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过了些时候,慕禅半边脸颊上的五指痕迹却也更加明显了,再加上嘴角上挂着的一点儿血渍,沈澈除非是双目障叶,否则又怎能发现不了。立在惹翠园的天井中,沈澈蹙起眉头,盯着慕禅的唇角:“怎么回事儿,你的脸怎么了?”
慕禅勉强一笑,抬手捂了捂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儿的。”
“摔跤能摔出个五指印么?”沈澈话音有些冷,语气也夹杂着淡淡的不悦。
玉竹瞧见沈澈发问,心中早就忍不住了,张口便道:“是那个什么徐妃娘娘!”
“徐妃?”沈澈挑眉:“你哪里得罪她了,竟下如此狠手。”
“我真的没什么,大人别担心了。”慕禅侧眼瞪了瞪玉竹,示意他莫要多嘴,又解释道“
是我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这才被她的宫女教训了一下。再说这些日子徐相生病,她想来也是忧心太过,可能有些气燥火大罢了。”
“师父,你赶紧为慕姐姐上些药吧,那宫女下手真狠,才两三下就掴出了个口子,都渗血了呢。等晚膳的时候,怕是脸上会疼得吃不下呢。”玉竹说着就往后屋跑,看样儿就是取药膏去了。
单手捂着脸,慕禅见沈澈还板着脸,轻声道:“我真的没什么,等下自个儿回去弄碗粥喝了就行,明日定会好的。”
“等下让玉竹给你上药吧,考问针灸的事儿就先缓缓。”沈澈说罢略微蹙着眉头,也不再多言来,只身上前来到屋角一侧拉开窗户,静静地立在那儿。
听他说让玉竹给自己上药,慕禅不知怎得心一下就松了,自顾坐在茶桌前静静地等着玉竹拿药过来。
不一会儿,玉竹又匆匆回了花厅,手上拿了个青瓷小瓶儿,上面一方红纸写着“玉露”二字,慕禅觉得稀奇,便问:“这是什么药膏?”
有些卖弄地举起瓷瓶儿,玉竹摇着脑袋慢慢解释道:“这可不是药膏呢,这是今年入冬第一场雪来的时候,师父用梅上雪化成水,再泡了好几位药材制成的玉露。就像是观音娘娘手上拿的那种,擦在伤口上可清凉了。慕姐姐,你半张脸都有些肿了只消用上小半瓶儿就能全好了。”
“这玉露应该很珍贵吧,我用普通的药膏擦擦就行,别浪费了。”慕禅摆摆手。
“无妨,你也不想后天进宫针灸的时候被钱妃或者其他人看出来端疑吧。”冷不防立在窗边的沈澈开口,却仍旧背对着,没有转身。
慕禅听了觉得也对,便不再拒绝了,对玉竹道:“那让我自己来吧。”
“不行不行,师父这玉露是有讲究的。我上次才学会擦拭的方法,正好在慕姐姐脸上练练手,姐姐愿意吗?”玉竹甜笑着道。
“好啊,我让你练手。”慕禅浅笑着点点头。
玉竹欢喜地拔开瓶口紧盖的塞子,又从袖口拿出一张干净的白布,倒了些玉露在布上,拿起来轻轻地涂抹在了慕禅的脸颊上。
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从瓶中传来,那是一种混合着花香味道的清甜气味,慕禅不禁有些好奇:“这里面加了哪些药材,味道怎生如此好闻。”
“听师父说这味道好闻是因为加了桂花的缘故。”玉竹边答边认真地用沾了玉露的白布在慕禅脸上涂抹,只是手劲儿一变,慕禅吃痛,“唔”地一声便呻吟了出来。
“呀,慕姐姐,疼吗?”玉竹赶紧拿开白布,瞧见她半边脸竟越来越红,起身问沈澈:“师父,不是说要三分用力,五指轻触吗?为什么慕姐姐还是疼呢!“
听见玉竹问,沈澈这才回头,见玉竹手中的白布,不由得皱眉道:“谁让你用布来上药?”
