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雪拿着一部线订手稿,敲开师傅的房门,这部手稿,就是她“游学归来”的成就之一。
她从甘州城无声消失五年,对外宣称出门采药遇到一个打西边来的洋和尚,后来就跟这洋和尚去了西洋游学。
这个说法除了五年前一起出城的几个人外,没再告知江南药铺的其他人,包括赵本真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秦世子那边,兄妹两个为此也是做了大量保密工作,那些残疾老兵都是常得贵出面要的,见过何素雪的人都没有放出山的,秦十的刀不是摆来看的。
五年当中,常得贵时常带关有树和王小九外出采药,寻了没人看见的地方就拐到关家村教导徒弟,后来何素雪要买山买地种植水果花草,常得贵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她搞定,戏称这就是她将来的嫁妆。
所以,这部手稿早在三年前就已完稿,是常得贵主笔、关有树与何素雪都参与修订的《急救外科学》。
这么超前的书名,当然是何素雪出的主意,常得贵也确实从他的师傅那里,得到过相关的外科学知识,因此就这么定了下来。
华夏中医博大精深,然而在外科方面,仍是有一定的缺陷,只要能治病救人,常得贵表示不介意借鉴西医的某些东西。
而常得贵第一个想解决的,就是战场急救的知识系统,这是由他的出身和经历决定的,也是他的一个心结。
曾经多少次,亲如兄弟的袍泽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小伤拖到后来也成了致命的重伤,现在有条件去改变这个残酷的现状,何乐而不为。
这部手稿最后定稿后,就一直存放在荷庄,现在何素雪回来,才把它交出来,过段时间再由常得贵呈送给新西军现在又改称西北军的领军人物定国公手中。
常得贵接过手稿一看封面是新的,几个字颇有风骨,标明主编人常得贵,参与修订者关有树何素雪,顾问秦世安秦怀山。
这是当初就商量好的,常得贵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捏鼻认了,因为在制定手稿的过程中,也确实找这两位西北军的最高将领询问过一些东西的,说是顾问也不过分。
“这顾问一词,会不会太西洋化了。”
“哎呀,师傅,这怎么会是西洋化哩,早在汉书和晋书当中,就提到过顾问,就是咨询帮助的意思嘛,那时候洋人还不懂顾问怎么写哩。”
“这倒是,为师一时给忘了,行吧,就这样吧。你那里抄了多少本?别交上去了自家一本没留,笑话就大了。”
“徒儿冬天窝在庄里无事,就拿来当字帖抄了,几年下来,少说也有那么二十本吧。”
“三年才抄二十本,亏你好意思说出来啊。”
常得贵鄙视着小徒弟,心里还蛮高兴的,我家雪姐儿就是自觉,你看不用布置她都会自己找功课做,多勤奋的娃呀,上哪找这么好的去。
何素雪已经找准了师傅的性子,就像赵本真说的,别扭,打着不走牵着倒走的主儿,咱就当他说的是别人呗,嘿嘿笑两声,虚应过去就算完。
“师傅,这部可是原稿,您不会直接交这个上去吧。”
“为师像是那么傻的人么。”
“师傅大人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是傻瓜,最多就是有时候会装傻。”
常得贵斜视着小徒弟,“为师啥时候装傻了,没证据别乱说,小心告你诽谤的。”
这话是跟何素雪学的,听得多了嘛,师傅大人也是张嘴就来,说得挺带劲的。
何素雪歪在炕沿上,挨近师傅一点点,坏笑着说道:“您不装傻才怪,每次一提到少将军,您就顾左右而言他。这可不太厚道呀,人家都等您这么多年了,您要再磨下去,是不是打算五十岁才抱儿子呀。”
“你胡说什么呀这是。”常得贵懊恼得紧,老脸有点烫,雪姐儿这是缺爱的表现呀,有师傅关心还嫌不够了?
也是的,转眼雪姐儿都要及芨了,有些事情,跟自己一个大男人确实不好开口,内宅的东西,能教的都教了,其他的自己也不懂呀。
难道,真像雪姐儿说的,该给她找个师娘了?
