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勿看
魏元忠向武则天辞行,向她说:“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时。”
武则天让他说说明白,当时张易之、张昌宗都在武则天身边侍候着。魏元忠指着他们说:“此二小人,终究是祸乱之根”张易之等听了,吓得屁滚尿流,赶紧下殿叩头,捶胸顿首,直叫冤枉。
魏元忠说罢叩首而去。女皇见魏元忠离去,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若有所失地说:“元忠真的走了吗?”
殿中侍御史王晙还想上殿替魏元忠说理,宗拦住他说:“元忠幸得全身而退,你再多说,引起皇帝震怒,不知该有多狼狈呢”王晙说:“魏公以忠获罪,我以义再奏,即使也被发配流放也再所不辞”宋叹曰:“我不能为魏公申理,深负朝廷啊”
魏元忠离京时,太子仆(掌管太子车與、乘骑、仪仗官员)崔贞慎等八人为他在效外饯行(因魏元忠兼太子左庶子)。张易之兄弟听说此事,便化名“柴明”投信铜匦,密告魏元忠与崔贞等继续谋反。武则天又令监察御史马怀素调查。武则天进一步认为魏元忠身为朝中首辅大臣,又在太子东宫任重要职务,他们生离死别,急中生变,可能做出不轨之事,因此想查出个水落石出。马怀素查案时,她同时派人监督、催促,以防保庇作弊。
马怀素很快上奏说:“崔贞等人仅为饯行,并无反状。”并提出让柴明出来与崔贞等人对质,武则天闻奏说:“我并不知柴明何许人,你也不必让他们对质,只要根据密状报的案情审理就可以了。”马怀素说,实情就是送行。武则天大怒,说:“你是想纵容他们造反吗?”马怀素说:“臣不敢魏元忠以宰相被谪,崔贞作为故旧相送,要诬陷他谋反,臣不敢这么做。西汉时栾布上奏敕免彭越,汉高祖不认为栾布有罪。何况魏元忠的罪名实情和贬官的处理都不如彭越重,难道陛下还要杀死送他的人吗?陛下自操生杀大权,欲加之罪,陛下就亲自断案好了。而如今既委臣审理,臣不敢不据实上奏。”武则天听后口气缓和了些,说:“你想一点也不加他们罪吗?”马怀素说:“臣愚昧无知,着不出他们有什么罪状。”
武则天见马怀素说得句句有理,对答如流,态度安闲,觉得应该是真情,便心中释然,不再审崔贞等人。
其实,武则天也自知宠幸张氏兄弟不好,但总以为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让他们陪着笑笑闹闹,自己愉快,也不影响大局。大臣们一般的劝谏,认为皇帝不该这么做,对张家兄弟看不惯,这她都能理解,也不怎么生气。然而魏元忠一个首辅大臣,自己又多年信任他,非要以死相拼,她也就不能容忍。加上张氏兄弟和密状告他造反,又有这么多人拿性命同他一同争斗,参与人又多是东宫太子的属官,那个苏安恒因魏元忠的事说得那么严重。因此,她才揪住不放,审个明白。魏元忠一国宰相,竟因张氏兄弟而遭贬,实不值也。
魏元忠因张氏兄弟问题获谴,但这个问题未得解决,“二张”仍为女皇侍幸,接下来仍争斗不止。
魏元忠是朝臣的领袖,他被贬放之后武则天对中枢班子再次调整。长安四年(704年),提拔韦安石知纳言事、李峤知内史事,二臣是女皇一手裁培的大臣,她放心得下。唐休是西陲老将,因他熟悉边情,用他为夏官尚书、兼幽州和营州等都督,又兼安东都护,也算是一位将相人物。以天官侍郎韦嗣立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他是前宰相韦思谦之子,韦思谦死时将二子嗣立、承庆托之女皇,他们都相继被武则天提到宰相位置,都很有才干。宋、桓彦范用为御史中丞、袁怒为右台中丞。崔玄韦亦为女皇一手提拔,现亦充宰相之列。姚元崇是平定契丹时露出才能,被武则提为凤郎的,后又为狄仁杰推荐,再提为同平章事,又委为相王府长史,并兼夏官尚书事。姚自称不宜任职相王府,任兵部尚书典兵马,更适全自己。女皇同意了他的请求,再授以娄武道行军大总管,再提为安抚大使,以备突厥侵扰。
