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济当先拉开舱门,回头对陈到说道:“叔至,去取些……”突然话说到一半脸sè就变得痛苦和不解,就这么面朝甲板直直到了下去,身后的陈到借着尚未全部暗下来的天光和不明亮的火光看到了徐济的后背浸透鲜血,从船舱里跳出一个长相平凡的汉子,他手上的短刀还带着血迹,显然是埋伏许久悍然出手。
陈到手掌摸着自己的佩剑,指节已是隐隐泛白,显然已经愤怒之极,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身材不甚健壮的汉子,不敢轻动。陈到能感觉的到,眼前这个汉子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气息,显然是刀头舔血惯了的杀手,此人眼神中一片冷淡,显然并没有因为目标是孩子而有任何波动,只怕也算得上冷血无情。陈到还不敢动手,徐济横在两人之间不知死活,但是陈到知道自己等不起,看徐济背部血越来越多的涌出来,陈到知道再不动手,就算徐济还没死也被拖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陈到箭步前冲,顺手拔剑前撩,显然意在逼退这个杀手,但是这种招数显然不管用,虽然手持短刀,但是这汉子显是手头功夫不浅,更兼用心险恶,也不顾陈到剑及,只是浑不在意的刺向倒地的徐济,陈到不得已变招替徐济格挡,但这一变招便失了先机,随即这杀手便是招招都对着徐济,全然没有半点守招。
然则这对于陈到来说他毫无办法,正所谓兵法上的攻其必救,显然徐济是陈到的破绽,更有几次为了替徐济挡下刀刃陈到几乎自己受伤,陈到也算是明白了,这杀手身手虽然还不及自己但是相差不多,自己如今受制于人,船上此时的船工不是吃饭去了也都遭了这汉子的毒手,只怕没有人能够搭一把手。
陈到念及此处,眼神中突然凌厉的闪过一丝寒光,立刻再变招,这一剑也是全无退路的招数,显然是存了以伤换伤的心了,这汉子一看陈到来势凶猛倒也不紧不慢的踩了半步转身,右手以短刀一格,伸出左手就要去抓躺在血泊中的徐济。陈到看得真切,当真是目龇yù裂,大喝道:“贼子敢尔!”手头也是急忙变刺为横撩,这汉子倒也不急不燥,收手又进半步短刀玩了个花活,绕开了陈到的剑锋就要抹在陈到的手腕上。陈到眉头一皱,不退反进,右手剑招不停,左手顺势往那汉子的手腕抓去,这汉子一看没有半点便宜也是识趣收招。
这短短的十息之间来来去去打的陈到越发心焦,徐济怕是撑不到那么久,之前的大喝荀匡大约也能听到,但是他的船舱过来也还有不算短的距离,自己若还不能擒杀此獠,少主只怕…………陈到不敢再想下去,面沉如水的再次挺剑直刺,杀手仍然不顾忌自己的空当,只是这时,终于意外发生了,原先一动不动的徐济踉跄的转过身来,满是血污的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让陈到都害怕的杀意来,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单纯的杀意,双唇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没有血sè的干燥,紧紧泯在一起,徐济勉强的避过了刺来的短刀,反手狠狠的抓着刺客的手,声音干涩低沉的出口:“还…还不…动手!”
徐济本来就是重伤之身,更兼是六岁孩童,绝对抓不住刺客,但是徐济的神情和起身已经给了陈到足够的时间,因为这刺客显然没有看过从如此年幼孩子眼里显现出来的冰冷杀意,这么一息的呆滞对于陈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不带半点犹豫的刺进刺客的胸口顺手还夺过了被徐济抓着的那只手上的短刀抹过了刺客的脖颈,这刺客神sè震撼的仰天便倒,与此同时,徐济也面露洒脱的笑意倒了下去。
徐济仿佛陷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前世今生的人不断在他眼前重组幻灭,他努力的寻找出口,但是四周一片漆黑。眼前不断出现的人xìng模糊影像,有的清晰有的却始终看不清面貌,他想要触碰,却始终够不到。
而现实,他已经昏迷了五天了,船队也终于在荀匡的重压催促下紧赶慢赶的到了襄阳,也幸亏是水路,若是陆上,绝无可能这么赶路。
“叔至,文烈如何了?”
“师叔。”
“不必多礼,先说说大夫怎么说的。”阻止了陈到行礼的荀匡显然也十分在意徐济的状况。
“是,师叔。大夫说,失血过多,再兼之又自行行动,虽然没有伤及脊骨,但是…………恐怕要看少主自己的意志了。”
荀匡长长叹了口气:“愿天可怜见,文烈何至于如此苦命。叔至你看着他,我写信给文若。”说罢转身走了。
而床上的徐济面sè苍白,眉头紧皱,似乎痛苦非常。
梦境似乎意外的长,徐济还是没有找到解脱出来的办法,渐渐的徐济开始安静下来不再试图疯狂的寻找出口,他安静的待在原地看着如同重现一般的这些画面。
抵达襄阳第三天,不速之客拜访了陈到,这个人对于陈到来说并不算完全陌生,她是被自己少主气的跑掉的“少主母”。
“他,怎么样了?”陈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么问道。
“少主伤的不轻,只怕,很难。”陈到回答道。
这小丫头听完陈到这句话脸上神sè瞬间变了:“你是废物吗?连自己的主子都保护不了吗?徐济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找了你这样的护卫?”虽然言辞锐利,但是陈到无从反驳,的确是自己疏忽才导致徐济受了这样的伤,自己确实没有资格辩解。
说完这话的小丫头愤愤的“哼”了一声之后就吩咐跟着她的人接管了徐济所在这只船的护卫工作,随即又对陈到说:“叫荀匡那个混蛋过来。”
陈到愕然,小丫头看他毫无反应又是不满的大声道:“还不去?愣在这里做什么?”
