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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书说到张泽羽到了天津之后，请一干学生到起士林西餐厅吃饭。点完之后没用多长时间，菜就都上齐了。服务生罗里斯把菜品分开以方便大家取食。大刀小刃的忙活完之后，罗里斯一摊手，说了句“Essen－Sie－bitte。”之后，向众人点了一下头离开了。

众人谁也没有先动手，都看向张泽羽这边。张泽羽平时不吃肉，一次西餐厅都没去过，对于西方人吃饭的礼节虽然不能说是一点也不懂，可也仅限于影视剧作品中所见到的那些。他见众人都盯着他的餐巾，他自己也低头扫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餐巾，再看看别人桌上的，心中奇怪，这餐巾好看是挺好看的，可大家用的都一样啊。就算是想袖之而归，也不用盯着我这个啊，人手一个的东西。再一想，不对，这餐巾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才是。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规矩，长者不下筷子，别人不可以先开动的，西方人吃饭可能也是同样的规矩。可他们盯着我这餐巾看什么啊？等我先开动的话应该盯着我面前的这刀叉才对啊，莫非外国人吃饭的规矩是以餐巾为先？甭管是不是了，张泽羽先把餐巾铺上了。

果不其然，他这一铺餐巾，众学生也都纷纷铺上餐巾准备开始就餐了。“看来这是蒙对了，还好没出丑。”张泽羽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可转念一想，不对。自己眼下着急忙活的这摊子事忙活完了之后，下一步就要去美国了。真到了美国，再碰上这样的事，要是丢人可就不是丢个人的人了，再丢可就是丢国家的人了，咱中国有一位李中堂【注1】就已经够出名的了。看来回běi jīng之后得去找科克伦聊一聊关于礼节方面的事。

张泽羽盛了一碗红菜汤喝了一小口之后，感觉有种家乡的味道，怎么品这都像是俄国版的东北乱炖。他这么想还真没整错。这道菜在西餐厅里有固定配料，可到了外国的普通人家做这道菜的时候，那基本上就是家里有什么菜就放什么料。就算是没放红菜头，做出来颜sè不是红sè的，那也还是叫红菜汤。问题是，别看张泽宇是东北人，可他并不喜欢吃东北乱炖，因为里边放排骨，他也不太喜欢喝这红菜汤，因为里边有牛肉。喝完一碗之后，他就不再盛了，转而开始喝起汽水来。

张泽羽不说话，在座吃饭的学生们都遵照古礼，食不言寝不语。他们都吃习惯了西餐了，刀叉用的都不错，可是徐川和程战衡这小哥俩是第一次玩这家伙，动作很笨拙的。程战衡在调戏一块牛排的时候，也许是用力过度，也许是餐盘太滑了，竟然把牛排给切飞了。这时候邻桌传来一阵笑声，张泽羽顺势看去，几名外籍军官好像正在议论他们。可惜他们说的不是英语，张泽羽没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只好问同桌吃饭的学生们，“他们说的这是什么语？谁能听懂么？”

“先生，这是意大利语。”北洋医学堂的一名学生回答说。

张泽羽马上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北洋医学堂的这名学生见张泽羽起急，害怕他和邻桌的外国人发生争执，就想息事宁人，“这，先生，还是别问了，咱们吃咱们的吧。”

“不用担心，我又不跟他们打架去，你快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什么？”

“我对意大利语只是略懂皮毛，他们说的又太快，只能听懂个大概。他们说的好像是，黄猴子上了餐桌也不像文明人，像我们这么野蛮的民族就活该被他们打败。”

张泽羽听完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当然一笑，“哎呀我去，我当他们说什么呢，原来是说这么当子事。面条国好像也就这一件事值得显摆显摆，可惜他们还显摆错了地方。”

徐川在一旁配合的接话问，“师父，你怎么管意大利叫叫面条国呢?莫非这里边有什么出处？”