张柬之是狄仁杰一南推荐的人物,武则天见他思想保守未知重用。后来姚元崇又推荐他,女皇听从,授为同平章事。此人已年过八十,果然被武则天料定,他进入宰相班子便在暗中拉人,以女皇年迈企图拥太子上台,逼女皇退位,恢复唐室,是武周王朝的一个掘墓者。
这些大臣中,以宋对“二张”看法最重,魏元忠被罢他表现也最为激烈。他是邢州南和(今河北南和县)人,很有才干,升迁也快。举进士后便出仕为上党尉,寻迁监察御史、凤阁舍人。居官清正、性格耿直,女皇重视他,提为御史中丞。他十分鄙视张易之兄弟,尤其因他们使魏元忠遭罢更为气恼。一次,女皇集宴,张氏兄弟坐在他的上首位,畏惧他的正直,便虚位揖之说:“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不坐?”宋则说:“才劣位卑,张卿以第一,何也?”天官侍郎郑景忙说:“中丞奈何卿五郎?”宋讽刺他说:“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非张卿家奴,何郎三有?”在场的官员除武三思外无不大惊失色,怕宋惹出乱子来。武则天也看到了当时的场面,但她深知宋的为人,便也没怪罪他。
宰相杨再思就不行了,他虽然也受重视,但对张氏兄弟却以谄媚为事。司礼少卿张同休是张易之的哥哥,经常召公卿举宴,一次在宴会上有人戏弄杨再思:“杨内史面似高丽。”再再思为取悦张家兄弟,竟当场反披官服,剪个纸由戴在头上,跳起高丽舞来,举座大笑。有人赞张昌宗漂亮,说:“六郎面似莲花。”杨再思则说:“乃莲花似六郎”
长安四年七月,张同休和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一起坐赃下狱,他们都是依仗张易之、张昌宗而贪脏获罪。因此,司刑贾正言、御史大夫李承嘉等人上奏,张昌宗被牵入赃案,应一同治罪。御史中丞桓言范又上奏:张同休、张昌宗共贪污赃款四千余缗,张昌宗免官。张昌宗奏说:“臣有功于国,所犯不致免官。”女皇问宰相们:“昌宗有功乎?”杨再思说:“昌宗以往合炼神丹,圣躬服之有效,此实莫大之功”女皇大悦,遂免张昌宗罪,官职照旧。张同休贬为歧山丞,张昌仪贬为博望丞。左补阙戴令言见杨再思谄媚,乃作《两脚野狐赋》讽刺他[ 《唐书》,《杨再思传》,记为《两脚野狐赋》,《资治通鉴》,卷207记为《两脚狐赋》。]。
到了年底,女皇病得颇重,一直住在长生院。宰相们一直见不到女皇,朝政大事也无法处理,病床边只有张氏兄弟陪侍。有一天病稍微好了点,宰相崔玄韦入奏建议:“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汤药。宫禁事重,伏愿不令异姓出入。”女皇仅表谢意[ 《唐会要?识堂上》,卷51,长安四年八月。]。大臣们皆知女皇病重,应以太子侍侧、大臣视疾,而仅让近侍幸在侧,易成大祸,心甚不安。
张氏兄弟也见形势急迫,女皇病重,一旦有变大臣们必然会杀害他们。于是,也于同党联系,准备利用侍侯之机谋乱。他们的行踪被大臣们觉察,有人便写出招贴,以示相警。大街上出现“易之兄弟谋反”的飞书。女皇仍不相信,也不理睬。到十二月十九日,许州人杨元嗣上书,说:“张昌宗曾召术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劝于定州造佛寺,则天下归心”。[ 《资治通鉴》,卷207,长安四年十二月。]女皇听后,命宰相承庆、司刑崔神庆、左台中宋共同鞠讯。
鞠讯后,宰相韦承庆上奏说:“昌宗款称‘弘泰之语,寻已奏闻’,准法自首者原其罪;弘泰妖言,请收行法。”意思是,虽有此事,张昌宗已经自首了,可免治其罪。
但宋却上奏:“昌宗宠荣如是,复召术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声称筮得纯乾,是天子之卦。昌宗傥以私泰为妖妄,何不执送有司?虽云先已奏闻,终是包藏祸心,法当处斩破家。请收付狱,穷理其罪。”女皇听后好久说不出话来。宋接着说:“傥不收系,恐其摇动众心。”武则天一时拿不出主意,便说:“卿且停推,俟更详察文状。”
