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广宁时家丁罗大被派到广宁打探情况,众人隐进树林吃干粮喂马。
掠过树梢发出“乌乌”声的寒风直钻五脏六腑,喂过战马后众人一口干粮一把积雪往嘴里塞,嘴一张寒风从喉咙里面灌进去,直达胸腔。坚硬的干粮嗝的喉咙火辣辣的,被冷风一吹感觉方而好了不少。
躺在雪地里头枕卧地的战马,赵行的眼皮不停地打架,实在是太累了,从太学跑到西平开始就没有安心睡过一次好觉。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喝:“起身备战”,赵行猛的一个激灵,昂起头颅从怀中取出带鞘的腰刀,右手握紧刀柄随时准备出鞘。
“起身备战,有马蹄声。”黑暗中罗左重复的话语让更多的士卒起身备战。
赵行俯身在雪地里侧耳一听,果然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只是逆风马蹄声听的不是很真切。
天气很冷,赵行的脑门还是渗出了冷汗,如果是敌人游骑突袭,己方很难逃脱,自己行军打战的经验太过缺乏,好在有罗左等人在一旁帮衬。辽东苦寒之地,造就辽东汉人性格极其坚毅,用积雪胡乱擦拭脸部后少年恢复了常态。
骑兵们很快做出了反应,战马被人牵到百步之外,士卒散开,以官道为中心隐在大树后面形成二个半圆,闪着幽光的箭头指向官道。
马蹄声越来越近,竖起耳朵倾听的赵行见只有数骑心房落了地。
来骑靠近树林马背上的骑士勒住了战马,借着微弱的亮光赵行看清来人的面目,原来是打探消息的罗大。
“来,罗大,先吃点干粮”少年撤下大木箭从怀里掏出干粮递给罗大。罗大也不管裂开的嘴唇拿起干粮就啃,吃的太快连打了几个嗝。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干粮,罗左说道:“大人,箭楼上打着上建奴的王旗,城内通明,我偷偷靠近城墙细细听了许久,城内喧哗一片,酒肉之香城外都能闻到,小人估计建奴在城中举行庆功宴会。”
待罗大说完赵行问道:“一路上顺利吗?有没有碰到建奴的游骑?”
“一路上并无建奴游骑,这么冷的天不要说人鬼都不会出门。”罗大努力吸着鼻孔,试图把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
和罗作等人商量过后,赵行决定连夜赶路,“好,既然建奴在广宁摆庆功宴,那我们就连夜出发,罗大你带着兄弟们歇息片刻就出发,为大队探查。如果碰见零星游骑全数宰了,万一有碰见大队人马立刻回归本队,千万不要和敌人硬干,罗左大哥,你带上几个兄弟后撤一里,为大队殿后。”刚才罗大到了跟前才被发现的情况让赵行警觉起来,派出了前哨和后卫。
“好叻,表少爷,放心好了,我们可是陆把总调教出来的,兄弟们的身手绝对不会比陆把总手下的哨马差。”罗大灌了口积雪,活动了手脚,点了十几个相熟的士卒准备出发。
十几匹战马踏着夜色飞奔而行,渐渐溶入夜色之中。
——————————————————————————————————
西平堡,还是哪个西平堡,只不过没有了往日的喊杀声,太阳还未东升,城中的情况也看不真切,笼罩在晨雾中的西平堡如同雾里之花。赵行的马快,快接近西平时赶上前锋。
城门大开,一股不详的感觉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众人顾不得心疼战马快速挥舞着马鞭,奔跑了一夜的战马发出悲惨的嘶鸣声。
众人还未到城门,战马嘶鸣声就透过重雾传入城内。
突然城中发出千万声振翅之音,接着西平堡上空出现一大片快速移动的乌云。准确地说那不是乌云只是千万只乌鸦组成的乌鸦云。
不管是大明人,还是建奴,或者北虏,没有人喜欢乌鸦,这种黑乎乎的飞禽往往伴随着灾难。像西平上空出现如此多的乌鸦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西平陷落了,尸体,只有成千上万的尸体才能吸引如此多的乌鸦前来。
万点金光簇拥着大半个太阳徐徐升起,视野很好,堡中空无一人。
“大人你看”一个骑兵惊恐地叫了起来,顺着骑兵的手指看过去,视野所及的城墙已经不是往日单调的青灰色,而是在青灰色上出现一条条耀眼的猩红。
“上城墙”赵行打头,二十余人飞一般地顺着马道上了城墙。
驰道,女墙,垛口,箭楼,处处披上了猩红;手臂,大腿,头颅,内脏,视野所及之处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
赵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格格”响个不停,泪珠地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找,分头找,看看还没有活口。”
赵行一声令下,先期到达的十几人迅速闪开,借着阳光寻找生还者。其实并不用花费多大力气,根本没有一首完整的尸首,别说生还之人了。顺着驰道,越接近城楼试图越多,层层相叠,犬牙交错,刀剑长枪连带着手臂散落在狭小的空间,让人无处下脚。
“找打罗大人了,找到罗大人了”箭楼传来罗大的呼喊声,呼喊声带着哭音。赵行垫起双脚从残肢断臂中穿越,飞一般赶往箭楼。
大明辽镇副总兵、西平堡主将罗一贵背靠箭楼,首级已不见了踪影,猩红的血浸满了半身衣甲,双手紧握的佩剑深深刎入脖颈,无头尸身早已冻僵,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冷的人窒息。
母亲早产而往,父亲更多的是希望赵行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无子的舅舅给了他更多的关怀,倾注了比父亲更多的爱。
舅舅给自己做了小木弓、木刀,教授自己如何骑马,第一次教授自己马战、步战,第一次给自己讲述兵马战阵,十岁生日时舅舅送自己的战马腰刀,第一次跟随舅舅卫国杀敌,一幕幕岁月在赵行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舅舅罗一贯在形象再脑海中无比清晰,有时憨笑,有时严肃,有时意气风发,有时眉头紧锁,赵行试图抓住一个个舅舅,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住,许许多多的罗一贵注视着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眼前,越行越远,越来越不真切,最后模糊一片。
“啊”赵行昂头长啸,长啸声嘎然而止,从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夹杂着豆大的泪珠在少年布满灰尘的下颚脖颈处翻滚着,去势不减溶入棉甲,染红了棉甲。
广宁城中激战少年受了伤,辽东大员全数撤回榆关,少年心中本已郁结一股气,此时被罗一贵的惨状一激,新疼旧伤一起迸发,再也支撑不住,进气少出气多,脸色如金纸。
“快,掐鼻下、虎口,拍后背,千万不能让他倒下,把淤血吐出来就好了。”老驿卒、罗左等人来的缓慢,刚到城门就听见城楼上传来一声嚎叫,仿佛野兽临死前的嘶鸣,二人听的真切,那是赵行的声音,连忙三步并一步赶上城墙,正好遇见罗大等人围着命悬一线的赵行手举无措。
“杀,杀,杀光建奴,舅舅,舅舅,杀光建奴。”悠悠醒转的赵行连声吼叫,少年低沉的声音、狰狞的面目无不让罗左心急如焚。
喊了几声,体力不济赵行又昏死过去。
“不要慌,这是悲愤过度,迷了心窍,找个地方静养几天就会没事,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安全的。”老驿卒手背往少年鼻下一凑,顿时心里有了底。
“有,有,离西平不远,有个杜家屯,那里远离官道,应该比较安全。”
“好,去杜家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