“这话得先从餐具说起。这帮面条刚才笑话程长安不会使刀叉，他们以为会用刀叉了就算是文明人了，这是典型的土鳖见识。话还得从元朝的时候说起。那时候有个叫马可波罗的意大利人来了中国。来了之后他就傻了，啥叫物华天宝，啥叫人杰地灵，当时的欧洲各国和咱中华一比较，那简直就是原始部落啊。不说别的，光吃饭就给他吃傻了。马可波罗在中国呆了几十年之后，回欧洲了，写了回忆录，叫《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当时在欧洲非常流行，意大利人想把书上介绍的中国美食都做出来品尝品尝，奈何手艺不jīng，就学会了最简单的面条。咱中国人没把面条当什么事，可这东西在欧洲一出来，那就逆天了。专门有这么一伙意大利人，走遍欧洲的各个角落，要么摆摊，要么开饭馆，专门卖面条。当时的欧洲，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你要说你没吃过面条，你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徐川又问，“师傅，那这和餐具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啊。但是欧洲人用的餐具就两种，一种是刀，一种勺，没叉子。吃面条的时候肯定不能用刀子和勺子吃啊，他们就用手抓着吃，吃完了再用嘴唆了手指头。老百姓们关起门来自己在家这么吃没事，可是这帮子贵族聚餐的时候这么吃就不好看了啊。因此，他们才在餐具中加上了擦子，最开始是专门用来吃面条的。”张泽羽一边说还一边模仿，给在坐的各位都逗笑了。

“我咋说这几个面条显摆错地方了呢？不是就这一个面条的事。早在面条使用叉子之前，咱老祖宗就用过那东西。商周那会咱中国的贵族也是用刀叉吃饭的。可你要知道这刀叉是个什么玩意？武器啊。咱老祖宗感觉饭桌上用这东西，太野蛮，不好看。斯文人怎么能用这东西吃饭呢？慢慢地就改成了用箸吃饭。大概是到了明朝的时候，因为‘箸’和‘住’同音，有停住不前的意思，不吉利。就管‘箸’改称为筷子了。【注2】这帮面条拿咱们都不玩的玩意到咱面前来显摆来，要不咋说这帮子面条土鳖呢。欧洲这些大国中，就数他们最不行。”

温士林这时候接过话茬，“听凌云先生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己亥（1899）年的时候，意大利人见英法俄德等过皆在我过强行租地通商，也派来几艘破军舰，给我国下了哀的美敦书【注解3】要求租借三门湾。大家都知道，当时适逢甲午惨败过去没几年，北洋水师的老底子都折光了，主力舰只有新买来的两大三小那么五艘舰【注解4】。当时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问叶大人【注解5】，能打得过他们不。叶大人一打听，说是来了六艘船，真正能打仗的兵舰就两艘二等巡洋舰，剩下四艘都是商船。真打起来，海天号和海圻号这两艘大的都不用动，只把海荣号、海筹和海琛号派出去就能收拾了他们。běi jīng那边马上回复意大利，玩蛋去。结果五月份的时候，北洋水师刚一出海，意大利海军就升火起锚回家玩蛋去了。”

众人大笑之后，张鸿浩问温士林，“庚子年的时候，攻打水师学堂的有意大利军队么？”

“有他们水师学堂就丢不了。吃饭这几个应该都是仗打完了他们才来的。打仗的时候就běi jīng城的使馆区里有45个仪仗兵，从头到尾好像就没从使馆里出来过。八国联军要是都像意大利军队这样，咱大清就不用赔这四万万五千万两银子了。”

徐文同这时候接过话茬，“这事我知道。阿非利加州（非洲的全称）几乎尽数都沦为欧洲列强的殖民地，仅阿比西尼亚（埃塞俄比亚旧称）一国主权尚能dú lì。盖因其有幸遭受到了意大利的入侵，从乙未（1895）年打到丙申（1896）年，使用大刀长矛骑鸵鸟的阿比西尼亚人竟然把使用快枪大炮的意大利人给打败了，还得到了意大利的战败赔款一千万里拉。（听起来挺多，其实里拉不值钱，当时也就大概相当于10万英镑）”

