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一个直径约莫六尺的楠木盖子被一双苍白的手掀了开来,水花乱溅中,虚夜探出脑袋,贪婪的吸了口气。
一天前,他不出意外的苏醒,自那时起,他就觉得脉搏一直在剧烈的胀痛,偶尔还伴随着灼热的刺痛,但是现在,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发软,好不容易抬高肘弯挂住了那个高达九尺半的巨大木桶边沿,却只能吐着舌头像死狗般猛喘粗气。
桶内的灰黑色液体在轻轻荡漾,倒映着他的影子。
一切仿佛是场梦,了去无痕。
经过“玄封灵印”的最后一步“外显”,他体内的寒毒尽数被导了出来,凝结为一颗半寸大小的红黑相间的浑圆外丹,嵌在心窝,外丹透明的内部浮动着一只乌鸦,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接着,用风隐的话说:先前服食的“九转阳丹”药性十足,即便融入了他的血液,若不能进一步挥发效力,那么他恐怕会有爆脉的危险。
于是,昏迷了将近八个时辰,虚夜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将养,而是立即被强行按入了这桶滚烫的药液之中。当然,裹满全身的黑色污垢早被风隐这个“劳模”清洗干净了。
据说,木桶盛装的碧绿药水叫“巨灵液”,是风隐不惜耗费瑶池茯苓、雪首乌、活气花、姜白果、淬体参等百年以上年份的灵材精心熬制而成。经过一番煎熬,药性被虚夜基本吸收,药液就变得灰败浑浊了。
蓦地回忆起醒转后发生的事情,虚夜红润的脸庞又浮现出了铁青之色。
作为师父,炎之圣者非但不为徒弟减轻痛苦,反而助纣为虐的为浸泡着虚夜的木桶加上了盖子,并且一屁股坐在上面,优哉游哉的喝起酒来,全然不理会虚夜在里面被烫得哇哇大叫,咆哮蹬足。至于风隐,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更是恶劣,居然在桶底升起柴火,生生煮了虚夜一天一夜。
可怜的虚夜只得咬牙死撑,蒸久了就冒个头出来,凑到桶顶一个窟窿眼处透气,说不定还因此吸了不少炎老头子通过臀部气眼外排的某种废气呢。
如此这般,饱受折磨的虚夜几近体力透支,现在终于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苦尽甘来。就连那双眼瞳,都透出丝丝明澈清亮的光,予人一种纯真不灭的坚韧成熟,极具矛盾魅力。
见此情景,风隐突然生出久违的成就感,哪怕对炎之圣者恨意不减,怨气也无形中被喜悦冲淡了一些。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展下一步。”坐回石椅的炎之圣者蹦了起来,左手虚抓,直接将**的虚夜捞出桶来,挑了挑眉,谑笑道:“小夜子,现在我们要对你洗礼,这是正式修习灵气前必须的仪式。”
斜睨他一眼,虚夜有气无力道:“洗礼不就是检测自身能否聚集灵气么,我完全没问题,这套毫无意义的程序就省了吧。”
“啧啧啧,”炎之圣者连连摇头,随即一瞪眼,喝道:“不学无术!我炎某人经手的事情,没有一件毫无意义!修灵的每一步都是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锤炼,积累总结而出的高深理论。没意义,别用反叛的眼光看待炎之圣者认同的东西。”
——世俗!
