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暖金色的夕阳薄薄地笼罩在皇城之上,四处的宫殿楼宇都泛起一层淡黄的颜色,衬着红墙,有种别样的美。/**/
信步走在内宫,因为通往凉露阁小院的那条路是慕禅偶然间发现的,所以来往的宫女和内侍都极少,偶尔有一两个经过也只是匆匆点头便过去了。
绕过一方熟悉的回廊,慕禅望向左边,发现此处的宫墙特别高。上两次过来因为匆忙也没仔细瞧瞧四处的景色,今日黄昏来了,心中也悠闲,慕禅特别留心地望了望周围。果然,左边向上似乎是上次沈澈带自己过来的暖福宫,绵延而上的宫殿掩藏在红墙之中,还透着些隐隐的鼓乐之声,想来是太后又在梨蕊园听戏吧。
再往远处望去,一片高墙连绵不断,想来便是瑞英宗所居的上仪殿位置了,而自己一路过去的那个园子,应该就是紧邻上仪殿凉露阁的所在。
四处打量着,转过此方回廊远远望见了那方绿意盈盈的小园子。还未走近就闻得一阵极浓郁的茶香,惹得慕禅不禁加快了脚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无酒无菜,一阙香茶招待,可否。”说话的正是诚王元景,此时他正端坐在凉亭之内,面前一方矮几上摆了几件烹茶的工具,仍旧一袭白袍,肩头裹了件白狐坎肩,头也没抬,只是朗朗低首而言,还在仔细地煮茶。
“奴婢见过王爷。”慕禅来到凉亭边上,对这元景福了一礼。
“我已将你视为友人,慕禅你又何须自称‘奴婢’呢。”元景停下手中烹茶动作抬眼冲慕禅微笑道。
“奴婢只是一介女官,岂敢以王爷友人自居。”慕禅立在亭边,双目迎向元景,晕染了些金色的光芒,只是恭敬地淡淡应道。
“无妨,我也不强求你。”元景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冲慕禅示意道:“进来吧,这是玄谙昨日才遣了诸葛云送来的君山银针,今日你来了才算有口福了。”
“奴婢不敢与王爷同席。”慕禅还是立在原地没动,偶尔风过将垂在肩头的两缕发丝吹起,衬着宁静的眼神,让元景丝毫感觉不到她的谦卑,反尔浑身上下让人感到一种无法逼视的气度。
“难不成你要本王下令,你才肯就范。”元景见慕禅还是拒绝,不由得挑眉,虽然仍旧含笑,却提高了些音量。
“若是王爷下令,慕禅不敢不从。”慕禅颔首答道。
“那好吧,你进来坐下,就当是我的命令好了。”元景无奈,只得妥协。
“慕禅遵命。”唇角有着一抹不宜察觉地笑意,慕禅这才提了裙衫步上凉亭,端坐在元景的对面。
熟练地洗杯,温杯,注水,元景递上了一盏鲜泡的茶给慕禅:“这君山银针虽不如龙井和碧螺春那些有名,但它却全由芽头制成,得来十分不易。”
慕禅捏起茶盏,细看当中,果然此茶粒粒皆为芽头,茶身满布毫毛,汤色鲜亮橙黄,入口时感觉滋味甘醇,回味久香,不由得点了点头,赞道:“好茶!”