陈到只得无语的离开,小丫头独自进了船舱。
眼前的徐济因为背部中刀不能仰卧是以看不清脸sè,但是从厚厚绷带中透出来的血迹却仍旧是刺眼的暗红。小丫头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快步走到床边,却又不敢动手去触碰。只是在床边坐了下来,恶狠狠的呢喃着“登徒子”却一边抹着眼泪。
幸好这样的事情没有持续的太久,不到十息,荀匡就在陈到的知会下急忙赶了过来。
显然,荀匡是不敢怠慢这位大小姐的。
“伊宁小姐,你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小地方来?”荀匡也是一脸的迷茫。
“哼,我不来,他都要死了!你是怎么保护的?荀文若不是交代你好生照管吗?他出了什么差池你能担得了吗?”小丫头照脸就是一通数落,荀匡一如陈到,无言以对。
“本小姐刚刚到襄阳就听闻他出事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话都没能说完小丫头就哽咽的说不上话来,这个仅仅比她大一岁的自己人就那么动也不动的倒在床上,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只怕谁都会当做已经死了。
“荀匡,你下去,这段时间,我来处理这边的事情。”小丫头身边的一个护卫头领模样的人对荀匡说道,荀匡急忙拱手还礼退了出去。
这边的陈到见荀匡这样的作势也深深不解:“师叔,你这是为何?”
荀匡深深看了一眼徐济的舱门,叹了口气:“叔至,万幸这丫头没有太深计较,否则你我怕是都难逃一死,你家少主倒是颇有几分道行,你别看那个小丫头年纪小,却是背景不小,似乎还对你的少主情有独钟,有这个丫头在,文烈不会有事了。”
陈到摇了摇迷茫的脑袋,显然没有明白。
荀匡拉着陈到走远了些,看看周围没有人来,方才说道:“这丫头来历不明,但是家主交代我必须恭敬相待,我估摸若非皇族就是什么隐世的家族,只怕权势能耐都不小,那个刁蛮的丫头似乎是甚为得宠的后辈,你看跟着她的护卫,一个个都是内敛之极的,显然是老江湖了。再说了,文烈也不知使了什么本事,这丫头如此爱护文烈,嘿嘿,文烈怕是有难了。据闻这个丫头还有个姐姐,当年她姐姐的那位也是饱经磨难,不过文烈定然不会有xìng命之危就是了。”
看着陈到还是没有明白,荀匡也不再解释,拍着陈到的肩膀说道:“没事了,总之,不必担心就是了。”
之后的三天,徐济的船舱不许任何人接近,所有一应用度都由一个一脸yīn鹜的中年女子来安排,甚至就连陈到都不许接近。
而徐济依旧昏迷,小丫头在边上亲自照料,说真的,这是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这么照顾人,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她也只愿意照顾这个总是想把自己推开的登徒子。
小丫头一边用湿巾擦干徐济脑门的虚汗一边呢喃着:“登徒子,你的xìng命是我救回来的,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别想逃跑,本小姐就是找遍天下也要把你找出来的。”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明媚的微笑,笑着笑着却又开始哭泣,哭着念叨着:“你不许死,你死了我会哭的,我不想哭的,徐济,你不许死。”
而这一切,徐济全然无知。他的幻梦里出现了一道光芒,可是他却怎么也都够不着。那道光芒很细小,却是唯一的光亮,迷蒙的黑暗里浮现出的是一张小脸,徐济知道她是谁,但是他却突然的不想接近那道光了,因为这张脸,属于正在他身边照料他的伊宁。
幻梦里徐济开口道:“是你的话,那我就不要醒了,我承受不起那样的爱护,宁儿,我连自己都不能保护,你,我不想你受伤害。”
说完徐济反身沉入了黑暗里。而那张脸却幻化chéng rén型,紧紧跟在徐济身后,不远不近的这么跟着,徐济没有回头:“放过我,我不想承担。”
这个影子也同时开口了:“为什么不敢承担?你害怕?”
这声音,赫然也是徐济!!!
暗影里的徐济开口道:“我不想给我做不到的承诺,我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和感情。“
泛着光的模糊人影发出一声嗤笑:“你害怕了,你不敢。不要找什么借口了,我就是你,你想的我都能清楚了解,对自己,你想隐瞒什么呢?你明明是喜欢她的嘛。”
暗影里的徐济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可怕的刺激一样的勃然大怒道:“你给我闭嘴,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一个不完整的我而已。”
“我不完整,你也一样。”这个人影倒是半点没有脾气也似的笑着说道:“我是光,你是暗,我们本是完整的一体,你要强行的分开把我们当做两个部分也无所谓,但是你,没有我,你也不完整。”
暗影里的徐济发出了恣意的笑来:“那又怎么样?我是我,你是你,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做!”
“你别逃避,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不敢接受是因为你害怕承担,你不也是为了她好吗?你没有完全堕入黑暗,因为你还有感情,还不够自私!”
暗影里的徐济似乎瞬间软化了:“是,我还没有清楚分开两个部分。”
“接受,你不适合当一个纯粹的混球。”说罢光影就直直刺进黑暗里,两个光影迷蒙的混合成徐济的模样。
“我是该直面我的新生了,逃避,也逃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