宋退后,谏官李邕又进谏:“向观宋所奏,志安社稷,非为身谋,愿陛下可其奏。”女皇不听。
武则天只想保住张氏兄弟,就下诏让宋出京去审理幽州都督贪案;接着又让李峤出使陇、蜀。宋不去,向女皇说:地方罪案应由侍御史或监察御史去审,而陇蜀之地并无异变,他是御史中丞,按规定不应到地方管这些职外事。
司刑少卿桓彦范接着上奏:“昌宗无功荷宠,而包藏祸心,自招其疚,此乃皇天降怒;陛下不能加诛,则违天不详……苟逆臣不诛,社稷亡矣请付鸾台三司考竟其罪”接着,崔玄韦等也一起上奏。女皇再无退路,只得让法司议其罪。有司立即决定处以死刑。女皇犹说:“昌宗已自奏闻。”宋说:“昌宗为飞书所逼,穷而自陈,势非得已。且谋反大逆,无容自守而免,若昌宗不服大刑,安用国法”[ 《资治通鉴》,卷207,长安四年十二月。]女皇想让宰相们法外开恩,饶其不死,也受到坚决抵制。武则天没法,只好让张氏兄弟去御史台受审。
御史台上,中丞宋立于庭中审问“二张”罪案。尚未定谳,女皇派来使者宣布敕令,命特赦张氏兄弟。宋一见长叹一声说:“不先击小子脑袋,负此恨矣”事后女皇令张昌宗到宋家谢罪,宋拒绝,说:“公事当公言之,若私见,则法无私也。”张氏兄弟终于免得加罪。
武则天掩护张氏兄弟,朝内重臣与她当面争执,针锋相对。但她也不认为他们忠心耿直,是朝臣理所应该的作风,因此未见愠怒和加罪。她也知张氏兄弟有罪,但他们长期侍候自己,要杀他们也不忍心。她也知道,“二张”遭大臣嫉恨,全是自己追求晚年娱悦,宠爱他们所造成。因此,大臣们没有错,张氏兄弟也没有错。自己七老八十,只有这点要求,难道不应该吗?
久视元年(699年)正月,突厥兵在赵州吃了败仗而退走,当时在赵州的唐兵将领是吉顼和亲王武懿宗。回朝后,二人在女皇面前争功。吉顼相貌魁假,辩口如流,而武懿宗矮小伛偻口拙心浊。吉顼在女皇面前傲视懿宗,声气凌厉。女皇看了很生气,对吉顼严厉地说:“顼在朕前,犹卑我诸武,况异时讵可倚也”意思是说:“你在我面前还这么卑视我武氏人,何况平时,还让我怎再倚重你啊”过了几天,吉顼又来奏事,正要援正引今,女皇怒道:“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太宗有马名狮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后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挝,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挝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吉顼吓得惶惧流汗,伏地求生。又过几天,吉顼的弟弟犯了冒官的罪,连累吉顼被贬官,由天官侍郎、同平章事被贬为固安县尉。吉顼是女皇的心腹大臣,流着泪向女皇辞行,行前涕泣言曰:“臣钤今远离阙庭,永无再见之期,愿陈一言。”女皇很同情他,让他坐下来慢慢说。吉顼说:“合水土为泥,有争乎?”女皇说:“无之”。又说:“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争乎?”女皇说:“有争矣。”吉顼顿首接着说:“宗室、外戚各当其分,则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为王,此陛下驱之使他日必争,两不安也。”女皇听后,沉默一会叹口气说:“朕已知之,然业已如是,不可何如。”[ 《资治通鉴》,卷206,圣历二年正月。]
吉顼是女皇的心腹,此人平庸但计谋深思,女皇才把他提为天官侍郎、同平章事,位在宰相相之列,早晚问计。《通鉴》把武则天青年以铁鞭马,与君臣论立太子、诸武为王并立的事放到一起写,饶有深意。
