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作者:枫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33

司空烨却是并不多说,冷冷地看了顾青一眼,便复又埋首处理桌案上的那些奏章。待桌上这些处理完之后,他便要远赴凤城了。这当中,一来一去约莫二十天不能回宫,他必须先把手头没处理完的事情全部做完。然后才能放心离开。自然,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大臣的折子都会随着他的行程送到他所在之处。

坐于一旁的张锐见司空烨那模样,亦是开口劝道:“二师兄,师弟说得对,如若实在找不着,便还是放弃算了。如此这般的劳苦奔波,却是未见半点儿成效。她既然想逃,你又何必费力去抓?她一个女人,想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不若就此作罢,另立新后吧。”

这时,司空烨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批完,而后重重地扔到一旁。自案上抬起头来,脸色僵硬地看着顾青和张锐。

“你们二人虽然是朕的师弟,但是,此等家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给朕作下决断吧。”

二人闻言,皆是一阵心惊,师兄既然用了“朕”而非“我”,那即是说,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如今看来,此言果然不虚。

但是,二人却又都不明白,师弟为何对那卫郸之女如此执着,难道说……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锐与顾青互望一眼。很明显的,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解。

“师兄,难道说坊间传言说你喜那皇后美色是真的?”尽管知道司空烨现在正是乌云密布,但顾青还是壮着胆子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同样的,这也是张锐的疑问。

司空烨目光深邃难辩地说道:“你们以为我会只因为一张脸就动心?”

此话一出,几乎是同时的,张锐和顾青二人心里都是立刻予以否认。师兄若当真如此肤浅,也不至于能成功扳倒卫王那只老狐狸了。

“那是为何……”张锐此时插言问道。

司空烨却是不答所问,只阴沉着脸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二人先行回去休息吧。张锐,尤其是你,明日还要上路,早些回去吧。”

张锐和顾青见状,自是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师兄若是不想说,他们就是再怎么问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二人只好躬身告退。

走到宫门口的这一路上,这二人几乎就没停过,唧唧歪歪了一路。

“顾青,你说咱们这师兄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一个罪臣之女吗?废了就废了,有何不可?竟还如此大费周章四处寻找。我真是想不通了。”张锐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反观顾青,倒是沉着冷静地一路走来,虽也蹙眉思考,但明显他更深思熟虑一些。见张锐说话如此不顾及场合,连忙低声喝止:“张锐,你说话注意点儿。此事是秘密,怎可在宫里随处乱说?万一被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张锐闻言,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四下查看,确定无人之后,这才放心地继续前行。

二人一直行到勤政殿前的广场上,确定说话的安全距离之后,才开始小声讨论。

“顾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张锐继续先前的话题。

“唉,此事我也摸不准。”顾青长叹一口气,“恐怕就连皇上也不知为何吧。”

“哦?”张锐闻言,满面好奇,“何以见得?”

“直觉。”顾青很爽快地回答,随后抬头望向那遥远的天际,似是感慨地说道,“只怕那皇后娘娘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如若不然,以师兄的个性,又怎会较真至此。”

“过人之处?”张锐小声嘟囔着,脸上的表情却是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师兄想找那就找呗,反正,只要找到人后答案自然就出来了。”顾青深呼一口气,似是想通了一般向自己的马车行去。

徒留张锐一人怔在原地,看着顾青那似觉飘忽的身影,撇了撇嘴角,低声埋怨,“是,想找就找。反正又不是你跟着师兄四处跑。可怜的我哟,自师兄亲政以来真是半刻也没停过。”

语毕,他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背后,大步向着自己的马车行去。

御书房内,一片静谧,小全子见张锐和顾青二人出去了,便推门而入,“皇上,今儿晚上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司空烨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俊美的脸庞上隐约有些厌恶和不耐之色同时涌上。

“就德妃的吧。”

“是,奴才这就去正德宫通传。”小全子闻言,连忙退了下去。

直到小全子将门关好,脚步声渐远,司空烨才自椅子上站起身来,缓步踱至窗边,向外看去。入眼之处,是那承载了多年历史的千万宫阙、琼楼玉宇。

自小,他的目标就是成为那后世人人称颂的千古一帝。然而,当他真的登上这个人人争相要坐的位置之时,才终于感觉到那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是多么冰冷孤寂。

现在的他,深刻的明白,即便站在最高处,倘若只有自己一人,这一切也都将变得没有意义。他要的,是有人同他共享这锦绣河山,而这人,非皇后莫属。

卫嫣然,会是那个人吗?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他只知道,至少宫里的这些嫔妃中,绝对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适才,之所以不回答张锐和顾青的问题,就是因为,他们所问的问题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答案,又如何回答他们?

