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一点金光刚刚越出地平线,大地仿佛还没有完全苏醒,可是那隐在山中的大山庄却早已清醒忙碌了起来。
只有一处,在那个寂静苍凉的小院里,那个处处写着忧伤落寞的小院,似乎,它从没有清醒,又或者,也许它其实从未安睡。
一片寂静中,房门忽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紧接着,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她并不很美,也许只能算是清丽,但全身却散发着一股清新干净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温柔,一下,便让这似乎沉浸在寂寞中的小院活了过来。
看看天,还早,她的眼中却一片清明,显然已是起了很久了。
没有什么寻找焦急,妇人熟门熟路地拐过一个弯,目光便定在了那还在墙头的身影之上。那个身影正面对着渐渐升起的太阳,背对着妇人,在那愈加灿烂的阳光中越发显得单薄却脱俗,仿佛下一刻,就将随着清清的风离尘远去了。那么瘦小的样子,似乎还是个孩子,可是那周身缭绕的气息却早已不是一个孩子会有的。
单看着那背影,便会让人心底涌上浅浅的疼,却又走不进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啊,太清太淡,却又弥漫着淡淡的忧伤,散不去!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妇人看得多了,尤其每天的早晨,这般的开始已经让她习以为常。看着那道身影,妇人的目光更加柔和,满满的,都是母亲浓浓的爱。不管如何,这是她的孩子啊,还在她的身边,她还能这样看着她,她还能这般守在她身边,还能一起静静地生活在这个安静的角落,这样,她便已经很满足了!她觉得很幸福!
“依儿!”
就如往日一般,随着妇人的一声唤,墙上的那个身影轻轻回过了头。十二三岁的样子,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狐狸,背着时长长的发垂过墙,似乎都长过了那小小的人。转过头的瞬间,漏出的阳光让妇人眯了下眼,才慢慢习惯。再睁眼看去,小小的脸蛋在阳光中有些模糊不清,却让人下意识地便觉得该是个绝美的小人儿。
那本该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啊!一如往常,木慕依在心中感叹着。在她的眼中,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只是也不知为何,即使是这样沐浴在阳光中,似乎也不能让她暖起来一些,那不单单是气息,就是那小小的身子,也常年都是冰凉的,没有温度,即使是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也毫无办法。
有时候,木慕依几乎有一种错觉,这个孩子没有心,所以她总是悲伤的,也冰冷的!
迅速回神,木慕依直接抖开手中的衣服,“依儿,先下来吧,把这件衣服添上!”
看着月依从墙头一跃而下,木慕依抚着心觉得还是有些吃不消,不管是多少次,只要作为一个母亲,看着那还小小半大不到的孩子一下从高高的墙头跃下,总是会忍不住心惊胆战,哪怕那身法飘移轻灵,仿佛她整个人都根本没什么重量,精灵一般,踏着风飞下。
从没有多问月依为什么能有这样神奇美丽的身法,木慕依一如既往地拿着衣服便冲过去拉过月依,一把将她裹在衣服里,一边还微微埋怨着,“你这个孩子,总是跟你说,不可贪凉,特别现在都已经往深秋里走了,总也记不住多穿几件衣服。”
握了握月依的小手,木慕依更加不满了,“看看,手又是这么冰凉了,先前好不容易才捂暖了些!”
木慕依径自说着,而月依也只静静地听着,没什么动作,不说话,也不表现得厌烦。在木慕依的唠叨中,习惯一般眼帘总是微微地垂下,仿佛在听,又仿佛什么都没进耳。
对此,木慕依很无奈,却也没办法。这个孩子总是这般的,没有什么表情,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总是木着一张脸,有时候哄她:再这么木着一张脸以后可会不漂亮了!她也毫无反应。
有时候,木慕依几乎都想要抱怨,这个孩子,简直就是剥夺了她差不多所有作为母亲的乐趣。
但是事实上,对这个孩子,木慕依是打心底地怜爱心疼,即使她总是那么冷冰冰没有回应,仿佛若不是那轻轻的一口气,她都已不是活物,但木慕依却还是希望将自己所有的爱,更多的爱,完完整整,全全部部,都给这个孩子。
“唉!”不自觉叹了口气,木慕依抚着月依瘦而蜡黄,仿佛怎么养都补不上来的脸蛋,“你这个孩子啊,总是那么让人心疼!怎么,都不会自己关心关心自己呢?”