吉顼被贬,临行前生离死别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说了一件事:即立李显为太子,表明嗣位给李唐,而又让诸武为王,这召驱使李、武两家将来发生宫庭斗争,这可是个大祸根啊。但是,这种矛盾女皇哪能不知道?这正是她这些日子思考着的一个大问题。然而,让她无法解决。诸武封王是她作为武姓皇帝必然的结果,也是她武周政权存在的象征,她怎么能去取消呢?取消了诸武的王爵,就宣告她称君的失败。而立庐陵王为太子,是满朝文武和她争斗多年的结果,她本人也矛盾重重,不得不如此,而且已成现实。她如果解决李、武两姓的矛盾?尽管她年轻时可以驯服狮子骢,驯不服不杀死,然而当年的锐气已不复存了,她已是七十六岁高龄的老人了
就在几天以前,她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武攸暨等诸武姓亲王立下永久和睦的誓文,在明堂敬告天地,保证世世代代不互相残杀。还命把誓文刻在铁券上,藏在史馆里。这种办法又能约束住谁呢?但她只能这么做了,再也无能为力。武姓外戚和李姓子女,都不是狮子骢,她不能用铁锤和匕首消灭任何一方。
其实她既立李显为太子,表示自己死后让李唐复辟,就已经向传统投降了。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也是她逊位前一直思考的问题。武则天是非凡的女政治家,有着跨越古人、跨越世俗的豪情壮志。由于她的智慧、能力和勇气,一直在斗争的风浪中前行;也正是在不断的斗争中产生了做女皇帝的非凡理想。既然形势逼迫她产生了这个愿望,又真的坐到了龙椅上,她就没想过再下来。她要做个历史上所没有过的女皇帝,而且要做一个超过前代任何皇帝的一代明君。然而,当她坐到那个龙骑上时,她已是六十七岁的老人,她的龙椅还没有坐稳,马上就产生了继嗣的问题。女人是没有世系的,不管是让儿子继承还是让侄子继承,最终都要失去自己的位置。让侄子接替做皇帝,大周虽存,但她却是李治的夫人,死后要同李治葬在一起,埋在李家的坟墓中。让儿子继承皇位,大周王朝立马取消,她建立女皇天下等于昙花一现。
她勇经大胆地设想,把男性世系向女性世氏改,断然把子孙们都改姓武。这样,不管子孙接替还是侄子接替,都还是武周天下,她就是武周开国皇帝,就是女人做出的第一个王朝。她这么做了,世俗认为太荒唐,即使改姓武的李旦,血管里流的还是李氏的血液,一旦她闭上眼睛,变成武姓的太子,立马会改成李姓皇帝。这让武则天苦恼透了,毫无办法总不能让社会变成母系,都让女人做皇帝吧她的女儿如真的做皇帝,恐怕李显、李旦抵不上女儿一根脚趾头。但她没有这么想,看来她也不是“彻底**者”。最终,既向男人投降,又向传统投降,在狄仁杰等大臣的反复争执下,还是把皇嗣让给了代表唐朝的李显,代表男人的李显。当时她就抚着狄仁杰的背说:“爱卿非朕之臣,乃唐社稷之臣耳”是的,这个问题自己无能解决。
但是,女皇仍然想挣扎。圣历二年初,就是在立太子半年后,又赐太子显为武姓,但这只是自我欺骗,现实中的一切都在改变,向以往改变、恢复:新设官职除掉,改周历为夏历,激烈反对女人做皇帝的官员也都不再整治,拥护李唐的官员充斥朝堂,武周成了一个废招牌,女皇成了唐朝的第四个皇帝,甚至成了李唐宫殿的值班人,等着真正的第四个皇帝来接替……
女皇改变不了这一切,她无力改变,她太老了,也无人帮她改变。所以,她也消沉了,消沉的表现是寻欢作乐。招来两个小粉脸,加上一个“奉宸府”,吃喝、赋闲、欣赏歌舞、游山玩水。朝野怎么说她也不管了,怎么骂她也不再生气。白天,一群游手好闲者陪她玩乐;夜晚,两个小儿陪在她的龙庆边,只要不把她的玩乐工具抢走,怎么都好说。
后来,一个叫苏安恒的大知识分子、大儒家连续向她的铜匦里投稿件,露骨地教育她,让她赶快退位让权。开始的语言还满柔和,仅为她设想武、李两家将来的局面怎样。武则天见他文章定的好,又想到了她的子孙和诸侄的关系。就召见了他,知道他是冀州武邑县的儒生,《春秋左氏传》和《周礼》弄得满熟,问他怎么处理诸子与诸侄的关系,闹了半天他只会背书,实际疑难也没有高招好介绍。于是,便管了他一顿丰盛的宴席,打发他走路了。但他仍旧要说话,再说话就不大客气了,就只有劝她让位了。这篇稿件是这么写的:
