,亲爱的将军阁……呜!”莱文不知死活的小声嘀咕着,马上就被索菲伊斯一肘不出第二句话。

这时的男爵在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动作在旁人眼里到底有多失礼,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逃跑似的跟在公主背后溜出大厅。

石头砌成的斯特林哨口就耸立在一个山丘上,他是亚兰克在失去斯丁诺郡之后最靠近前线的哨口。在山丘下则是一片平原被一条河流切割成两半。河上的桥是也木头造成的,对于双方预想中的大军来说,都不是一个可以轻松通过的地方。

亚兰克的骑士们都聚集在这个能俯瞰那片平原的小山丘上;他们穿戴着耀眼的盔甲,披着暗黄色的披风,尖盔上插着羽毛,肩上挂着绶带,锋利的长剑连鞘挂在马肚子的左侧,而骑枪和盾牌则挂在右侧。一切装饰都显示出他们是一群注重礼仪的高贵战士。

亚兰克士兵们则在山丘后集合。他们井然有序的一字排开。执剑和长枪的是王子的卫队,弓箭手们全都是由索洛的探子们组成的,接着是斧头手,他们是雷夫萨带来的亲兵,最后则是一排排拿着长矛的冲骑兵团,这是帕扎尔的部队,也是这支东拼西凑的部队中最完整的方阵。

“喂,喂!放轻松点,帕扎尔。我们可不是来作战的,不然一会儿吓到对方就不好玩了。”

索洛纵马来到一直握紧剑柄的帕扎尔身边,一脸笑意的调侃他。

帕扎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偏开头一副不屑于理他的样子。

“切!”碰了一鼻子灰的索洛悻悻地离开了。“无聊的自尊心……你早晚会被它连累死……”他边走边嘀咕着。

隔着车窗,王子和小公主也在小声交谈着什么。

“哥哥,对方……我们的敌人奥丁那边会是怎样的一些人呢,哥哥你知道吗?”达芙妮用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瑞恩王子。

“嗯……”王子沉吟着,“会是些不错的人吧?”他微笑着回答,希望能稍微安慰妹妹那颗开始紧张的心。“虽然是敌人,但他们中也不全都是些坏蛋,总会有好人存在的,不然天上的诸神早就用他们无比的神威惩罚这些人了。不是吗?我可爱的妹妹。”

看着妹妹欣喜的用力点了点头,王子的心中不禁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威严的诸神啊!你们当真存在于这片天空之上吗?在那里上俯瞰大地,警戒世人,保护弱者,惩罚罪恶?还真像是一篇童话啊!你们的存在……”他扭开头装出眺望驿道的样子,嘴角上正噙着一丝冷笑。

“那么……哥哥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啊!?”

出乎意料的问题顿时让王子哑口无言,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对……对不起!哥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哥哥你千万别生气!不要讨厌达芙妮!”王子一下子阴沉下来的脸让小公主吓坏了,她的匆忙从车窗探出小手一把抓住哥哥的衣袖,瘪着嘴呜咽着道歉,晶莹的泪珠也开始在眼眶里转个不停,有几滴都已经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

王子也被吓了一跳,他轻拍着小公主的手背赶紧安慰起来:“傻孩子!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怎么会讨厌你呢?哥哥可是喜欢你都来不及呀!总觉得有多喜欢都不够呢!好了,好了!乖……别哭了,不然我最可爱的妹妹成了小花猫,那可就不好看了。”

“真……真的吗?”

小公主抽泣着求证,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怯生生,可怜兮兮地望着王子,一下子让王子心痛极了。他连忙转向一边,深吸了两口气平静心情。这才微笑着答道:“当然是真的,我可爱的小公主,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以前!我五岁那年!”小公主突然嚷了起来,“你骗我说母后送来的绿豆糕是不能吃的怪东西,吃了一定会拉肚子,然后自己偷偷藏起来把它全都吃光了!”

“咦?”王子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涨红了脸。“我……我可不记得曾经作过那样的事。呃,即使……我是说即使做过,那……那个也不算……不算!”他拿出大人的气势企图狡辩。

“哥哥是坏蛋,说谎话是要长长鼻子的!”睫毛上犹挂着泪珠的小公主看来丝毫没有被那股气势压倒,她依然不屈不挠地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兴冲冲地指责着自己的哥哥。这让王子在大感尴尬的同时又不免有一丝欣慰。总算是有精神了!可怜的达芙妮。

就在这边的兄妹还在打打闹闹的时候,对面奥丁人的队伍终于缓缓在亚兰克人的视线内显出全貌。

在前面开路的全是清一色的黑铠骑兵。他们手持三丈多长明晃晃的混钢刺枪,躯干和四肢都用整块厚重的钢铠包裹,而关节仍用锁子甲,袖口带着连指的锁网手套,一直延伸到手肘,即使徒手握著敌人的兵器也不至于受伤。头部包在完整的头盔中,仅留一小缝供透气与观察,连身下的战马在胸口脖颈和后跨等的部位都用钢甲和锁甲包裹着,连四蹄都包上鳞片。身著如此防护的铠甲,恐怕大多数武器都再难对他的骑士构成威胁了。再加上挂在战马两侧的方盾和宽刃重剑,集团冲锋时可以依靠其强横无比的冲击力在瞬间撕裂敌阵,而在近战中凭借优良的装备也毫不吃亏。很明显,这是号称奥丁最精锐部队“黑色枪骑兵”中的一批。

帕扎尔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为骑兵统领的他对于像如此装备森严的骑兵到底需要怎样的战马才能与之相匹配是相当清楚的。奥丁战马惊人的素质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无论是奥丁还是亚兰克所在的罗尔德良,内陆地区几乎全都是一览无遗的平原,如果是在那样的地方打上一场遭遇战的话,想要覆灭这些钢铁怪物大概只能从战马上下手了,毕竟骑兵的本事全在马上,但是面对同样披带防具的战马,想要对其展开攻击的话,似乎得需要相当高的准确度才行。更何况像这样一支队伍,除非带领他的将军是个相当程度上的战争白痴,否则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脱离步兵和轻骑兵的护卫的……那么必须想一个办法,能把他们引诱到一个森林、沼泽、或是一个埋伏,也就是选择对己方较有利的地形……唉,真让人头痛啊!

对于帕扎尔将军的设想,我们无法评价过多。但有一点无疑是存在的,那就是他想的实在过于复杂了。像这样一支军队,大概也就只有奥丁皇帝陛下的近卫军里才有资格配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