现在的他,只凭着一份执着,四处寻找她。可是,就连他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执着些什么。他只知道,他想找到她,那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呼唤,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只是单纯的那么想,便那么做。仅此而已。

诚如张锐和顾青二人所说,对于一个罪臣之女,他完全可以废了她,而原本,他也确实是那么打算的。然而,直到失去之后,直到他发现真相,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对于那个聪慧的女子,不知何时起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所以,他要找她,同时,也要找到答案。

同一时间,云清宫内,花想容小睡了一会儿,刚刚起身,宫女暗香便来禀报,“娘娘,德贵妃来了,现在正在正殿候着呢。”

“知道了。”花想容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暗香,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叫你呢,来,给我梳妆打扮。”

“奴婢遵命。”暗香得了命,连忙手脚利索地来到花想容身后,为她梳妆起来。

云清宫正殿内,德贵妃沈如雪一身大红色华衣云裳,手捧茶盏。不疾不徐地吹着气,时不时地小啜一口,举止端庄优雅,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耐之色。

“娘娘,这云妃也太大胆了,竟然让您坐于此处等候这么长时间,简直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与沈如雪一起来的宫女秋菊见正殿内等了已有两柱香的时间,竟是半个人影儿也没,面儿上显然已是极不耐烦。连带着说话的口气里也没有半点儿尊敬。

沈如雪却是眼带责怪地瞥了秋菊一眼,将手中茶盏置于一旁,责怪道:“秋菊,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说话也看个场合。云妃就是再有不是之处,是你这身份能说的吗?”

秋菊闻言,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低头认错:“是,奴婢知错了。”

“知道就好。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话做事都要有个数。宫里是个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不能做那仗势欺人之事。”沈如雪说这话时,声音虽是平静,但显然语气中却是夹杂了几分气愤。

“哟,这是谁啊,竟敢惹得姐姐你如此生气。”

沈如雪正自说着,一个尖细嘹亮的声音便自殿门外响起,随着声音进来之人,自是那姗姗来迟的花想容及她的心腹宫女暗香。

“妹妹,你总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这茶都要凉了。”沈如雪一见花想容进来,连忙堆了笑脸自椅子上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劳姐姐等候了。实在是姐姐你来得不巧。妹妹我刚才正在寝殿小睡,这不,暗香这丫头一来通禀,我立马就从榻上起身了。就怕姐姐等急了去。”花想容亦是满面笑意,只是,这二人脸上的笑,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沈如雪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初,“难怪了,原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妹妹休息,是姐姐我的不是了。”

“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姐姐你大驾光临,我这云清宫可是蓬荜生辉呢,哪有不欢迎的道理?随便姐姐你什么时候要来,我这儿都欢迎之至呢。”花想容一脸着急的解释道。

沈如雪这才缓了表情,“妹妹,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给急的。”

“呼……”花想容长吁一口气,目光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秋菊,说道,“姐姐,你这玩笑开的,可真是吓坏我了。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姐姐正在训斥这小丫头呢吧。”

“是啊,这丫头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反倒是越发没了规矩,所以刚才我才训斥一番,小惩大诫咯。”

“姐姐,这你可就不对了,像这般没规矩的宫女,怎能只是说两句了事呢。”花想容说着话,已是两步来到秋菊面前,话音刚落,她便扬起手来一巴掌重重打在了秋菊的脸上,只听“啪”地一声巨响之后,只一瞬间,那原本白皙的脸上就布上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秋菊怎料花想容这突来的举动,整个人顿时便愣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才觉察出脸上那如火烧般火辣辣的痛。几乎是立刻,她便双眼含泪,一只手捂住痛处,强忍着不哭出来。但却以凶狠的眼神瞪视着立于眼前的沈如雪。

“怎么?不服气?姐姐,今儿个妹妹我可要代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丫头了。”花想容言毕,又是突然扬起左手,直接向那秋菊的左脸招呼过去。

站在一旁的沈如雪见状,心里虽是气愤,但也不好发作。是以,她只得面儿上沉着冷静地看着花想容的举动,却无法阻止她的行为。毕竟,明面儿上,她还不能与花想容闹翻。

秋菊挨了两巴掌,这才总算学乖,终是垂下头去,低声下气地道:“奴婢知错了。云妃娘娘打得对。”