见慕禅似乎对此茶很满意,元景得意地缓缓道来:“此茶最可贵之处便是虽久置,而其味仍可不变。烹茶时可从明亮的杏黄色茶汤中看到根根银针直立向上,几番飞舞之后,再沉于杯底,也有九九归元之意。”
慕禅听了,很是感兴趣:“听说君山银针的采制要求很高,所以才显得鲜有。”
“对,这便是此茶成为贡茶的原因。”元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轻啜上一口,点头道:“比如采摘茶叶的时间只能在清明节前后的十日之内。另外,茶农们还自行定下了九中不能采摘的情况,即雨天、风霜天、虫伤、细瘦、弯曲、空心、茶芽开口、茶芽发紫、不合尺寸等。”
“原来如此,难怪此茶根根直立,颜色分明,竟有许多讲究。”慕禅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又端起茶杯就在唇边轻抿了一口,只觉满口清香直达腹中,再环看四周溪水潺潺,绿意盈盈,心下不觉地便放松了起来。
“皇叔好兴致,难怪朕派诸葛云请你共用晚膳也请不来,却自顾在此与美人对饮啊!”两人正烹茶观景,冷不防身后想起一声朗朗地带着淡淡高傲的声音,慕禅侧头一看,果然一抹深紫色的身影从远处的回廊缓缓而来,迎着金色的夕阳,竟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仪之感。
“叩见皇上。”听他称呼元景为“皇叔”,慕禅已知来者何人,赶紧起身埋头福了一礼。
斜藐了一眼屈身福礼的慕禅,玄谙并未理睬,只是径直步上了凉亭,一把坐在慕禅刚才的位置,自顾伸手拿了一个茶盏斟满,喝上一口才对着元景一笑道:“朕的茶不错吧,配着这美景、美人,也难怪皇叔不愿去上仪殿和太后一起用膳了。”
“对不起,今日我身子不太舒服。另外,玄谙,你把我客人的位置占了,恐怕不太好吧。”元景面上带着笑意,话音却淡淡的,还带着些许的冲撞之意直直指向了玄谙。
听到元景这样说,慕禅额上冷汗直冒。虽说他是当今皇上的皇叔,但却表现地有些过分造次了。他身份尊贵,瑞英宗顾及他乃是亲叔叔不会说什么,可自己不过是一介女官,奴婢身份,被元景这样一说,岂不是叫皇上给她让座么,慕禅想到此处,赶紧又是一屈身道:“奴婢告退了。”
正想转身离开,冷不防手腕儿被人紧紧扣住,慕禅抬眼一看,竟是元景起身将自己拉住了。还未等自己回神,元景竟一用力将自己拉到了茶桌的一侧坐下,惊得慕禅赶紧甩手,想要挣脱。
“既然皇叔让你坐下,你便坐下,就当朕不存在好了。”玄谙只是盯着手中的茶盏,并未看向两人。
听玄谙发了话,慕禅也不好再和元景拉扯,只得埋头坐下,不敢轻易动弹。
“玄谙,你还是回去你的寝殿吧,你一来,慕禅就觉得拘束了。”元景端过慕禅先前用的茶盏过来放在她面前。
慕禅伸手去接,跟着不经意地抬了一下眼。
“慕禅。”正饮着茶,玄谙一听这名儿,觉得有些熟悉,也抬眼看向了慕禅所坐的位置,却正好对上慕禅的双眸。
见此女一双杏眼盈盈有神,一点丹唇颜如樱桃,素面莹白,双腮薄带红晕,不由得也觉得有些眼熟。
正当玄谙打量慕禅的时候,慕禅也来不及收回眼神,粗粗一望,虽然是第一次有机会正面打量当今皇帝的长相,竟也觉得心中一震!
只见玄谙一身紫衣,剑眉入鬓,生得很是丰神秀雅,气度雍容。诗云:胸罗锦绣焕文章,眉丽江山含秀气。说得便是他这样仿佛能傲视天下的悠然神态吧!只是这双含着淡淡睨藐天下气度的眸子,怎么在自己记忆深处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呢?
慕禅看着不自觉地摇头,心中觉得好笑,虽然听过瑞英宗的声音,也撞见过他两次,可因为自己都是低埋着头,却也不曾见过他的相貌。这次算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又怎么可能觉得熟悉呢。
见对面女子好不羞涩地上下打量自己,玄谙眉头展开,眼梢含笑地道,“你能如此打量朕,果然不是个俗女子。”说罢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斜藐着慕禅,眸中带着淡淡的讥诮味道。
“慕禅并非普通宫女,她是存药房的女官,也是太后钦封的六品司药。”元景提起紫壶给慕禅杯中又斟了些茶,略看了一下玄谙,也伸手替他斟满了一杯。
“存药房”玄谙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朗声道:“难怪朕觉得你眼熟,上次可是在沈澈的居所外与你相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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