臣闻天下者,神光、文武之灭下也,陛下虽居正统,实因唐氏旧基。当今太子追迴,年德俱盛,陛下贪其宝位而忘母子之深思,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臣愚以为天意人事,还归李家。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必反,器满则倾。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万乘之国哉[ 《资治通鉴》,卷207,长安三年五月。]
女皇也知道嗣位是迟早的事,她不是已经明诏让李显接替了吗?然而她不能在有生之年逊位,那就是自我宣布武周灭亡,宣布由她奋斗几十年建立的女人当政的王朝灭亡,她绝对做不到。你们别着急,等着吧,等她死后再来恢复李唐社稷,那时她什么也管不着了。但别想让她睁着眼就来夺权,让她看着武周王朝覆灭,只要她还能上朝,能上朝指挥百官、控制军队,谁想让她退位都做不到。
神龙元年(705年),是武则天建立的大周王朝最后的一年,也是中国唯一的女皇去世的一年。这年,因女皇病重不能视朝,张柬之复辟势力乘其不奋发动军事政变,逼迫武则天退位,宣告大周王朝结束。
张柬之,字孟将,襄州襄阳人。少年时补进太学,后擢进士第,补青城县丞,但一直很不得志。永昌元年(689年),武则天征召贤良,同时受举者千余人,张柬之是其中之一,这年他已65岁。入仕后被女皇授以监察御史,后迁凤阁舍人,时因突厥默啜以女向大周求婚,女皇以武延秀娶默啜女,以解决民族纠纷。而张柬之思想顽固不化,也不懂民族关系,以华夏夷狄观念阻止之,被女皇放远州刺史。后迁为荆州都督长史。狄仁杰生前,女皇曾让他推荐宰相,仁杰一再推张柬之,称赞他“其人虽老,将相才也”因女皇未马上拜之为相,反被狄仁杰所怪。但把他调回中央,历任司刑少卿、秋官侍郎。长安四年九月,宰相姚元之出任灵武道安抚大使,行前女皇要他推荐可为宰相者,元之也推荐张柬之,称赞他:“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 《唐会要?杂录》,卷第919—920页。]当天便被召见,不久便拜他为相,张柬之已是八十老人。
然而,张柬之久有复辟之志。在接任原荆州长史杨元琰此职时,二人泛舟长江,言及武周**,议诸武封王之事,以匡复唐室为志,意气相投。杨元琰是虢周阌乡(今河南灵宝县)人,曾历任县令、刺史和都督等职,也深受女皇信任,曾累次玺书褒美。
张柬之做宰相后,就推荐杨元琰为右羽林军将军,对他说:“君颇记江中之言乎?今日非轻授也。”接着又以桓彦范、敬晖和右散骑常侍李湛为左、右羽林将军,使他们控制了禁军。张柬之一拜相即迅速进行复辟搞政变的准备。
桓彦范是润州人,以门荫调补三卫之一的右翊卫,狄仁杰曾说他“才识如是,必能自至远大”。为官历任监察御史、司刑少卿。以前文所述,当宋奏请将张昌宗治罪,女皇不许时,批评女皇“纵成其乱”,要求把张昌宗交付三司审判。又曾先后上十疏,奏请女皇赦免所有的政治犯,辞气激切,被女皇采纳。张柬之发动叛乱,他是一员干将,密谋先行控制军权,调为左羽林将军,共举政变。
敬晖也是狄仁杰向女皇推荐的官员,他出身于绛的明经,任为刺史。在突厥侵扰时,以保护卫州有功,被提升夏官侍郎(兵部侍郎)。后又迁升洛州长史。他也深为女皇器重,女皇巡狩西京时,以他为神都副留守,曾多次受到女皇的褒奖。长安三年迁升中台(尚书省)右丞,也是兵变的密谋等策划人,兵变前被张柬之迁为左羽林将军。
