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家中这两年来可都安好?”曹胤一边享受着小丫头乖巧的捏肩捶背,一边微笑着问到。
“其他都还好,就是二老爷他们太欺负人了,老想着占咱们长房的便宜。”小丫头的鼻头微微皱起,像小兔子一般可爱:“对了少爷,您今天一回来就打了那个孔老头儿,他们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又来敲诈咱们?”
曹胤眼睛弯了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到:“你放心,咱们这次打人,谁也敲不了咱们,再说了,打人的是孔老儿自己,和咱们可没关系。”
“是哦。”小丫头的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一边努力摆脱着少爷的捉弄,一边笑嘻嘻的回应着,这次少爷不知道使了什么魔法,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孔老儿自己抽自己的脸,说起来,这次少爷真的没打人呢!
当然,那两个护院断腕的事情,已经被她自动的从脑海中过滤了。
想了一下,曹胤又问到:“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小三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还差点儿被饿死?”
小七一听这件事就嘟起了嘴,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顿时鼓了起来,气呼呼的说到:“还不是那个二老爷,他非要姐姐把家里的田契交出来,姐姐不肯,他就说要把姐姐活活饿死,姐姐都被关了三天了,要不是少爷你及时回来……呜呜。”说到这里,小丫头脸上泛起后怕的表情,眼中也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雾气,似乎是这时候才知道了害怕。
曹胤急忙拍了拍她的背心,安抚一下她的情绪,然后奇怪的说到:“他们用什么理由叫小三交出田契?难道这件事老nǎinǎi不曾过问吗?”
说到这里,小七的身子忽然滞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到:“他们,他们说姐姐侵吞主家家产,如果不把田契交出来,就是犯罪。”
“什么?”曹胤皱起了眉头:“这田契是我临走前亲手交给小三的,为什么要说她侵吞家产?”
他和这两个小丫头相依为命十几年,绝不相信小三会吞没自己的财产,倒是那两位贪得无厌的叔叔,这些年来没少干这种事,所以他相信,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的内情。
果然,小七脸上也浮现出愤慨的神sè,又接着说到:“还不是二老爷家的那个老巫婆出的坏主意,她说要把曹坤过继给长房,以后曹坤也是长房家的家住了,所以咱们家里的房租地契全都应该交给曹坤来掌管,姐姐不肯,他们就说姐姐霸着长房家的财产不肯拿出来,肯定是贪墨了主家的财产,要狠狠的处罚姐姐。”
曹胤捏了捏下巴,过继?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只是这关系到香火继承的问题,莫非家里的老nǎinǎi老祖宗们就任由他们这样随意折腾?
“那老nǎinǎi对这件事怎么说,她也同意了?”曹胤有些玩味地揉着下巴,又问了一句。
小七再次嘟起了嘴,气鼓鼓的说到:“老nǎinǎi没有反对,他们这次给的理由很充足,说少爷是长房的独苗,现在参了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不测,为了给长房留一盏香火,他们才忍痛让那个纨绔少爷过继到长房来的。”接着她又补充到:“其实他们那点儿心思谁会看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是打着咱们长房那两百亩田地的主意,少爷,这次您可千万不能再被他们骗了,没了那二百亩田地,咱们长房可就真的要垮了。”
曹胤看着小丫头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窝心的笑了起来,到底这才是自家人,总是为自己这个少爷考虑着,为了表示奖励,他又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尖。
这次小七终于意识到少爷是在捉弄自己了,连忙摇了摇头,把他的咸猪手赶开,然后瘪着小嘴儿气呼呼的说到:“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那二百亩田地可是咱们长房最后的希望了,你可千万不能让它落到二房手里去了。”
“你放心吧。”曹胤越看小丫头装出来的怒意越觉得可爱,连手被打开也丝毫没放在心上,一边锲而不舍地去捉她的鼻头,一边轻笑道:“该是我们的东西就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二房三房抢了这么多年,这次总要叫他们吐些出来才行的。”
小气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惊奇地听着自家少爷的话,她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这么有信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现在的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脸上那坏兮兮的笑容,却给人带来了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看来军营真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小丫头不由得这样想着。
就在两人一边闲话一边打闹的时候,床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呻吟,曹胤急忙转过头去,却正好看到那双刚刚睁开却带着雾意的眼睛。
“少爷……”床上的女孩强心底的激动,连话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小三。”曹胤体贴的弯下身去把她扶了起来,靠在床头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心说到:“好了,少爷回来了,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啊。”
小三紧紧闭上了眼睛,似乎害怕这是自己的一个梦境,两滴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过了半晌她才把头轻轻靠在曹胤的肩膀上,压抑着心底的悲伤低声呼唤道:“少爷,您回来就好了,我真怕自己这次撑不住了,呜呜。”
曹胤搂着她单薄的身子,只觉得心头一阵发酸,这么好的女子,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怎么就舍得伤害她?