张鸿浩听完之后，一叹气，“哎，庸臣误国啊。”

温士林不解地问，“不知轮扉何出此言？”

“意大利人都送上门来了，干什么不打啊？要是当初和意大利宣战，咱大清是不是也能提前捞回来点回头钱。”

众人一片大笑。只有张泽羽在凝神思考，若是没有三门湾事件，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庚子国变，若是没有这次意大利人的退缩，或许，冈毅【注6】也不会那么轻视西方列强，进而忽悠慈喜放纵义和团。这福祸之变，还真的是说不清楚。

【注解1】：1896年6月李宏章出国访问欧洲，8月到了美国。在参观美国国立图书馆的时候突然想抽烟了。熟悉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李宏章的烟瘾很重，而且是什么时候想抽就什么时候抽，根本就不管时间和地点。即使是在慈禧面前一样照抽不误。访问欧洲的时候，各国君主虽然都挺烦，但是谁也没跟他说不许抽烟。没想到到了美国，大领导们都没说话呢，小小的图书馆管理员竟然跳出来制止他了，不许抽~！（要不怎么说图书馆管理员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详见首届麻将世界杯冠军简历，本朝太祖简历，首位中国诺贝尔奖得主简历、前世界首富简历）

李宏章问陪同他的美国zhèng fǔ领导们，这帮领导都说他们也管不了这图书管理员，人家不让抽，他们也没辙。这事让李宏章挺奇怪，也挺郁闷。奇怪的是国家领导人竟然连个图书管理员都管理不了，郁闷的是烟瘾犯了不然抽憋着难受。好不容易熬到参观结束，出了图书馆，他在门口吐了口痰。一来是真想吐痰，二来是为了出口气。没想到两个值班的图书馆工作人员立即将他拦住，责令他去擦。李鸿章哪会干这种事？他示意随从的人去帮他擦。但值班的工作人员不同意，坚持要李鸿章本人去擦，僵持的结果最终以罚款了结。

【注解2】：明代陆容撰《菽园杂记》。卷一云：“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箸’为‘快儿’，‘幡布’为‘抹布’......此皆俚俗可笑，今士大夫亦有犯俗称‘快儿’者。”

【注解3】：最后通牒的意思，拉丁文音译。

【注解4】：这五艘船分别是海天号、海圻号、海荣号、海筹和海琛号。两大是指海天号和海圻号。两舰为英国进口的姐妹舰，配置相同。排水量4300t，航速24节。舰长129.3m，宽14.2m，吃水6.1m。装备2门203mm主炮，10门119mm副炮，12门47mm副炮，4门37mm机关炮。另有鱼雷发shè管5具，人员编制445名。其余三艘是从德国进口的姐妹舰，配置相同，排水量均为2950吨。这里之所以给出了海天号和海圻号的详细数据，是这两艘船在后边还有重头戏。

【注解5】：叶祖祖圭，甲午之后任重建后的北洋水师统领。甲午海战时任靖远号管带。大海战中“靖远”号遭到rì本游击队吉野号等4舰的围攻，中弹十余处，“水线为弹所伤，进水甚多”。叶祖珪一面指挥战斗，一面命令水手堵漏。战至下午5时，“靖远”舰终于将漏洞堵住。此时在部下刘冠雄的建议下，叶祖珪下令升起司令旗，代替桅楼被毁无从指挥的“定远”指挥全队，于是“诸舰随之”，北洋水师声势复振，rì本舰队因天sè已晚，怕威海港内的北洋舰只赶来增援，于是伊东祐亨便于17时40分左右下令全队撤出战场。因而北洋水师残存诸舰才得以退回威海，叶之功劳甚大。

【注解6】：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