崔玄韦是博陵崔氏高门大姓,明经出身,历任尚书省库部员外郎、天官郎中、凤阁舍人等要职,长安元年超拔为文章左丞,是武则天晚年的宰相。此人异常清介,升任宰相后官员们都设斋庆贺。武则天曾因此以为他们要做什么坏事,赶紧又把他调回天官侍郎旧任。但见他居官清正廉明,再拜为相、兼太子左庶子。他建议斥逐“二张”,让太子、相王侍疾女皇。其弟玄升为司刑少卿,亦主张诛“二张”者。“神龙**”,崔玄韦亦谋其事者。
其首者乃张柬之,他大约在这五六年前就企图“匡复唐室”,入廷拜相后便专事谋叛。此人老而弥奸,他从控制兵权入手,当羽林军被控制后,又去策动靺鞨族的在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他问:“将军在此间几年了?”答曰:“三十年矣。”张柬之马上激励他:“将军击钟鼎食,腰悬金紫绶,贵宠当代,位极武臣,岂非大帝之恩?将军既盛大帝殊泽,能有报乎?大帝之子见在宫中,逆坚张易之兄弟擅权,朝夕危逼,宗社之重,在于将军;诚能报恩,正属今日
李多诈被其恶意蒙骗煽动,遂说:“苟缘王室,惟相公所使,终不承妻子性命”因即引天地神祇为誓。[ 《唐会要?京城诸军》,卷第1292页。]张柬之把他们找到一起秘谋,又进一步为桓彦范、敬晖、李湛鼓志,分别控制禁军各部、渐渐进入政变状态。
接着,已调为左林军将军的敬晖又问计于冬官(工部)侍郎朱敬则,朱敬则教他说:“公告假皇太子之令,举北军诛易之兄弟,两飞骑之力耳”叛乱者果取此策。北军是驻屯是玄武门的左右羽林军等禁军的统称,要兵变成功,必先控制北军。
张柬之还活动了许多人。如成王李千里,他也在张柬之的动员下“附会(陈)平(周)勃,竟兴明命”,“协谋宰相(张柬之)”。女皇的孙女婿、任典膳郎的王同皎,也参与其事,使其岳父升位。女皇的表外甥杨执一,时任右卫郎将也在张柬之的组织下“协心五王(指张柬之、崔玄韦、敬晖、桓彦范、袁恕已五人),戡剿二竖(指张易之兄弟)。奋飞北落,推戴中宗,嗣唐配天[ 《全唐文?(张说)赠户部尚书河东公杨君神道碑》,卷第2923页。]。太子婿右卫郎将杨慎交,也预闻兵变之事[ 《全唐文?(张九龄)故特进赠兖州都督驸马都尉观国公杨公墓志铭》,卷第3751页。]。
此外,武则天长安年间两度为相的姚元之,前固出使灵武,于神龙元年正月还京,张柬之等人一见便说:“事济矣”他是兵部老长官、资深望重,还朝即入兵变领导班子。
此外,尚有羽林军将领赵承恩、司刑详事冀仲甫、检校司农少卿翟世言等人,也皆参与政变。[ 《新唐书》,卷4,《则天纪》,长安五年正月。]
以张柬之为首的政变者采取兵变形成发动叛乱,密谋组织已久,打的旗号是“诛二张”,即谓“二张”“擅权,朝夕危逼,宗社之重,在于将军”,这是张柬之蒙骗李多祚的话。实际上张易之兄弟是两个小儿,虽然史书上也有“谋乱”的字眼,但他们既无兵权,又无依靠,拿什么去“危逼社稷”了飞书上说的“易之兄弟谋反”也却是有人在捣鬼。
总而言之,是张柬之以除“二张”为号召,发动军事政变,以恢复李唐天下,成就他的“匡复之志”,以便青史留名。
连他们自己也说:“诛易之兄弟,两飞骑之力年”怕是两个骑兵也不须要,张易之兄弟只会唱歌、写诗文,去一个披甲戴铠的武士,捉拿他们也足够了,何劳张易之这么兴师动众的。他所以兴师动众,是要推翻武则天政权,打倒武则天这位姓武而不姓李的女皇帝。她怕的是武则天,如果武则天不在重病之中,十个张柬之也难以成功。
神龙元年的大年初一,女皇已病卧不起,还下令赦天下,改元,这是女皇一生的最后一次以皇帝身份下达的诏令。他已多日不视朝,那个首辅宰相张柬之真是负恩之徒,女皇病重他不来看视,却鼓捣着搞变天游戏。张柬之看的很准,要的就是女皇帝卧病不起,女皇帝不知道他们的鬼蜮行动。
正月二十二日是张柬之发动政变的阴谋日。为此,他们还组织三路叛乱军:
第一种是主叛军。由张柬之亲率,崔玄韦、杨元琰、薛思行协从。率左、右羽林军及千骑五百人直至玄武门。目的是攻入皇宫,挟持女皇,如有抵抗,杀死也不足惜。
第二路是迎太子的叛军。由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率领,去东宫迎太子后,后到玄武门会合第一路。