“依儿啊,你总要学会自己爱自己的啊,不要那么无所谓,对身边的人,对这个世界,甚至是对自己!”
“你不同,我承诺过!”轻轻的,这个总给人一种她不会说话,至少从不会开口的孩子开了口,带着些孩童的清亮,却也清冷。
再度叹了口气,木慕依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将月依脸旁的发撩开,妇人直视进女孩漆黑的双眸。
只一眼,几乎就要陷在了里面,还是月依先行垂下了眼帘,再度将那即使换了一种颜色依旧美丽得可谓惊心动魄的眼睛挡住。
木慕依这才回神,却依然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手轻轻便要抚上月依的眼睛,口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叹息,“依儿的眼睛,真的好美呢!”
月依低垂着眼,没有再说话。
自从上次的那件事发生后,也不知吴暻两人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反正本来似乎应该挺严重的一件事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似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也着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其实,就像一个引子,月依的身上却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手不自觉地想要探上额头,却被木慕依一把抓住。抬眼,是木慕依满是担忧的神情,“怎么了?是额上又痒了么,依儿听话忍一忍就好了,不要抓!”
就像这个,月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次之后,额上就总是会痒,她也不由自主便想要抓了止痒。最后却是木慕依看不下去,就担心她将额上那块疤再抓坏了,便总是抓住她的手不肯她动。可是这么久了,却总是痒,要说是那块疤要长也不该是这样啊!于此,木慕依有些担心,却也毫无办法,好在也不算严重,便也就打算再过段时间看看。
还有便是月依的眼睛。月依那次重伤昏迷,再醒来,木慕依便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竟是那双原本紫色的眼睛,这次醒来,居然变成了黑色,兴奋之下,木慕依便再不肯月依用丝带遮住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啊!较之正常的普通人类都要深得多的黑色,木慕依几乎觉得,自己在那里面是找不到焦距的。
可就是这双眼睛,不管多少次,木慕依对上了就会不自觉想要沉迷。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眼睛竟能长得那么美,几乎连其他的瑕疵也能就此忽略。那双眼睛,即使不再是以前那莹莹钻石般的紫色,但这样的黑却也毫不逊色。深邃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幽谭,却又矛盾地让人觉得似乎该是用‘华丽’二字都不足以来形容的。
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了,但也许其实,是看着那双眼睛,便让人连灵魂都心甘情愿地交付。只要看进那双深深的黑中,便不自觉想要放松,只想将灵魂脱出**,去拥抱那双美丽惑人的幽深。
直起身,看着差不多已经到自己胸口向上的孩子,木慕依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似乎还是不久之前,这个孩子,才只到自己腰腹处,那次的变故啊,真不知是福是祸。
木慕依感叹着,将孩子的发拢到耳后。看着那头白发,木慕依有些怔愣,这些发,依旧那么苍白骇人,却依旧比之先前不知好了多少,似乎已经渐渐有了些许光泽。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给这个孩子用过‘墨香’,甚至,这一次,她直接用些盐水彻底将那些还残留在发上的墨香全都洗去,尽管这样一来,那头苍白惹眼的发便直直露了出来,但木慕依却觉得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至于若是别人看到了又会说得怎样难听,木慕依却是不想理会了,而这个孩子,则是从来都不会在乎那些不相关的人的吧!不用多说,这点木慕依也知道。
“回去吧,依儿,今天可要好好打理一番。”牵起月依的手,木慕依带着她往回走去,“昨儿个二少爷来了,说是今天要下山,也想带着你去,我看着你平日里从不出去,前些日子又受伤折腾着,现在好不容易好些了,下山去看看散散心,也是好的,所以马上,依儿吃了饭打理好,就和二少爷一起下山逛逛可好?有二少爷顾着,我也放心!”
转头看了看木慕依略带哀求的眼神,月依顿了顿,才轻轻点了点头。立时,木慕依仿佛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不自觉地,连前进的步伐都快了些,仿佛要出门的是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看妇人攥紧了自己的手,再抬眼看看一个劲儿往前几乎要奔起来的妇人,月依终是没有甩开她,直觉,若是真的那样做了,这个女人会伤心的吧,而自己,似乎不想让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