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豪再掩不住虚弱表情,“冷兄早该瞧明,我连连饮了十数碗花雕,正是为压下胸中那口血水,否则,早已原形毕露了。”
冷秋霜凄凉作笑,“yīn尸散早已逼出体外来,莫非,那酒水果真有毒?”
燕清豪道:“冷兄早该看清,小弟不顾毒药之险,胡乱喝饮,正是期盼酒中有毒的。奇毒之下,再中一回毒,与yīn尸散混同一肠,难保以毒攻毒,反将小弟体中剧毒解了。”
但酒中仿佛从未下过毒。
冷秋霜脸sè已黯了几许,“天下还有燕兄解不下之毒?”
燕清豪苦笑,“冷兄未免太高估了燕清豪,燕小子不过识些毒物,以淡薄内力强强逼出毒来而已。”
冷秋霜忙问,“yīn尸散便难能逼出来么!”
燕清豪摇首,“yīn尸散绝非毒中凡物,待在下饮下之际,已化作毒气四穴弥漫,岂是内力所能解除的。”
他恍然一笑,“下毒之人仿佛特意配制此毒,专程为毒燕某人而来的。方才弃庙之内,不过是将少许残毒解了,毒血攻心,血脉之中已尽是毒。此刻处境,若非解药,神仙莫救了。”
毒门四大毒子之一,观毒子所制之物,果真非比寻常!
竟毒得江湖第一快剑束手无策。冷秋霜长长一出气,亦是无计,“既是如此,何必赶回弃庙,多费心力?”
人死,本是十分可怕而无奈之事,但有一丝生机,必定不肯轻弃的。燕清豪尚还年少,总不愿就此便夭折。
放眼过往之景,何时不是xìng命岌岌可危、生死时时不定?
“且往弃庙中一寻,万庄主半路折返又如何料得到?只望庄主手中握有解yīn尸散之法。否则,否则,否则已难有否则了。”
冷秋霜冷冷地道:“万秋航以致命毒药来毒你,还愿双手奉解药归来不成?”
燕清豪使力掩了口血气,无力道:“不论如何,yīn尸散出自何人之手,尚还不知,若非万秋航所设,他必定要半路折回的。”
冷秋霜唯有点首称是,“唯有此计可行了。”
燕清豪捂了一捂胸怀,只感胃中犹如巨浪翻腾。入腹之酒已将吐出,他才强运真气抵住翻腾。二人足下生风,已点在枝头,跃上草间。御参城距此十数里,本绝算不得遥远的,此时更是救人如救火,为何燕清豪反倒步履不疾?
江湖有快剑无数,唯独燕清豪独霸螯头。冷秋霜并无甚么大名可言,既无燕清豪剑劈四海之势,亦缺气飞五关之名。他唯有一柄剑,名剑之名已将胜过冷秋霜本人。沧辕剑。
沧辕、血痕,弑世、无敌。
冷秋霜虽是名淡,江湖同道但有见识之人,闻过燕清豪之名,便必定悉知冷秋霜之剑。沧辕、血痕本是出自异人之手,却绝无一人敢轻断二人力量高下如何。自二人剑动江湖以来,沧辕、血痕哪一柄更为锋利,燕清豪、冷秋霜哪一位力高一筹,便是中原乃至天下最引人趋向不知之谜。偏偏二人不曾比过一回,高下已成天机。然则,二人却不知何时已成金兰兄弟,莫逆之间。相传二人未遇之前,只一心求得一战,那一战若分高下,不论何人胜出,总要盛名更兴,剑锋更利。剑劈四海,气飞五关,绝非浮夸之言。血痕剑,当今天下无人可夺锋芒,至今不见一位高手将他击败。内功之厚,可以惊世骇俗做喻,否则又如何能以内力生生驱出独来?
