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快走吧。”
二人来到蜀郡刺史衙门,递了名帖,不一时,出来个文书模样的人,说道:“刺史大人有请!”
蜀郡刺史崔圆,五十余岁年纪,长得人如其名,一副富家翁的模样。那晚李玄在浣花楼弹琵琶,他也是评判之一。此刻在偏厢见了李玄,一张笑脸就像能绽放出没骨朵花似地,小眼也眯成了条缝儿。
“李道长,呵呵,本官可是等你多时了啊!直到今天你才来上任,呵呵,你这架子可是不小啊!”他打着哈哈,李玄哪敢殆慢,只好施了大礼,口中道:“李玄不懂规矩,还望刺史大人原宥则个!”
“哈哈,好说,好说!不过,本官是要罚你的,嗯,罚你为本官弹几首曲子!怎么样,就今晚吧。本官席设浣花楼,听说那曹大家也已回楼了,正好也为你小小地祝贺一下!”那崔圆嘻嘻哈哈地不谈正事,李玄心中暗暗叫苦不叠。看来这崔圆是个笑弥陀,不太容易对付的。
路上严尊也把崔圆的底细略略地交待了一番。崔圆乃大唐四大名门氏族之一,清河崔氏子弟,早年高中进士,一直是当京官。可谓是个官场老手了。如今外放在蜀郡,跟鲜于仲通表面上和和气气,其实暗地里并不融洽。鲜于大人总领剑南道兵马,兼任剑南采访使,而蜀郡,也就是原来的益州,是剑南道最大的州府,总领州县二十余个,是剑南最富饶之地。剑南的税赋,一半以上来自于蜀郡。而成都府商业发达,剑南的商税,更是多出于此。
在天宝七年,大唐的边镇节度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军政财权能够一把抓在手里。天宝年间,大唐天下分为十二道,节度使大多只以掌兵为主,兼理政事。而大州的刺史,仍然是行政上的一把手,在很多事情上,不容节度使擅权。这是李林甫精心设计出来的权力平衡体系。当时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像哥舒翰、高仙芝、皇甫惟明等,见了李林甫,仍是胆战心惊,丝毫不敢假以颜色。
所以这个崔圆,在剑南也算是一号人物。连鲜于仲通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李玄最头疼的便是官场权力之争。他在后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学教师,对那官场的厚黑,完全摸不着头脑。眼下硬着头皮,做了这么个芝麻大小的官儿,原想只是走个过场,拜见一下上官,便从此一心扎到道院建设中去,但眼下这崔圆,却出乎意料的热情,怎不叫他心里连声叫苦!
大唐对道教的管理,经过开元天宝的不断完善,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体系。这就是道门自设道官,但却置于各道州的管辖之下。李隆基一方面崇道,一方面也没有忘记东汉黄巾之乱、东晋卢循、孙恩之乱的教训,这些都是道教聚众作乱的前车之鉴。所以对道教门徒的管理,大唐可谓是史上之最。道在僧前,道教的地位虽高,但管理也是十分地严密。
鲜于仲通之所以让李玄补了这个“道门都教授博士”的小官,可能也是怕今后道院建成,凡事都好有个名义上的交待。可偏偏这官不是节度府直属的,而是落在了蜀郡刺史的直接管辖之下。所以他才会让人催着李玄前来履新就任。
“大人之命,小可岂敢不从?不过,李玄今日见了大人,领了文书,就算是到任了,以后还望大人多多指教。”李玄不得不做做官样文章。
“这个好说,一会我让人带李道长去崇玄学走走,见过生员,便算是就任了。再说,你在青城山,不是也见过刘真人了嘛,呵呵,这都好说。你道门的事情,自有威仪使在,本官也只是名义上管管而已。那个,今晚浣花楼,李道长可要再露一手噢!”崔圆的热情,完全不在官事上,而在风花雪月!李玄心道,把我当成卖艺的了!
他心中有气,眼下也不敢发作。只好由着衙门里的文书,会同严尊,一起离了官衙,前往崇玄学去上岗!
开元天间,李隆基诏令天下各州府,每州县都要修一座玄元皇帝庙,并于东西两京开设崇玄学。蜀中本是道教地源之地,而蜀人信道可谓是天下之最,所以成都府的玄元庙和崇玄学,无论在规模和人数上,都可算是天下州府之最。这玄元庙就在州衙之侧,供的正是老子,也就是在李唐被封为太上玄元皇帝的先秦哲人李耳。
李玄入庙,焚香而拜。这回他可是真心诚意地拜拜。老子,作为先秦道家,其实跟后世道教信奉的太上老君完全是两码事。李玄心想,我这拜的是哲学家老子,他的五千言《道德经》,无论如何,都是我华夏民族的文化遗产,拜拜他一点也不为过。
进了玄元庙后院,就是蜀郡的崇玄学了。道教威仪使本来也是在此办公的,可是刘真人兼领青城上清宫主持,倒是留下了一大片房子,李玄可以随意选几间作为办公之所。甚至还可以在此住宿。李玄听了崇玄学的学正,一位年愈五旬的老道士彭鹤年的介绍,当下便打定主意,不回节度府了,就在此住下,干脆把这崇玄学,当成在成都府的一个基地。
李玄在彭鹤年的引领下,看望了正在崇玄学内学习的百余名生员。这些人大都是儒生转学。只因本朝道学大兴,有意功名者可以道家四经科考入仕,所以这崇玄学的生员,都是准备明年,也就是天宝八年道举的学生。
李玄打量着这些人,年龄基本上都比自己大,有得甚至是四十开外。见了新来的教授博士,俱各恭谨执弟子之礼。李玄看得出,这些人恐怕没人相信自己有什么学问吧。
可是接下来,学正彭鹤年却将了李玄一军:“大人初任我蜀郡道门都教授博士一职,即为我崇玄学生员之师,循例,当于崇玄学内讲授道家四经,以正崇玄之旨,以解生员之惑!”
什么?要讲经?李玄一听就懵了!老庄文列四经,都是超级难的经典啊!我读起来都有些困难,还要我讲经???
可这老道,说得一本正经,还是什么“循例”,天经地义,哎呀,鲜于大人,你这下可把我害苦了!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原来这教授博士还真不好当,要玩真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