“这还差不多。以后说话注意点儿。虽然姐姐在宫里确是位份尊贵,但也不要仗着有姐姐撑腰便没了天去。毕竟,区区一介宫女,任何一个主子都打得骂得,你可明白?”花想容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说道。

“奴婢明白了。”秋菊仍旧垂首,但是,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口中这话分明是咬紧了牙缝说出口的。

花想容则是不再教训她,转而走了几步来到主位上坐下。

沈如雪自也是如法炮制,坐于客位之上。

“妹妹,虽然你这教育奴才的法子确实不错,不过,毕竟秋菊也是我的人,下次出手之前,烦请妹妹先通知我一声。”沈如雪甫一落座,便立刻说道,“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秋菊固然有错,但奴才的不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是难辞其咎。教育奴才一事,自然是由姐姐我亲自来比较好些。”

“姐姐说的是,倒是妹妹我先前太过冲动了。只急着帮姐姐教训她了。”花想容一听沈如雪如此说,自是很识趣地立刻认了错,“妹妹我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了。”

“你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姐姐不过是提醒一下妹妹而已。”沈如雪也是见好就收,连忙客气地回道。

“只要姐姐不生气就好。”

“看妹妹说的,妹妹你也是为了我好,姐姐我怎么会怪你呢。”

“姐姐,”花想容似是才想起来一般,一脸思索地问道,“你今儿个前来所为何事?”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来跟妹妹聊聊天而已。”沈如雪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地说道。

“原来如此。”花想容亦是笑答,然而心里却是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妹妹,你说这皇上自从亲政以来,是不是太过反常了?”沈如雪含蓄地说道。

“哦?姐姐所指为何?”花想容似是诧异地问道。

“前几个月皇上一次也未曾临幸嫔妃。这个月总算是隔三差五临幸两次,却都是不似以往那般……”沈如雪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不知皇上在妹妹这里是否也是如此?”

“唉,姐姐,不瞒你说,皇上就是在我这儿也是如此呢。每回都是草草了事就回了龙清宫。”花想容亦是叹息。

“原来如此,我还道是皇上对我有所不满呢。”沈如雪深呼一口气,似是放心地说道。

“估计皇上是因国事操劳过度了吧。”花想容说出自己的看法,“听说最近又有靖国的细作进了我们未国呢,皇上如今正在全力追查,听说明儿个又要微服出宫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沈如雪也是一脸忧郁,“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我倒是还好,咱们后宫里这么多嫔妃,大多数都已将近半年没有被皇上临幸过了呢。”

“姐姐,这事儿急也急不来,毕竟这天下大定之初,皇上忙也是理所当然的。相信再过几个月情况便会有所好转的。”花想容说的这话,似是在宽慰沈如雪,又何尝不是在宽慰她自己呢?

“妹妹说得对,许是我多虑了罢。既然如此,那姐姐我就先告辞了。妹妹你继续回去歇着吧。”沈如雪说着话,已是站起身来。

“姐姐这就要走?不多坐会儿?”花想容见状,一脸惋惜之色地挽留于她。

“不了,宫里还有点儿事,不便久留,今儿个前来,就是跟妹妹说说皇上最近的反常而已。”

“既然如此,姐姐好走,妹妹我就不送了。”花想容满面堆笑地说道。

“不用送了,又没几步路。”沈如雪说着话,已是走出正殿大门,离开了去。

花想容见沈如雪走远,立马便冷了脸色。这沈如雪明显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那心腹都能在云清宫内旁若无人的开口责怪于她,这口气叫她怎能咽得下去?所幸刚才那两巴掌打上去,也算是出了气。

而沈如雪和秋菊出了云清宫后,立刻便转过头去给了秋菊重重一巴掌,“知道疼了?”

她看着秋菊一脸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眼里却是没有半分同情。

“给我记住,以后在别人的地盘别乱说话。你可知道你那两巴掌是怎么挨的?背地里说人还给抓了个正着。你可真给本宫丢人!”沈如雪说这话的语气,已不似在云清宫内时的苦苦压抑,言语间的怒气显而易见。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秋菊见沈如雪气极,连忙低头认错。

“罢了,回宫去吧。”沈如雪不再理会,转身便向着自己的宫里行去。然而心里,却是将这笔帐记下了,好你个花想容,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今儿个这笔帐,我就先给你记着,以后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