第三路是警戒叛军。由司刑少卿、兼知相王府司马事袁恕已率南衙兵仗,以备非常。即在中央机关所在地的皇城警戒,临界控神都。
第二路军达东宫,太子李显闻兵变,疑惧闭门不出。女婿王同皎力劝:“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同愤,二十三年矣今天诱其衷,北门、南衙同心协力,诛凶竖,复李氏社稷,愿殿下速至玄武门以副众望”
太子李显以惊吓母皇为理由拒绝,他说:“凶竖诚当夷灭,然主上圣体不安,得无惊怛诸公更为后图。”
李湛也说:“诸将不顾家族以徇社稷,殿下奈何纳之鼎镬乎”并要求李显出来,自去阻止那些叛乱者。
太子只要出来,王同皎抱太子上马,至玄武门同张柬之会合。然后叛变女皇者拥着太子直趋女皇所在的迎仙宫,斩关而入。张易之、张昌宗在那里侍奉,听见动静出来看时,被张柬之命人拖到庑下(即宫门外小屋里)杀死[ 迎仙宫:即洛阳宫内元集仙殿,因有迎仙门,故又称该名。]。
然后众人又拥着太子进至女皇的卧室长生殿,张柬之又命叛军包围了起来。女皇闻声惊醒坐了起来,问:“乱者谁耶?”
谋乱者回答:“张易之、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诛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闻。称兵宫禁,罪当万死”
女皇明白了,见到太子李显就说:“乃汝耶?小子既诛,可还东宫?”
桓彦范说:“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太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
女皇又看到了李湛,他是女皇早年心腹李义府之子,便说:“汝亦为诛易之将军耶?我于汝父子不薄,乃有今日”李湛羞愧地说不出话。又看到宰相崔玄韦,质问他:“他人皆因人而进,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耶?”崔玄韦答道:“此乃所以报陛下之大德”说了这些话后,女皇已疲倦,便躺下复又入睡。
当日,张易之的兄弟张昌期、张同仪、张同休也被抓住斩首示众。
第二天,女皇下诏太子监国。诏书言:因身体不好,不料有人趁机谋反,因染风疾执政倦勤,故令太子监国云云[ 全文见《大唐诏令集?则天太后命皇子监国制》,卷第111—112页。]。是日,太子分十使到各州宣慰。
第三天,即二十四日,女皇下诏传位太子。第四天,李显即皇帝位。此时国号尚未改。以相王为安国相王,拜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以太平公主为镇国太平公主。李姓皇族被配没者,子孙皆酌量叙官。
第五天,女皇徒居上阳宫,由李湛守卫。女皇迁居,宰相姚元之痛流涕,张柬之说:“今日岂是啼泣时?恐公祸从此始”元之回答:“事旧主岁久,乍此辞违,情发于衷,悲不能忍。且日前从公诛匈逆者,是臣子之常道,岂敢言功;今辞违旧悲泣者,亦臣子之终节,缘此获罪,实的甘心”[ 《新唐书》,卷124,《姚元之(崇)传》。]当日,被贬为毫州(今安微毫县)刺史。
政变后,张柬之任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韦为内史,袁恕已同凤阁鸾台三品,敬晖、桓彦范皆为纳言。皆赐爵郡公。李多祚赐辽阳郡王爵,王同皎为琅琊郡公,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赵国公。其余参加政变的,都升官获奖。
政变的第六天,中宗皇帝李显率百官,到上阳官拜见女皇,给女皇上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此后,中宗每十天往视一次女皇的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