“难道不是?”玉竹傻眼了,挠挠头:“难不成我又记错了呀。”
“好了,你去烧一盆热水过来,把药瓶放下吧。”沈澈说着来到茶桌前拿起瓷瓶在手,吩咐玉竹道。
“是,师父。”玉竹赶紧点头,收了白布就转身出门烧水去了。
“对不起,玉竹学艺不精,他给你敷脸的法子是另一种‘水蓼’所需的。”抬眼看着慕禅愈发红肿的脸颊,沈澈不禁轻声问:“疼了吧。”
抿唇,慕禅只是摇摇头,别开眼不想看沈澈担心的样子,也顺带拉开些两人的距离。
“内宫的宫女姑姑,但凡掌掴都是专门学过的。五指怎么分开,怎么用力,那都是有讲究的,目的就是掌掌落在脸上都能掴出血痕来。”一边说,沈澈一边将瓷瓶儿里的玉露滴在右手中指的指肚上,只是小小的一滴,便又收起了瓷瓶。
“大人怎么知道?”慕禅觉得疑惑。
“母亲小时候常在我耳边念叨宫里的事情,我便记下了一些。”沈澈一边答,一边轻手地用指腹在慕禅受伤的半边脸上柔和地按压着:“等下就好了,开始微微有些凉,不一会儿就会觉得热热的……”
说话间,慕禅已经感觉道了沈澈的指肚在脸颊之上,只觉一阵清凉沁入肌肤,触感轻柔,却有带着些温热的感觉。
下意识地侧头,慕禅俏脸缓缓烧红起来,喃喃道:“还是让玉竹来吧,慕禅不敢劳烦大人亲自为慕禅上药。”
“玉竹手劲不知轻重,而且这玉露若敷不好药效就废了,此时你是病人我是大夫,就别太过拘泥了。”沈澈说着又伸出手指轻点在慕禅的脸上,动作轻柔地画起了圈。
如此一番,约莫过了半注香的时间玉竹才端着个铜盆回到了花厅。
“将那白布在盆中泡一下,然后把布拧干直接覆在慕姑娘的脸颊让热气把玉露散入皮肤。”沈澈见玉竹回来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身吩咐玉竹道。
“师父,您都给慕姐姐上完药啦?”玉竹按沈澈的吩咐拧干了白布走过去,轻轻替慕禅覆在脸颊上,示意慕禅自己用手轻轻捂住,转身问道。
“嗯。”沈澈将玉露瓶收起,递给慕禅道:“等下我让玉竹去御厨房端些粥点过来,你就留在这儿用膳吧。另外这个你收起来,今夜入睡前再滴些到热水中用布浸湿了敷在脸上直到热气完全消散再取下,第二日一早起来就不会这样红肿可怖了。”
“是,大人。”慕禅伸手接过瓷瓶儿,上面还透着沈澈刚才手上的温度,不由得想起适才他为自己涂药时的尴尬,俏脸又是一红:“我还是回去吃饭好了。若是晚了,我怕成之浩过来拿药寻不着人就不好了。”
说罢慕禅起身,不等沈澈和玉竹反应,福了一礼就转身推门出去了,一只手还捂着白布敷在脸上,脚下匆匆,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
回到存药房,慕禅自己熬了白粥就着些腌菜用过晚膳,之后便拿了一本沈澈送的针灸医书枕在床榻上看,等要睡了再打来热水敷了脸,一夜无梦,睡意香甜。
第二日起来,慕禅坐在妆几前就着铜镜仔细看了,除开唇角那一点伤口结痂后有些明显外,脸上竟红肿全消,丝毫瞧不见被掌掴过的痕迹了。伸手轻触在皮肤上,也没了刺痛的感觉,竟是全好了,仔细一嗅,还有股子淡淡的桂花香气。
因院中种了桂树,每年桂花结串子的时候慕禅都会收一些晒干了存放起来,沐浴或者是洗头的时候加在水中,这样洗完之后浑身上下都会氤氲着桂花的香甜味道,因此慕禅觉得很是熟悉,宝贝地将未用完的玉露收在箱子里放好。
等下了床,慕禅欢喜地找来一件葱绿和盈蓝相间的裙衫穿上,又覆了件白底蓝花样儿,披了滚了兔毛边儿的坎肩,衬着乌黑的发髻,仍旧是一副干净灵动的样子。因为只需要隔日便去一趟澜碧宫给钱妃针灸,慕禅今日得空,准备再好好练练其他穴位的针灸之法,便又和了一团面端到后院子里,坐在桂树下边儿练了起来。
不一会儿觉得眼酸了,慕禅才起身弄了午膳填了肚子,又继续看着医书和木人,研究穴位和针灸之法。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等慕禅揉着眼起身,抬头却发现天色已经渐晚,竟已是黄昏时分了。正准备收拾好东西进屋休息,慕禅突然想起昨日遇见诚王,他最后吩咐自己今日黄昏时去那方小花园找他。
去,还是不去。慕禅有些犹豫了。
对方是王爷,他对自己说的话应该不算是邀请,而是命令吧。若自己不去,则算是违令,可若是去了……那内宫之中有的是宫女内侍,为何他偏偏要自己去陪他说话喝茶呢?
慕禅摇摇头,前思后想却也想不通,只得回屋重新梳了个发髻,别了根紫檀木的莲花钗样,又理了理服色,这才心思别扭地提步进内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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