看来这次回家,倒不像是一趟轻松的探亲之旅,这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平静的曹家,私底下却是波涛暗涌,如果自己这次不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好再走,那以后怕是也回不到这个家了。
心底暗暗拿定了主意,曹胤又把目光放到了柔弱的丫环身上:“小三,你先喝点粥吧,你三天都没吃饭了,小心别饿坏了身子。”
小三顺从的点点头,然后曹胤便从小七手中接过了放在桌上的那个碗。
一看到碗里的白粥,曹胤顿时就沉下了眉头,压抑着怒气问到:“小七,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碗粥这么清?”
小七吓了一跳,有些惶恐的回答到:“少,少爷,家里已经没米了,这些粥,这些粥是缸里最后一点儿白米了。”
“什么?”曹胤浑身一震,他简直不敢相信,富丽堂皇的曹家大院,宅里的长房家中居然连白米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曹胤眯起了眼睛,心中一股狂暴的情绪涌动出来,虽然他没有责骂,但那股无形的气势却已经从yīn沉的面孔中透露出来,就连对面的小七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那双大大的眼睛吓得眯了起来,身子也不自然的哆嗦了一下。
曹胤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似乎吓到了小丫头,连忙收敛起心底的那股怒气,再次问到:“家里不是还有一间酒楼和两百多亩地吗,为什么连口白米饭都吃不起了?”
小七支吾了一声,把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了小三,小三叹了口气,在曹胤怀中撑起身子说到:“少爷,这不关小七的事,咱们那家酒楼生意一向不好,年年都在亏损,家里田地上收的那点儿租子,全都用来补酒楼的亏空了,这两年地里的收成也不好,欠下的帐就更多了,都是奴婢没有管理好,少爷要怪,就责怪奴婢吧。”
曹胤收回目光,看着碗里那清得几乎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发了会儿呆,然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把碗递给小七,柔声说到:“对不起小七,是我错怪你了,别生少爷的气,喏,把粥喂给姐姐喝吧,少爷出去一下。”
小七战战兢兢的接过曹胤手里的粥碗,刚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少爷又变成以前那个脾气暴躁的二愣子了,吓得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跳,没想到原来少爷并没有便会原来那样,还给自己道歉,真是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还是现在的少爷好啊!小丫头暗自祈祷,希望少爷千万不要再变回以前那副模样,现在的少爷又聪明又和气,比以前好了一百倍,不,一千倍,这可是长房现在最大的幸事了!
看着小七小心翼翼地吹着稀粥喂给姐姐的模样,曹胤心情沉重地走出了房门,他在军中时不知道,以前也一直不知道,原来看起来外表光鲜的曹家长房,居然已经衰败到了这般的模样,之前小三在给自己的来信中从来直说家里一切还安好,半句也没提过困难的字句,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像个混球,根本也没去想这些事情,等到真相呈现在面前才突然明白,这个丫头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担起这副家当,到底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和磨难。
看样子,得快点儿做些什么了。
曹胤吐了一口气,迎着火红的夕阳,跨出了小院的门槛。
“砰!”书房中传来茶杯摔碎在地上的猛烈撞击声,接着又响起一个怒不可遏的嘶吼声:“你说什么,那个败家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摔碎茶杯的人年近中旬,一缕飘逸的长须垂挂在下颌上,却掩盖不住他那双三角眼中透露出来的凶光,愤怒的脸庞因为太过激动而显得有些青筋暴露,扁平的鼻子甚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断收缩扩张,乍一看起来,似乎完全是一幅择人而噬的模样。
站在这名中年男子对面的则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瘪老头,脸上通红的指印犹未消散,却正是之前在长房院中被曹胤好一顿教训的孔庆翔,他可此畏惧地看着面前那个盛怒的中年男子,眼中带着惊恐而又怨恨的目光,可怜兮兮地说到:“是啊二老爷,他不但打了小的,还砍断了毛护院他们的手,他还说,他迟早会找老爷您算账的,这个败家子简直已经疯了,目无尊长,嚣张狂妄,您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二老爷!”
那个盛怒的中年男子正是曹家的现任家主,二房主事曹绅,他背着手,被孔庆翔嘴里的话气得在大厅中走来走去,走了半晌,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问到:“然后呢,然后他又做了些什么?”
