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夜咀嚼炎之圣者的话,实在是十分晦涩,难明深意,一时间倒是陷入了沉思。
恍惚中,面部首先传来一阵滑腻而沁凉的摩擦,他“啊”的惊叫一声,发现行此猥琐之举的人正是风隐,但见这个粗鄙不堪的家伙正上下其手,卖力把一种蜡黄色的凝胶类物质抹在自己身上,没有漏掉任何一处细节。而趁着他惊叫那一刹,他更是可恶的将一颗甚至没看清颜色的丹丸塞进了自己嘴中。
“咳咳……”虚夜被噎得直咳嗽,无奈那玩意已顺着食道进入了体内,怒极的他不禁大斥,“你干什么?”正要抬脚将他踢开,一股浑厚的灵气就分从两腋夹住了自己。
风隐用手背揩了揩汗,置若罔闻的继续着。
虚夜怒视炎之圣者,正是这老头钳制了自己的行动。
炎之圣者早摸透了虚夜的性子,知道他在赌气故意不问自己,但是,他没必要跟虚夜较劲,缓缓解释道:“是我叫他为你擦这药油的,否则你待会儿如何坚持到成就‘真身’的时刻。”
“嗯?”虚夜皱着眉头,狐疑道:“可是,这和擦……啊,你这家伙,还不滚开!”后面那句话,显然是对风隐说的。
风隐依旧我行我素,炎之圣者扬着眉,反问道:“那你认为自己能够承受‘下油锅’的滋味吗?”
——下油锅?这又是哪跟哪?
不经意瞥见那个华美的瓷鼎,虚夜顿时了然,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成‘真身’就得到这炉鼎里炼?就像炼制药丸、兵器那样,用火淬烧锻造?”说完,喉头不受控制的耸动了一下。
“没错,这鼎既然可以炼器、炼药,为什么不能炼体?”耸了耸肩,炎之圣者的脸庞又挂上了那种凡事都无所谓的表情,道:“玉不琢不成器。你试着放散思维,想象自己就是一枚丹药,一件兵器,只有经过入鼎锻造,方能焕发夺目的光彩,不然,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半成品。当然,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如何控制‘火候’。”
“控制火候?”虚夜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天下间晓得用炉鼎来淬炼肉身这种功法的人不太多,道德宗身为其中之一,有着独特的法门,这也是为了修习宗门秘法所必须打下的根基,而修炼‘真身’,需要经受人世间最残酷的痛楚。我先问一句,你能忍受么?”
几乎他的话音刚落,虚夜就嗤之以鼻的冷笑了一声,傲然道:“经历了十六年的废物人生,我什么痛什么苦没尝过,肉身的痛楚算什么?心灵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炎之圣者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如果能够练就‘真身’,你不论是灵觉还是肉身的强度,都会得到长足的提升。”
“那再好不过了。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吧!”
虚夜表现出的斩钉截铁令风隐吃了一惊,这时,他已完成对虚夜周身各处的涂抹,长身而起,只见虚夜的目光射向自己,没有开口,却知道他在追问这药油是什么东西?
随便在大氅上揩了揩手,风隐郑重道:“这玩意可金贵得很,涂在皮肤上,会自动形成一层神奇的保护膜,抵御外界侵蚀的力量会大幅度增强,现在黑市里已经炒到十一个半的赤金叶一两了。它并非天玄王朝的本土产物,原产地是西番一个叫印度的小国家,官方命名‘印度神油’!”
——我日!
虚夜的面孔微微一红,偷偷向小腹下面瞄去,还好,尚未产生不可收拾的反应。
“那你刚才塞进我嘴里的是什么药?”
