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若有一处妄动,只怕冷秋霜便要一剑将它削下来。
燕清豪已自顾倾酒,一口饮尽。再倾,再饮。复敬,复饮。他已喝得忘情,七盏佳酿下肚,他才喘起气来,才想及千万福。举碗来敬,千万福毫不迟疑,一气饮了大半。燕清豪眼sè未动,立马复饮了七六盏才作算。他面sè终究难掩醉意,泛起红光来!
千杯不倒燕清豪,竟会醉于十碗烈酒么?冷秋霜眉头轻颤。
“寒沙梅影路,微雨酒香村。晚来天sè暗,能饮一杯无?”
千万福又再饮了三盏,这三盏尽是一气饮尽,毫不遗留。
燕清豪所饮之诗,本非亲自所作,诗中雪字,皆已易作雨字,只因近rì无雪。他虚叹,“可惜近rì无雪…”
那少年眉间才闪过一道凄索之sè。直如今夜过后,已难见明rì朝阳。
千万福本不会顾及此人变化的,他只一心设法,如何教这两少年将他放走。xìng命总是金贵,千金不换的。
“燕少侠,莫非要赏六月飞霜?”
冷秋霜抢道:“六月飞霜倒是不必,有冷某在此应是足矣,燕兄之意如何?”
他言时别有深意。燕清豪一怔。
冷秋霜不冷,他本应是一袭热霜。姓氏虽冷,心肠犹热,比无数人都热几分。
“冷兄愿同我饮一杯了么?”
冷秋霜,“有此意愿。”
燕清豪脸sè露起欢喜之情。“好,好兄弟!只不过,此时却不行。”
冷秋霜一惊,“何故不行?”
燕清豪又仰喉畅饮,“冷兄须得替小弟办些索事。”
冷秋霜颇显不满地道:“有此佳酒,便将兄弟抛诸脑后?”
燕清豪道:“酒虽醇,总比不得情义深厚的!然此事唯有拜托冷兄了。”
冷秋霜自是无可拒绝的,将死之人,总该愿有所偿的。“燕兄在此守侯?”
燕清豪点头。
冷秋霜又问:“何事如此至关?”
燕清豪脸sè微微惨白,“你未瞧见,小弟随身宝剑已丢失不在了么?”
血痕剑!
血痕剑已自腰间失落,怪得自始至终不见他出剑。千万福方才大悟,“燕清豪竟会落此下场?”
冷秋霜并未惊奇。人若中毒,不省人事之下,xìng命尚还处于未定之天,如何护得住宝剑?
“燕兄要我去取剑。”
燕清豪道:“并非取剑,乃是寻剑。”他又自叹,
“只怪燕某人贪酒,误落血痕宝剑…冷兄,劳驾。”
千万福道:“二位放心取剑自去便是,老夫不曾交过情人,不论久待多少时候,绝不会莫名献身的。”
燕清豪只当作不曾听得此言,与冷秋霜道:“我却要在此住上几rì,喝它几rì花雕美酒,伴总管大人多留几rì才是。”
千万福脸sè已见苍白。
冷秋霜暗自发喜,语声淡漠如初。“那便了结。血痕剑现在何处?”
燕清豪摇头,“或在弃庙之中,或又落入人手,倘若落入贼寇之手,唯有烦请冷兄出手了。”
冷秋霜深吸口气,金兰之义,委时割舍不得!
今rì别,何时见?
燕清豪只怕xìng命危在旦夕,他以往饮酒百樽不醉,为何今rì区区半坛花雕,已教酒鬼变sè?
“燕兄yù留几rì?”
燕清豪又倾坛做饮,只恨不得一气将酒饮尽。酒入柔肠,却已仿佛清水入口一般,毫无酒味。“待得千大总管户外情人光临,便是告辞之rì。”
冷秋霜yù走,忽又回头道:“你莫再喝了,难保事先总管已服了酒毒解药,可大大不妙!”
燕清豪不由哑舍。万事皆有离奇处,凡物多生难料变。千万福可曾于事前下过毒,服过药,他本是断定不了的。
“总管已服过毒酒解药?”
千万福实在猜不得此二人心在何处,行有何yù。不论举止,莫道言行,燕清豪与冷秋霜之间有何玄机,只怕世人皆不知晓。他唯有将此事编得越发奇异才保得住xìng命,放下点头道:“是矣,是矣,解药确实服了,燕少侠此时才料到,未免太迟!”
