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若流水般匆匆而过,一眨眼,已经过了两日,冰凉入骨的秋风中渐渐染上了一丝初冬的气息。前段时间还弥漫着的、浓浓的桂花香的桂花小道上,只见得那郁郁葱葱的桂树上零星地挂着几朵几欲凋零的花朵。
凉亭里,花想容带着贴身的两个宫婢不疾不徐地步入其内,看着那正坐于亭中细细品尝的沈如雪,脸上带笑地说道:“姐姐倒是好兴致,这么凉的天儿,一个人坐在这里品茶。”
沈如雪目光轻瞟一眼花想容,转而看向凉亭外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不甚在意的讽刺道:“妹妹不也不差么?这种天气还有心情跑到此处来赏景?”
花想容尴尬一笑,道:“姐姐此言差矣,妹妹我几日不见姐姐,甚为想念,今儿个可是特意前来找姐姐你的。”
花想容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却已然将沈如雪祖宗十八代都在心里诅咒了一番,这个死女人,不就是比自己高了一个分位,每次一见面,说话那口气俨然如自己是这后宫之主一般,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是正常,如果哪一日她二人见了面不再是如此针锋相对各怀鬼胎,那才叫不正常,估计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就是天要下红雨了。
“喔?”沈如雪似是意外地应了一声,一语双关地说道,“才两日不见而已,妹妹就按耐不住了?”
花想容闻言,一听便知其中含义,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赫然间一冷,嘴角再扯不出半分笑来,那乍青乍白的脸色犹如调色盘一般,五彩纷呈,好笑之极。
这时,两个宫婢已然在凉亭内的石凳子上扑上了一层厚厚的软垫,花想容不理会沈如雪的冷眼嘲讽,就着软垫径自坐了下来。
“姐姐难道不着急么?”花想容冷冷地说道,“皇上已经连着两日宿于凤仪宫中了。”
“着急?着急能有什么用?皇上不说了?皇后今儿个要远行,去隐士高人哪儿医病,是以这两日才连宿于凤仪宫中,今儿个一过,以后还怕没你得宠的日子么?”
沈如雪面上不冷不热地说着,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想法。她怎么可能不气,想自己跟花想容,虽然长相不及那个傻子,但至少也是举国上下屈指可数的美人儿,在皇上眼里,竟还比不过一个痴儿。这叫她怎能不气?又怎能服气?如若真能做到心平气和,她也不会在这即将入冬的天儿一个人跑凉亭里喝茶来了。
“姐姐,难道你就不担心?”花想容微蹩了眉头,状似担忧地问道,说话的语气似担心又似关心。
“哼,”沈如雪冷笑一声,“笑话,担心?担心什么?”
“姐姐就不怕那傻子的病倘若真的医好了,依着皇上现在对她的宠爱,以后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沈如雪斜睨了花想容一眼,这一点她当然想到,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皇后去医病已成既定的事实。更何况,据说那位隐世高人性格怪癖得很,不仅不让人大张旗鼓地将皇后送去,还说他自己会来将皇后接走。如此一来,即便她想动什么手脚,都无处下手。
“每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后这病若是真能医治好,那也是她的福气。不过据说,她这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医好的,咱除了能每天烧香拜佛祈求她那病晚些好,也别无他法不是?”