忽然,风隐就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道:“那是冰灵流泉!就那一滴,我可没有多的了!”说着瞪向炎之圣者,幽怨得如泣如诉。
对这一切,炎之圣自然是采取无视,他略过冰灵流泉的珍贵不谈,简单说了下它保护血脉的奇效,气得无偿贡献此物的风隐一阵咬牙切齿。随后,炎之圣者将手中的翡翠夜光壶向上一抛,金眼羽狮的血便注入了炉鼎,混合着晶莹碧绿的巨灵药液,浓烈的血腥味稍稍消退,立刻换成一种怪异难言的腥臭扑鼻而来。
下一刻,炉鼎下面生起了熊熊烈火,只见他挥动袍袖间,一簇簇附带轻柔绵密灵气的银色火焰飞弹过去,“只有两种不同的火焰催动,方能成就真身。现在我用本身练化的同源火焰——‘圣银蜜火’炙烤鼎底,入火眼处就看风隐的异源火焰了。”
至此,虚夜终于知道了炎之圣者所控银火焰的名称,关于同源和异源火焰,他大概能够猜到一些区别,不过还需要风隐的行动来进一步诠释。
但见风隐略有犹豫,面上掠过一抹肉疼的表情后,就从小千世界袋里面摸出了一个八爪鱼样式的鼓风器,随即向虚空一掷,器体蓦地变大,就此盘旋于炉鼎上空,八道墨黑的圣火炎从爪端的触手里倾泻而下,刚好封堵炉鼎的八个入火眼,向内猛烈的灌输着传说中的“梦幻之火”。
整个石室的温度奇高,光线忽明忽暗,银火和黑炎诡秘的跳动着。同时,虚夜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同源火焰即是己身炼化,能够自由控制的火焰,至于异源火焰,便如风隐一般,借助的是外界不属于自己的火焰。
不一会儿,鼎内两种混合的液体就冒出了蒸汽,伴随着噗噗的冒泡声,溅起滚烫的液滴。
炎之圣者眼瞳骤然放大,大声道:“虚夜,趁此机会,跳进去!”
闻声,虚夜一咬牙,双臂交抱肩头,扑通一声纵了进去。
“我的妈呀,好烫!”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全身还涂了“印度神油”,虚夜仍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下油锅,刚才的“木桶浴”与之相比,那份痛楚简直能用可爱来形容,现在,虚夜的皮肤就像快要从身体上剐下来似的,毛孔急剧扩张,皮膜开始拉扯,仿佛随时都要渗出血来。
只消片刻,他已浑身通红,死命咬紧牙关,闭紧双目,竭力忍受着痛苦,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尽可能去思考别的事物,忘记当前的煎熬。但是,那种撕裂般的痛实在太过恐怖,完全深入了他的神志,一丝一丝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精神在它的频繁冲击下迅速崩解。
炎之圣者漠无表情的盖上了盖子,使鼎内的气息又多了一层窒闷。通过灵觉的透视,他“看见”虚夜身上所涂的药膏正在被混合液慢慢蚕食,尽管虚夜的肉身已有了小幅度的增强,但如果不能在神油药力消失之前找到窍门,极有可能被熬成一锅不带骨头的人肉汤。
但是,他不能向虚夜传达想法,该说的,事先已经嘱咐过了。现在最需要的,是虚夜自行去领悟,去意会。
虚夜的神志开始模糊了,一幕幕昔日的光景如闪电般在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炎之圣者那张沧桑的老脸上,那厚而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对自己缓缓说着什么,可惜听不真切。蓦地里,那段晦涩难明的清心诀在脑海浮现:“神且居静寂枯淡,空无虚妄乃镜像,物我两忘之。”
——对,眼前所受的痛楚只是一种虚妄的触觉效果,是由镜像投影出来的表面现象,其实不值一提,只要将元灵凝聚再凝聚,稳守不失,并保持枯淡静寂的心境,我定能忘却痛苦,就像上次跟风隐较量灵觉时一样!
生出这一重明悟后,先前的许多障碍纷纷土崩瓦解,虚夜把身体抱成一团,紧闭的双目渐渐变得似开似阖,口鼻的呼吸不知不觉间止息,毛孔关闭,全身所有精气内敛,不外泄一丝一毫。
——然后就是“火候”的问题了。
结合这重体验得来的明悟,虚夜可以赌咒发誓炎之圣者所指不是控制炉火的温度,而是指控制当前的节奏,并保持下去,渐渐的,他进入到无生无死的极致秘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身心被释放的舒畅。
撕裂肉身的灼痛,一瞬间被他全部抹灭。
“哈~”见他安然度过了危机,旁观的风隐都松了口气,摇头叹道:“这小子,真不简单,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能这么快掌握诀窍,简直是天才,毅力可嘉!”
炎之圣者哼了一声,傲慢道:“如果这都做不到,那他十六年的废物人生岂不是白过了?这叫‘厚积薄发’,懂吗!?”嘴上虽然不肯承认,但他那颗年老的心还是禁不住捏了把冷汗,浏目觑见火光烧得正旺,神色忽而古怪起来,“咦,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挺享受的,嗯嗯,一定是猛药下得不够。风隐,我们加大火势!”
——啊?
风隐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就这势头,恐怕焚化大地都不足为奇吧,还要加大!?他抹了把汗,望了望“巫鼎”,心头默念:“兄弟,你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