冷秋霜转身来,剑在手,将出鞘。
“此话当真?”
燕清豪抚了抚肚皮,只见舒畅,“当真作假已是无妨,在下已饮过十数两有余,有毒无毒皆是笑谈,冷兄不必多虑,且放心而去罢。”
燕清豪眼能识毒,鼻可闻毒,耳及听毒,乃是众人皆晓。今rì怎会如此大意?
冷秋霜忽地心领神会,原来如此!
他不愿走,xìng命总比得过宝剑贵重的,“血痕剑比燕兄xìng命更重么?”
燕清豪笑得微有凄淡之意,唯有此人面前,他才肯微露心头所受,“血痕剑。已有数位同道由之丧命,总该比得过燕某xìng命之重了。冷兄何不趁此夜sè早去早归?小弟在此待兄弟凯旋而归。”
冷秋霜木然道:“好,冷某立马便去。”
只见燕清豪指间点了数点,千万福已觉自身中庭、神门、肩井三门筋骨穴脉已遭封。继而腰间感到一股巨力施来,少年生生以独掌将千万福托在手中!
只轻力一松,千万福已摔入床头,如僵似冻。
他口中吃吃地道:“燕少侠不取老夫xìng命陪葬了么?”
燕清豪只顾抱酒樽灌入胃中,脸sè竟是由红转白,自白返红。一丝病态泛在眉头…
烛光之下,千万福只斜斜瞧见燕清豪身子左右晃动,已似将醉。
他语声不连,“不…不…急,在下、酒未喝足,待我喝醉,喝足…之后…晤!”
燕清豪垂首倒下,再无声息。数十两陈年花雕下肚,不醉亦难免昏的,但不知燕清豪可醉得昏了?
千万福冷笑,不论他醉作何种模样,今夜决不会再有他人前来叨扰你的!
念及此处,千万福倒也不费jīng力,安然闭眼入睡。烛灯何时焚尽,他已不知…
冷秋霜信步而走,倒也不紧不急,时时仰首观夜。
少年志,人不识。
心头意,何人又晓?
胸中哭,何人听?
数丈之余,身后方才传来衣袂扑风声,来人轻功深不可测!
冷秋霜仍是缓行,毫无回头之意。他早已料得来人是谁了么?
来人本是他今生莫忘的。
第九章天骄决战野竹林双雄剑上无高下2012.2.26编辑删除转为rì志字体:中上一篇|下一篇
“冷兄既是取剑而去,怎的在此散起步来了?”
冷秋霜本已料得来人是谁,他不回首,只答:“小弟早知燕兄将要追来,怎能先行一步?”
果然是那少年,燕清豪。
他已将青衣褪去,披得一件青衣马褂,苍白脸面于夜sè之下看来,只见紫黑。夜,已至极深之时。
“知我者…”
冷秋霜一醒,“你已醉了。”
燕清豪道:“十盏烈酒,尚还差些劲头。”
冷秋霜浅浅望他,浅浅而道:“脱衣解剑,莫不是有意受风刮吹,惧怕醉倒途中?”
燕清豪深深喘起气来,“今夜已是不眠之夜,在下岂敢轻易醉卧沙场?”
冷秋霜道:“千万福已醉,燕兄不怕其屋外同门现身来救?”
燕清豪略显得意,“此机正是脱衣之意,有那身外衣挂在桌前,姓千的小人必定不敢轻易放贼人同党来救的。”
冷秋霜大赞计好,又道:“此刻又往何处去?”
燕清豪一咳,“弃寺。”
冷秋霜不解,“血痕剑已教人夺走,燕兄还不死心?”
燕清豪连连咳嗽,几yù将肚中酒水吐出口来,“剑不得,xìng命总须救的。”
冷秋霜微动,“有人要死?”
燕清豪似是摇首,摇头已极是费劲,“去救自家xìng命。”
冷秋霜早已预知此事,仍是难忍吃惊,“燕兄本是无恙,何来救己之辞?”
燕清豪忽地重拳拍起胸脯,“我已快要死了!”
他已立不住身子,冷秋霜赶忙伸臂扶住,“燕兄可是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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