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跟怪夫碰过杯,她喝了一口,又继续讲起了她的故事:“我以为我打了胎,我们之间的冷战也就结束了,打完胎才知道,这场战争结束不了了,他厌恶的不光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的身体,他说他接受不了我的身体,提出要跟我分居------”
怪夫替她抱打不平:“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谁说不是呢。”水水再次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说:“他能坐到处长这个位置上,说实在的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原本以为他升迁了,我也会跟着沾光,夫贵妻荣嘛,谁料想会是这种结局,就在我彻底对他失望的时候,我发现我又怀孕了,这次怀的是他的孩子,自从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若不是后来孩子丢了,也许我跟他这一辈子也这么就将就下来了------”
怪夫打断她:“怎么还把孩子弄丢了?”
水水说:“孩子是三岁时丢的,那天我去幼儿园接孩子,回来的路上,他见街心花园里面有小孩在玩滑梯,他说他也想玩,我就带他进去了,他爬上滑梯从上面滑下来又重新爬上去再滑下来,我见他玩的挺好,就去超市了,那超市就在街心花园旁边,我进去买了一袋洗衣粉就出来了,统共也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再找就找不到他了------”
怪夫见她拿手抹泪,忙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水水擦着眼泪说:“都怪我,我太粗心了,要是带着他一起去超市就好了,他丢了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我一想起他来就忍不住的要落泪,孩子刚丢的那阵子,他还知道安慰我几句。有时候也会陪我一起落泪,过了有一个多月,他又开始冷落我了,我失去孩子,还没有从失子之痛中摆脱出来,他就提出要跟我离婚,我怀疑他外面有人了,就跟踪他,我知道他不怕我,怕上头。我就是想抓他个现行,把事情捅到上面去,让他们做他的思想工作------”
怪夫问:“抓到现行了吗?”
水水说:“抓到了,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房是他给那个女的买的,等我把他们领导叫过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娄子捅大了,这事捅到了纪委那里,纪委说要查查他哪来的那么一大笔资金买房,在查的过程中他们从那房间里翻出了六个存折。写的都是那女人的名字,那女人才离婚不久,她没有工作,前夫是一个出租汽车司机。他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跑十年也挣不了那么多钱,那钱的来路可疑,他们被带回去接受调查,最后查出那钱都是我前夫的。我前夫犯贪污罪被判了刑,他服刑期间我去看过他,他说他恨我。出来也不会再跟我过了,我们就这样把婚离了,细节有时间我会慢慢给你讲的,大概经过就是这样,你觉得我这故事怎么样?你有兴趣把它写出来吗?”
怪夫沉吟片刻,说:“你这故事适合写成实体书,不太适合在网上发表,网上发的大多是快餐文化,你知道什么叫快餐文化吧?”
水水说:“听说过,什么意思?还没搞太明白。”
怪夫说:“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去日本,特意带了几本杂志过去,就是为了打发寂寞而用的,有一次我把它拿上了城际高铁,下车后忘了往包里搁了,拿着那本杂志就往站外走,一路上不时有人看我,目光都有点怪异,我就琢磨他们看什么呢?我的装束和长相都比较大众化跟他们没多大的区别,他们也没有往我身上和脸上看,而是盯着我手上的杂志看,我从车上下来时,还见有人手里拿着杂志,他们一下车就把杂志丢进垃圾桶里了,唯独我手里还攥着那本杂志,我都走过垃圾桶了,又转回去把那本杂志扔进垃圾桶里,再往出走就没人再看我了,在日本,杂志就属于快餐文化,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水水似有所悟地说:“有点明白了,快餐的制作方式比较简单,没有保留的价值,它最后的归宿不是垃圾箱就是废品回收站。”
怪夫说:“可以这么理解,所以我说你的故事不太适合在网上发表,你精心炒出来的菜拿到快餐店里去卖那不是糟践了吗?这样吧,我给你引见个人,你跟他聊聊,那可是一个主编,他要是对你提供的素材感兴趣,你的故事就有可能变成实体书了。”
水水叹息道:“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你还是在网上给我发吧,我想看着你把我的故事写完我再死。。”
怪夫不解:“这跟死有什么关系?”
水水说:“我也没必要瞒你,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得了胃癌,医生说我最多还能活一年。”
怪夫惊愕地看着她说:“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吧?”
水水一脸正经地说:“是真的,我是在几个月前查出患有胃癌的,那时候医生就跟我说我去晚了,癌细泡已经扩散了,做手术跟保守治疗是一样的,我最多还有一年的活头儿,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我没有多长时间的活头儿了,我希望你回去就着手写,我想在我活着的时候看你把书写完了。”
怪夫宽慰她说:“医生的话也不能全信,医生也有出错的时候,但愿他是误判。”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寂,怪夫明显话少了,他只顾闷头喝酒,没一会儿就把那瓶酒喝净了。
水水说:“你还喝吗?我再去拿一瓶过来。”
“不喝了,我是一点也喝不下去了。”怪夫声音懒懒的,舌头直打结。
水水说:“不喝你就上床去睡吧。”
怪夫爬上床,和衣钻进了被窝。
水水出去冲澡,回来见怪夫就那么睡了,她爬上床,脱下浴衣服,说:“你衣服也不脱,就这么睡了?”
怪夫说:“还脱什么衣服啊?这么睡挺好。”
“你懒得脱,我来帮你脱,这么睡你就不嫌硌得慌?”说着,水水伸过一双手来。
怪夫像是吓着了,紧捂着被子,说:“别!别这样,我脱了衣服睡不着。”
水水钻进她的被子里,含着讥讽的笑意说:“瞧给你吓的,有什么啊?都什么岁数了,什么没经历过?别说没什么,就是有点什么也很正常,我都不怕,你至于吓成那样吗?”
怪夫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