虚夜腹诽一句,也懒得反驳。
炎之圣者转而道:“好了,下面我们为你准备的洗礼,可谓简约而不简单。”
风隐拍了拍虚夜的肩膀,低声道:“虚小哥,这次救你,不论是精力还是财力上,我,嘿嘿,都付出了不少,还请你……嘿嘿。”
虚夜立马大声道:“炎老,风隐他说……唔……唔”
原来,做贼心虚的风隐见机捂住了他的嘴巴,还一个劲朝他猛递眼色,又像乞求又像威胁,弄得后者啼笑皆非。这些天来,虚夜其他的没学会,但炎之圣者耍无赖的本事却是领教了不少,也从中摸索出了些许门道。
炎之圣者对此全不理会,从怀里摸出一个绿油油的壶,道:“这是翡翠夜光壶,简称就是——夜壶。”说着得意的晃了晃,顺带一脸莫测高深。
虚夜好奇的眨了眨眼,发现壶内居然还装着水一样的东西。
——呕,不会是尿吧。
而就在这时,虚空的石室里响起一声愤怒的吼叫,似乎源自那张石桌内部。虚夜一怔,旋即记起那头幼狮已经不见了。
“不必琢磨了,这‘夜壶’里装的正是金眼羽狮的鲜血,还热着呢。”炎之圣者道。
虚夜正自目瞪口呆,风隐这家伙挨了过来,腆着脸向他介绍道:“也许你没听说过‘金眼羽狮’,毕竟它只存在于传说中,在玄灵大陆灭迹已经超过了三千五百年……没错,它生活在冥世大陆,是冥界至尊无上的百兽之王,饶是过去了如此久的时间,它在如今大陆十大圣兽排行榜上仍然占据着第三把交椅的位置,可见它的影响力多么久远深长。想不到经炎老的手,居然让它再现大陆。”
吞了口唾沫,他的神色转为激动,指着那壶狮血道:“知道吗?虚夜你知道吗?要是喝了它的鲜血,垂死之人都能身体康复,焕发第二青春,并且增加至少一甲子的寿元,炎老将它用来作为洗礼的圣水,啧啧,简直是浪费,呃,不好意思,口误,口误,简直……简直太伟大了。”
“住嘴!越说越不像话了。”炎之圣者佯怒道。
听了半天,虚夜这才恍然大悟,抿嘴忍着笑凑过脸去,小声道:“风隐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呵呵,你是希望我用这个金眼羽狮的血来弥补你的损失吧。”
见他说得这么直白,风隐老脸一红,却碍于炎之圣者不便当面承认,只是憨厚的挠着头,“呵呵哈哈”的傻笑。
炎之圣者哼了一声,不耐烦道:“风隐,你做的,老夫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亏待你。”
风隐大喜,忙不迭哈腰称谢。
“好了。”炎之圣者挥了挥手,淡淡道:“先把你炼药用的炉鼎祭出来吧。尽管虚夜度过了难关,但身心耗损巨大,如果不能好好的进行一次真正意义的洗礼,必然对以后的修炼造成不可预料的影响。”
风隐如奉圣旨般取下包袱,扯开袋口往上虚抛,一个东西嗖的一下飞了出来,旋转着由小变大,稳稳落地,三只脚呛的一声同时拄进地里,赫然是一尊炼金用的鼎。表面很少见的镀了一层光滑釉质,泛着华美的青绿瓷彩,肚腹处篆有一些图样灵异的铭文,环绕着八个凸起的入火眼,很是精工细作,却没有一点烧灼过的痕迹,反倒像是一件大型宫廷御品。
炎之圣者迈步上前,一手抚着银须,一手摩挲着炉鼎,“嗯”了一声,突然赞道:“果然是尊宝鼎,妙,妙啊!做工精妙,材质也精妙,比起当年我在皇宫见到的须弥九鼎都不遑多让。”
“那是当然,”难得被炎之圣者夸张,风隐顺着杆子往上爬道:“这尊‘巫鼎’可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从紫血土著的神坛里掏出来的宝贝,名副其实的上品玄器!炎老请看,这里面已经盛放满了‘巨灵液’,品质比先前匆忙配制的要高出好几成,呃,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现在,呵呵,当然是给虚夜小友享用了。”
“哈哈哈哈,看来我所担心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炎之圣者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执壶的手一振,精确的抖出十滴羽狮的鲜血,随即一抹白光闪掠而过,原来是他用快捷无比的手法将狮血装入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瓶中,纳入怀里放好,向风隐道:“你做得很出色,待会儿我就把瓶子给你,现在我们先为虚夜洗礼,为他练就‘真身’。”
这话一出,虚夜不禁心神一震,暗忖此次洗礼必定非同小可,否则怎会光准备工作就如此繁琐。
——那么,我也该拼了!
炎之圣者很满意虚夜神情的转变,正色道:“正规功法的修炼一般从二阶大成开始,不过我们道德宗独辟蹊径,开创了自灵觉完全觉醒便可修习功法的先河,但其过程凶险万分,起步的淬炼肉身,也就是练就真身,是打基础,也是最难闯过的关口,所以,你务必记住这段清心诀:神且居静寂枯淡,空无虚妄乃镜像,物我两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