“他把那个贱婢救回了房里,然后呆了一会,接着就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里了,做了些什么?”曹绅眼中闪烁着yīn晴不定的光芒,显然对曹胤的行踪很感兴趣。
“干什么去了?……”孔庆翔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的说到:“他去了酒楼,就是长房的那家汇源楼。”
“什么?”曹绅眼中突然jīng光暴涨,两个跨步冲过来揪住了孔庆翔的衣领,惊讶的问到:“他去汇源楼干什么,他不是从来不管家里的生意吗?”
“他,他好想去点了几份酒菜。”孔庆翔被自家主人狰狞的面孔吓了一大跳,急忙结结巴巴的回答着,生怕一个不好就被迁怒。
曹绅到没有理会他的这点小心思,眼睛早已经瞄向了别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念到:“点了几份酒菜?哼,他倒是胃口好,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还有心思去酒楼大吃大喝?他在酒楼说了些什么,老牟那里,没有漏什么口风吧?”
“没有没有!”孔庆翔趁着主人收手急忙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接着说到:“他没见到老牟,只是吩咐伙计们把饭菜送回长房院子,然后又自己走了。”
“走了?他又去了哪里?”曹绅的眼神更加闪烁,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孔庆翔先前的诉苦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侄儿跟以前不一样了,一众危险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胸间,他很想知道这个侄儿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争夺长房田产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他不愿此时出现任何的闪失。
孔庆翔当然能够猜出自家老爷的那点儿心思,他跟着曹绅二三十年,起码有一半的主意都是他帮曹绅出的,简单点儿说,他完全已经成了曹绅肚子里的蛔虫,曹绅为什么这幅模样,以及在打些什么主意,他完全一清二楚,否则他也不会在挨打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回来诉苦,而是找人监视曹胤的行踪了。
现在他的谨慎得到了回报,相信自己掌握的信息一定会让自家老爷感到高兴,从而得到老爷的奖赏,跟着曹绅那么多年,孔庆翔对自家老爷的脾气早就了如指掌。
“他后来又去街上逛了一圈,进了好些个店铺,有布衣店,杂货店,药店,还有铁匠铺。”孔庆翔把曹胤的行踪一一作了汇报,然后借着解释到:“他买了些布匹、杂货,另外还有些养气补血的药材,至于铁匠铺么……,我们也不知道他进去做什么,那个铁匠只说他随便问了几句,然后就走了,什么都没买。”
“什么都没买?”曹绅此刻只觉得周身一片烦躁,他越听越搞不懂这个侄子到底再搞些什么了,买布匹买药材,肯定是给家里那两个丫环买的,他倒是对那两个丫环很上心,哼,说不定这也是他的一个漏洞,以后可以多在这方面做做文章,至于去铁匠铺……他问了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曹绅只觉得脑子都想大了,不安地再次开始在房中踱起步来,这时孔庆翔看了看他,有些迟疑的说到:“二老爷,其实小的一直不明白,按理说那二百亩地的田租,已经有一大半都落到了咱们手上,为什么二老爷非要把地契要过来?这件事若是捅到老nǎinǎi那儿……”
“闭嘴!”曹绅猛地望向他,眉头都竖起来了,恶狠狠的说到:“不该你问的就别问,这件事,我自有主意,轮不到你来多嘴。”
孔庆翔急忙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一时嘴快又惹恼了老爷,落下无妄之灾。
曹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放缓声音解释到:“不是我曹绅赶尽杀绝,当年大哥是怎么骂我的,你也知道,这口气我憋了二十几年,总是忍不住就要落到他后人的身上,而且这二百亩地的事儿,其实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唉!”
他语气这一放软,孔庆翔立刻受宠若惊般恭恭敬敬的说到:“都怪小的多嘴,二老爷您的事,小的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至于不该问的,不该说的,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多问半句,多说半句,小的对二老爷的忠心,rì月可鉴!”
“好了。”曹绅摆摆手,叹了口气说到:“你跟了我二十几年,我一直对你还是很放心的,这次你受了伤,去账房那里领十两银子当做医药费吧,至于曹胤那边,你给我盯紧了,不管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马上通报给我,明白吗?”
“是。”孔庆翔低下头,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这顿耳光果然挨得值,一转眼十两银子就到手了,看来自家老爷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嘛。
等到孔庆翔离开,曹绅独自出神地望着大厅里悬挂着的那副壁画,眼中却有化不开的疑惑,曹胤这个败家子,为什么这次当兵回来之后变化会这么大,他会给自己的计划带来怎样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