“嗯,姐姐这话说得有理,依我看,皇后那病确实不好医,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就不信那所谓的高人就真能医好了她。”经沈如雪这么一分析,花想容心里突然觉得轻松舒坦了许多,原本浓浓的担忧现在一扫而空。更何况她本就心思简单,考虑事情自也不会更深一步思考。
心里的郁气没了,花想容也不想再这儿坐着吹冷风了,“姐姐,眼看这天色渐晚,妹妹我就先回去了。姐姐你也早点儿回去吧。”说罢,也不待沈如雪反映,立刻站了起来,踏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去。
沈如雪待花想容走后,眼睛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低声冷哼道:“哼,真是个不长脑的东西。”
凤仪宫内,此时此刻,一片静谧无声,就连平日里大殿外候着的太监宫女都不见个人影儿。
然而,在某间太监专属的寝房里,一群小太监正围到一处叽叽喳喳地叽歪个不停。
“哎,你们说,这皇后娘娘要去医病的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太监甲说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真的喽。上回娘娘中毒刚好,如今身体羸弱不堪,又要长途跋涉去那隐士高人的居所,唉,真是有的苦受咯。”太监乙一听,也连忙叹道。
这俩人话茬一开,其他太监也全部围了上来。
“可不是嘛,皇后娘娘当真是可怜,生的那副好皮相,可惜是个傻子。可偏偏有些人连个傻子也不肯放过,居然还想要毒死她。”
“嘘……行了行了,别说了,宫里的事儿,谁说得清楚呢。咱哥儿几个当好自己的差便是,少叽歪那些个闲事儿,小心惹火烧身。”一旁,一个一直只听不说的小太监一听这话越说越跑题,连忙压低了声音劝诫道。
“对对对,那些个暗地里的事儿咱就别讨论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皇上性子倒真是怪癖,皇后娘娘这还没走呢,就已经舍不得了。以前倒不见他来得这般勤快,这两日皇后要走了反而日日宿于凤仪殿内。”
“唉,毕竟皇后这痴症不是一两日能医治好的,这一去,恐怕怎也也得一年两年的吧。皇上舍不得也不奇怪。”
“这倒是。”此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之所以会有这一出,其实全是司空烨布置的障眼法。毕竟皇后逃出宫这种消息不好传出去让他人笑话,所以他便想出此计,一来可以躲避几天不必宣那些嫔妃侍寝,二来又可对皇后的去处做个交代,一举两得。
是夜,司空烨再次来到凤仪宫中,环儿早早的便已等候在此。
“皇上驾到。”做戏就要做足,小全子高亢嘹亮却又尖细的嗓音自凤仪宫殿外响起。
“奴婢参见换上。”环儿一听见声音,便连忙出来迎接。
“平身吧。”司空烨习惯性地说道,深邃的双眸看都没看环儿一眼,直接步入寝殿之内。
这已经是三天了,一连三天,环儿自听说皇上这几天都会宿于凤仪宫中起,心里便升起了一丝期待。如今,小姐已然不在宫里,她当初既然因为担心皇上而留了下来,那么,为了能在宫里过得更舒坦些,也为了能更加靠近皇上,她必须要引起皇上的注意才行。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她每天抱着满满的期待,换来的却是皇上的不屑一顾。这叫她怎能不失望?
如前两日一样,皇儿刚想跟着司空烨进寝殿伺候,便被小全子拦了下来。
“哎,环儿,皇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喜旁人打扰,你还是趁早回去歇息吧。”
小全子说的确是实话,司空烨向来不喜宫殿内有一群人围着伺候。但是,这其中,小全子也不可否认的掺杂了一些个人情绪在里面。这个环儿对皇上存了什么心思,他这个自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在他心里,对于这些心存妄想的宫女向来是充满了鄙夷。自然是怎么看环儿都不顺眼的。
这时,刚踏入殿内的司空烨突然出声了,“小全子,让她进来吧,朕有些话要问她。”
小全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却是迅速掩了下去,“是,奴才遵旨。”说罢,小全子便让出一条道来,让环儿进去。
环儿眼里,则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丝欣喜,是自己成功了么?她这么想着,嘴上挂着笑开心地步入大殿之内,来到司空烨面前。
“奴婢叩见皇上。”环儿已进去,便又行了一礼。
“起来吧。”司空烨坐于椅子上,眼神慵懒,但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环儿。见她脸上带笑,他有些不明,何事这么值得高兴?
“谢皇上。”环儿从地上站了起来,状似恭敬地立于一旁,嘴角挂笑,殷勤地说道,“皇上要喝茶吗?奴婢给您倒茶。”
司空烨点了点头,算做应允。
“环儿是把。你家主子丢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司空烨冷冷地开了口,却让人听不明这话是何情绪。
环儿听后,正在倒茶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抖,而后恢复原状,将茶倒好,放到司空烨面前,又连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哦?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司空烨见状,面上不动声色,也不叫起,凉凉地说了一句,端起一旁的茶来吹了几口气,小啜一口,微微皱眉,这茶,还太烫。
刚才这小丫头倒茶时,他故意说了那么一句,借此一探虚实。果真,这丫头心思单纯,当即便露了马脚。刚才她手抖的情形,他可是一点儿不差的尽收眼底。看来,这个环儿很可能是知道皇后装傻一事的。
司空烨晚间就寝时,向来不喜有人打扰,刚才小全子阻挠环儿进来的时候,他本不想说话。但是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间,他才想起,或许从这个环儿身上,更能证实自己的推测。是以才让小全子放了她进来,当然,放她进来的结果,他也非常满意。
“奴婢只是想好好的伺候皇上。如果奴婢因为皇后娘娘不在了,便整日愁眉苦脸,皇上见了也不会高兴地不是?”环儿显然有些被司空烨的语气吓到了,跪在地上的时候,双手不停地瑟瑟发抖,头低得不能再低,显是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
司空烨微微挑眉,心下暗叹,倒是个巧舌如簧的丫头,可惜啊可惜,火候还不够。“你不必害怕,朕不过是随口问问。”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而后继续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环儿得了特赦令,连忙退下。然而,转身离去的刹那,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一丝不甘。
环儿退下以后,司空烨便命小全子落了锁。一个人坐于凤仪宫的寝殿内仔细思索。一连两日,他宿于凤仪宫中,一来是为了障眼法的实施,二来则是想从这里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的猜测。可惜的是,两日来,这个寝殿他几乎都翻了一遍,也为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然而,刚才对环儿的试探,让他总算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看来,这个环儿定是之情的,但是为何她没有跟着她的主子一起逃跑呢?还是令他想不通的。
这几天下来,司空烨的情绪依然稳定不少,不再像初时那般一想到那女人骗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便愤怒不已。
时间,可以冷却一切,包括他的怒火。冷静下来后,他也曾细细思索,为何卫嫣然要扮傻子?为何她要逃跑?又为何她的脑中有淤血?