好像不怎么甘心呀,凭啥那疯婆子想嫁,我就得娶她呀,这倒追的名声他好说不好听呀。
何素雪将师傅大人的纠结看在眼里,心里都替他急死了,“师傅啊,郎有情妹有意,您还纠结什么纠结。光阴稍纵即逝,三十五岁可是已经站在青春的小尾巴上了,再不抓紧点,您想整一窝老光棍出来咋的。”
青春的小尾巴什么的,常得贵没注意,他光听一窝老光棍了,“你又在外面听人家胡扯什么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听风就是雨,你得有自己的判断……那什么,你听谁说一窝老光棍的。”
何素雪跳下炕,背手望天长叹,“还用听说么,徒儿有眼睛会看。您说我都出去游学五年回来了,咱们家里还是一群光棍。哦,就算现在只有师傅一个是老光棍,那您不愿意娶师娘,师兄们又哪里敢给徒儿我娶师嫂捏,这是明摆着的好不好,师傅您这是自己把自己眼睛蒙上了,不敢面对事实。”
常得贵在心里大喊冤枉,“师傅没拦着他们找人呀,每年春节都叮嘱他们攒家当娶媳妇来着。”
“我的好师傅诶,有句话叫做上行下效,还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哎哟,别打,徒儿不是说您歪了,徒儿意思是您得赶紧娶师娘了……哎哟,还打,不说了不说了。”
常得贵把充当凶器的手稿放下,叹了一口长气,“其实吧,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介绍好姑娘,可你那几个师兄眼光太刁,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如意的,你叫师傅怎么办,强迫他们盲婚哑嫁的事情师傅也做不来。”
何素雪站得远远的,再次强调:“徒儿看得真真的,根源在师傅您身上!”
常得贵抄起手稿要扔她,想了想放下,又纠结上了,“这事真的怪为师?”
“比珍珠还真。”何素雪重重地点头,管他是不是真的,今天必须是真的!
然而好事终究多磨,眼看着常得贵就要松口妥协,何同学马上就要红包到手当成红娘,门外却闯进来一个捣蛋鬼毛永青,扯着嗓子在那喊:“东家,状元街的高管家找您。”
常得贵马上像濒死的鱼儿遇到了生命之水,瞬间满血原地复活了,大手一挥,“快快有请!”
这热情的态度,把青哥儿都看愣了,怎么高家的待遇提高啦?从前不是不待见他们么。
何素雪气极,今天这番嘴皮子白磨了,瞪着捣蛋鬼道:“还不出去请人进来,杵在这里干嘛?”
毛永青被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心肝一颤,急忙转身就跑,心里狂喊娘啊,小何的眼睛会说话!
师徒两个从内室移到堂屋,一个坐一个站,刚摆好阵式,高管家抹着汗小跑着进来,九十度弯腰,“见过常大夫,我家四小姐急病,恳请常大夫移步救治。”
何素雪以为师傅大人要跳起来赴急诊,谁知他老人家坐得安安稳稳的,屁股都没动一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高管家,“管家先说说,四小姐是个什么症状,常某也好准备准备。”
何素雪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道,小眼神嗖嗖的来回看那俩人。
只见高管家拼命擦汗,哼哼唧唧地说:“四小姐说头疼,脚疼,肚子也疼,从早上起床就开始疼,跟前次的症状一样。那个,上回小林大夫给开的方子用着就不错,是不是还叫小林大夫去看看?”
刚刚在恳求常大夫救治,现在又叫小林大夫去看看,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何素雪她都不相信,大师兄的春天到了啊喂。
这是好事呀,干嘛师傅大人在犹豫?
看不懂不要紧,何素雪是个以行动说话的人,马上建议道:“师傅,不然就让徒儿跟大师兄走这一遭吧。五年没见四小姐,徒儿也想得紧哩。”
高管家到现在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女子,布衣布裙很普通,可人长得挺端正,可不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娃的样子么。
“原来是小何大夫回来了,请恕在下眼拙,一下子没认出来。”
“呵呵,高管家好,您先出去等会,我向师傅讨教两句就来。”
“好好好,马车就在外头候着。”
高管家看常得贵没出声反对,知道这事成了,赶紧退出去。我的个娘诶,这差事不好做呀。
眼瞅着高管家转出了影壁,何素雪低声问:“是不是那高四小姐看上了大师兄?”
“就知道瞒不过你。”常得贵郁闷地嘀咕道,“老大也有点心动,为师当然乐见其成,可高卢氏不同意。你也知道,老大的情况有点复杂。”
“管他复杂不复杂,高夫人不同意也没用,只要师傅您同意就行,徒儿先去打探打探,回来咱们再讨论该怎么办。”
何素雪说完就往外溜,常得贵哎了两声也没喊住,只得让她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