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摇曳不定,灯光把人的倒影拉的老长老长。
杜家屯的少年狗蛋好奇地打量着炕上的病人,父亲说他是个英雄,是大明的将军。
“哼”狗蛋鼻子发出轻微的不满声,父亲和那些军爷定是见自己年少哄骗自己,炕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是大明的将军,说不定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赵行的装备被堆放在屋内一角,战刀压着浑浊不堪的棉甲,殷红的血迹让人忍不住恶心,但是狗蛋丝毫不避讳,抓起刀鞘拔出战刀使劲一挥,感觉真好,如果自己也有一把如此锋利的战刀,当初绝对不会逃跑,一定会回头救出母亲和姐姐,狗蛋自信普通的女真人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狗蛋有个秘密,深藏在心底谁也没有说。
狗蛋经常和同伴们去后山玩耍,有一次玩抓人游戏,为了逃避追捕,狗蛋误入闻喜寺的塔林,看见一个光脑袋的大和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少年以为对方睡着了便起了作弄之心,用泥土在和尚脑光溜溜的脑袋上画了个大鳖,画完后怕和尚醒来找自己麻烦,狗蛋不敢停留,拍拍手飞似的逃离塔林。
逃回家中,越想越害怕,万一那和尚醒来发现自己脑袋上有个王八如何是好?转念一想,反正那大和尚没有看见自己模样怕他做甚,便心安理得睡觉去了。
过了些时日没人找上门,狗蛋彻底安了心,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日子久了就把此事抛之脑后。一日狗蛋去寺中送干柴,火头僧见柴火分量足就多给了个馒头,这可把狗蛋开心坏了,撒开双腿就跑,准备早点和家人一同分享,谁知走的太急在山门口和一个大和尚撞了个满怀。有些恼怒的狗蛋抬头一看,当即魂飞魄散,眼前的和尚正是前些日子被自己在脑袋上画王八的那位。大和尚没有多言,只是用手指指了指寺后塔林,便微笑着离开了。
从那以后,后山塔林便成了狗蛋去的最多的地方,只是好久不长,女真人占据了辽东辽南,山河变色,狗蛋全家和山下许多汉人一道被迁到海州屯田煮盐,屯田为百户一屯,其中汉人九十户女真人十户。汉人屯田,煮盐,织布无所不做,女真人则是杀人放火,抢鸡牵羊,无恶不作。女真人全副武装,汉人不准有任何兵器,连菜刀也要五户合用一把,如果汉人对女真人的掠夺稍有不满,立即被全副武装的女真人宰杀殆尽。
日子再难也的过,父亲和千千万万的辽东汉人一样咬牙硬挺着,谁知道年前女真人不知道发什么疯,疯狂地屠杀屯里的汉人,听说女真大头领嫌弃汉人浪费粮食,要求各地女真人杀穷鬼。父亲和狗蛋跑的快,窜入深山逃过一劫,娘和姐姐落后半步被女真人劈成了两半。
每每想到娘和姐姐惨状狗蛋做梦都想拥有一口快刀,大师傅教授给自己的那套刀法一直没有落下,等再长大些,一定去投军报国杀敌,为娘和姐姐报仇。
不知道当兵能不能拥有这样一套衣甲兵器,如果穿上棉甲自己肯定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想法在脑海中一闪,心头便如千万蚂蚁撕咬一般,再也不能稳定心神。也许可以试试看呢,反正也没有人发现,狗蛋把漏风的门板合上,蹑手蹑脚靠近屋角的衣甲。
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脱下身下的棉袄,又黑又破的棉袄说是棉袄其实应该叫两层破布夹着如纸一样薄的棉花而已。
腰刀,长枪,合力弓,两袋大木箭,武器被狗蛋一一摆放在地上,小心翼翼拿起棉甲,伸手弯腿套上。相比狗蛋的身材棉甲有些宽大,也比他预想中的要重一些。狗蛋拿起自己束裤子的布条试图把棉甲束紧一点,双手一用力“啪”布条断了,吃了一惊的狗蛋双手一摸,恍然大悟,原来棉甲里面还垫了铁甲,难怪这么重。
全身披挂的狗蛋拿起合力弓,屏住呼吸拉了两个来回,丝毫不觉得费力,要说对自己什么地方最满意那就是一把子力气了,泄了气的狗蛋放下弓箭拿起长枪,双手握紧枪杆使了一招大蛇出动,寒光闪闪的枪头如同大蛇之信诡异地上下抖动。
狗蛋上下左右打量着自己,觉得不错,和自己梦想中差不多,收回长枪站定,左手做了握缰绳的动作,仿佛自己纵马飞驰在战场上屠杀建奴,感觉真是好极了。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狗蛋忽然觉得脊梁发冷,猛地回头一看,炕上的少年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脸色苍白,眼光中透露出狠辣,牙齿更是被咬的“嘎本嘎本”响,狗蛋被吓的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
“横什么,这可是我家,你睡的也是我的炕。”狗蛋鼓起勇气瞪大双眼回敬炕上的赵行。
“杀奴呀。”炕上的赵行猛地扑了过来。
“救命呀。”狗蛋扔掉手中长枪掉头就跑,宽大的衣甲成了拖累,跑了两步就被赵行死命抱住。
抱住狗蛋的赵行死死扣住狗蛋,双眼圆睁,通红的眼珠仿佛要瞪出来一般,嘴里不停呢喃道:“舅舅,杀奴,舅舅,杀奴。”声音毫无生气,听得狗蛋毛骨悚然。
“去你的蛋”狗蛋双臂用力,猛地挣开束缚,肘部用力一顶,把赵行顶了个四脚朝天。
到地的赵行没有站起,嘴角不停呢喃:“杀奴”二字。
什么大明的将军,在狗蛋看来,这人八成是撞了邪。面目狰狞不说,还一个劲抱着自己喊舅舅,连自己舅舅都不认识,真是个怪人。
“哎,是你先抱我的,我才推你的。”,“哎,不要装了。”,“醒醒,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呢。”
连喊了几声也不见动静,狗蛋有些急了,走一步观察半天慢慢靠近,确定没有威胁后,走到赵行身边的狗蛋轻轻一脚踢出连忙后退两步,许久也不见有反应。
再次上前,掀起棉甲的下摆,半蹲的狗蛋先是探探了呼吸,嗯,还有呼吸。见对方无大碍狗,蛋忍不住有些鄙视,嘟哝道:“屁将军,还不如我狗蛋,一推就晕死过去,真是个脓包。”
仿佛听到狗蛋的嘟哝一般,赵行突然起身,大喊一声“杀奴呀、、、、”喊声久久不觉。
人吓人,吓死人,措不及防的狗蛋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再也不愿意和这个疯子再啰嗦,打开门板跌跌撞撞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