自唐门得名之后,天下毒物暗器之锋已全由唐门独掌。唐门本是毒门,毒门无双,绝迹天下!踏过江湖,当知毒门四子,各负盛名,独占独风。毒首观毒子号称无毒不作,所制奇毒若非毒门解药,唯有那神医药道范若医,xìng情疯癫,总有同观毒子作对的手段,不论观毒子如何恨之入骨,总杀不了他;毒二妙手回毒胡鉴,只善下毒手段,刁钻难形,毒xìng更是难能料及,莫解莫休;胡鉴下毒,教人生不如死之时,寻不得范疯子,便唯有向毒三求死,中得‘不毒死人死不休‘严不就之物,必死无疑;至今数十年,自严不就毒下得生之人,不过五位。毒门掌门蓝魔灵,少林神僧武藏,皆是自求得生;另有二位险些丧命之人,却是为世外高人与解毒仙子,严不就自守其名,断不愿传扬开来的;毒四之毒,绝非药上无敌,堪称心毒赤子,蛇蝎心肠。毒上功夫不高,害人毒计却是所向无敌,无人预料得出此人将如何对付手下之鬼,传言与蛇蝎无敌之人,落入其人手下,便难以同人做喻,更是做鬼难成。但求一死,不与蛇蝎!
燕清豪误落其中,唯有算霉。冷秋霜与燕清豪同夺剑魁,久未争得高下,又是何故?冷秋霜仗剑以来,唯有一战不曾取胜。那时战败,亦算不得败。武林中有隐士无数,名雄者却是寥寥无几。隐士之中,唯西山隐者慕九霄神功最密,冷秋霜斗胆闯山挑战,战果尚未得定,只道冷少侠已负剑归还。那一战,冷秋霜败,反倒声名更响。燕清豪,冷秋霜。二人本是视彼此为最强对手,但求一战。传言冷、燕二人不曾相遇之前,闻得彼此之名,便难忍心动,浑身皆有杀气横生,杀气,只求宣泄。这二人剑法终究何人更高一筹,期盼之yù,无可言形。
剑客之yù,本是无人可知。剑客心头之势,可吞江海。这二人,终有一rì将相逢。终有一回将以剑定高下。那本是注定之事。当燕清豪、冷秋霜不期而遇之际,将是如何?天下同道无人不盼知晓此情,偏偏绝无一人探得其中一二。世间本有无数既定之数,无论如何逃避,总逃不掉的。况且,冷秋霜与燕清豪早已期遇彼此许久,许久。
残秋正值,竹林清萧。秋风瑟瑟,略有寒意,拍击脸庞仿若针扎,竹叶已稀,枯林之中端的是一片萧索,偏偏二人路遇在此。
路遇,早已是必然之事。时光无痕,偶发不断。燕清豪身着蓝布衣衫,足下随意地踏了对黑皮靴子,正如同那发鬓不整的头蓬一般毫无做作,燕清豪本是如此为人,识其者虽不多,识者却无一不晓燕清豪一身随意习xìng。他那天生有力的肩膀处仿佛永远直挺,那双眼眸已将流露锋芒,剑如冰。目光若是要命武器,这双眼眸必是众人之内最可怕的高手。血痕剑所发气息将燕清豪笼罩其中,也是使竹林一片死寂,枯竹落叶飘散之声亦在耳旁!
剑客之息,本是神鬼莫测的。冷秋霜呢?他容颜毫无血sè,目中已如冰霜,惨白之中只见丝丝黯淡异芒。那目光,已非人眼可比。风衣飘在肩首,沧辕剑紧握手中。那一刹之间,二人浑身所发自信与杀气便溶成一片,竹林之内亦是气息遍布。世间已只此二人,剑刃也唯有沧辕、血痕。无人知晓,沧辕、血痕出自何处,锋芒有多可怕。这两柄剑噬过血,噬过无数人血。人血浸在其上,也绝难遮掩芒!这两柄剑握于燕清豪、冷秋霜之手时,便是无敌之剑,无敌双剑在此,下一刻,高下即见分晓。两双虎眸在望,秋风随之而停,落叶已止。
残秋尚未带离收获之喜,晕黄也还遍不及大地。天地之间,唯此二人!这二人面上,已寻不来任何种表情颜sè,心跳已像是死却一般静止。暴风狂雨之前,总有一丝临死之寂。然二人心头深处,都已在翻腾,都已难再抑制,真正对手、唯一敌手已近咫尺!这本是二名年少不过二十的少年人,路聚之下,总将倒下一个人来,总有一个伤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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