前两个问题,他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装傻跟他扮昏君应该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了明哲保身,为了不参与权力斗争,更为了卫王起事时不连累到她而逃跑。除了这个可能性,他实在是再想不出其他。
至于三个问题,这是司空烨一直想不通的,他也就索性不再去想。
自从司空烨想通了这前前后后的一切,这两日,他的脑中时常浮现出那双清澄明亮的双眼,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休息的空当,偶尔还会想起当初新婚之夜,自己的背上被抓得血痕道道。在凤仪宫的书房,自己被她拿书砸到。甚至是在御书房,他与她缠绵,她叫他端茶倒水……
这些种种历历在目,每当他想起来,嘴角都会不经意的扯出一抹笑容。现在想来,那些都是她故意为之吧,呵,倒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丫头。
司空烨想着想着,一双刚刚蒙上一层暖意的双瞳悠而转冷。心中暗道,不管她跑到哪里,他一定会把她给抓回来。他的女人,怎能容得她流连宫外?只是,如此想的同时,只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想法究竟是因为一个男人的占有欲,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与此同时,筱桐这天早早的便来到了一个规模略大的城内,她一人落座于一间茶馆,骑着马奔了大半天的路,实在是累坏她了。前两天由于她骑马的速度慢,因此一直也没到过一座稍微像样的大城。今日行了小半日,总算是到了。
这座城名叫齐城,是去凤城的必经之路。筱桐一进城,首先便先找了一家离闹市区不远的客栈,将马儿安置好,便一个人来到街市上。这几日,怀里揣了一堆的首饰,实在是累死她了。是以,她的一目标,便是找了一间看上去较具规模的当铺,将那些个首饰当了,换成银票。而后又去了未国最有名的隆丰钱庄,将大额的银票全部以叶筱桐的名义开了个账号,存了进去,只留了些许零散银子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在身边。
将这一切通通办好,筱桐便来到了现在所在的茶馆里。人家都说,茶馆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果然如此。
这不,筱桐现在正竖起耳朵全身贯注光明正大地偷听人家的谈话。
“我说老李,你听说了没,前几日京城里摄政王造反,居然被那昏君给镇压了。据说那卫王当场就被皇上给打死了。”或许是因为谈话内容涉及皇家,说话之人的声音很自觉地放小了些,但是近距离的筱桐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哎,老王,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我姑妈的儿子的义母的表侄就是在朝中做大官的,据可靠消息,原来咱们皇上那昏君像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咱们皇上一早就看出那摄政王图谋不轨,是以才隐忍了那么多年,就等着有朝一日把这卫王给收拾了呢。”
“哦?真是如此?怪不得呢,民间都传成那样了,皇上居然还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将昏庸进行到底。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是自然。咱们皇上不止诡计多端,而且连武功都是天下无敌。据说那卫王就是在上朝的时候欲偷袭皇上,才被皇上连击三掌当场毙命的。”
“哎,老李,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咱皇上那哪儿叫诡计多端啊,分明是叫足智多谋。”
“咳,你跟我争这个干吗,我没文化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好好,算了算了,你跟你争了。”
接下来,哪二人便再没谈论朝廷中事,转而聊起了家长里短。
筱桐听着这二人的谈话,心中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下,听起来,那色皇帝是成功了,而那卫阐也已然伏法。这一切,果然如自己所料。更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看来那色皇帝并没有下令大张旗鼓地找她。虽然不确实他是不是有派人暗地里寻找,但不管怎么说,总比他下令命人全国搜索要来得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