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兵者凶器
作者:看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779

阖闾在看云台上见孙武命人绑了二姬,心道不好。急急唤过伯嚭,以节赐之:“爱卿执节速速为寡人传话:此二姬是寡人的心爱之人,服侍寡人多年,不只是花容月貌而且能善解人意。离了她们,寡人食之无味,卧不安席。寡人已经知道军师之能,请军师不必较真,赦免二姬之罪!”

孙武看着执节而来的伯嚭,他并不用问,也不用看,远处的吴王要自己怎样去做,孙武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怪就只能怪‘轻易言兵’,我孙武早就说过,兵者凶器也。既然练兵就有练兵的规矩,不可苟且。

孙武打断了伯嚭的传令,对左右大声道:“军中无戏言!臣既然受大王之命拜为练兵之将。将在军中,不受君命!如果为了遵循大王之命而释放获罪之人,是违背军纪的行为,孙武何以服众?”

伯嚭望着孙武,不知如何是好。又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焦急的阖闾,此时吴王已经站在望月台的月楼这边,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伯嚭还想对孙武做些交涉,只听得孙武低声喝道:“两侧力士,速斩二姬来报。”

数名力士上前,在军前木桩之上,缚绑了二姬,然后一刀飞向玉颈。可怜两位美姬,因为一位君主的好奇心,一位兵家的执着心,她们无辜地玉殒香消,呜呼哀哉!

远处的阖闾,看得真切,懊恼不已,不由得把面前的栏杆拍遍。但是,他压住了内心的怒火。毕竟,这用兵,不可能是游戏,一代雄主还是有这点胸怀的。

那些宫女们见二姬被斩,无不战战兢兢,花容失色,都不敢抬头相望,行伍里更是鸦雀无声。

孙武便从两队之中,重新选出二人担任队长之职,然后重新开始操练。

军吏开始高声下令:擂鼓一通……擂鼓二通……

直到鸣金收兵,只见两队行伍,前进后退,左右回旋,按着军令,与墨线位置不差分毫。整个队伍寂寂无声,至始至终循迹有序,军容军纪判若两人。

孙武检视了一下面前整齐有序的方阵,让‘执法’前来听令:“前去看云台报于大王,孙武演武完毕,兵列已经整齐,军令已能贯彻。只要大王一声令下,这支女子战队,就会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执法’一路小跑,往看云台来找吴王回禀军师之令,刚爬上月楼,但见吴王领着随从,已经自去了。

孙武令宫女由队长统一带队,收拾好行装,然后由卫队送还后/宫不提。

吴王寝宫,此时夜已三更。

阖闾身着居家便服,站在窗前。今日之事他思之再三,孙武奉命练兵,以军令之名杀了二姬。这个军令违背了自己的君命,自己让伯嚭执节前去说请也没能奏效,阖闾心里的不快就更加发酵、扩散开来。

纪子无声地立在阖闾的身后,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王后也当了好些年。说实话,当纪子刚听到红蝉、秋菱被孙武斩杀时,不犹得为孙武捏了一把汗。这两位美姬,在阖闾的生活中占有很高的地位,那是阖闾的心肝宝贝。

而前几天,自己的夫君,一说起孙武,也是神飞色舞的。看来,这美色和带刺的奇才,产生了冲突。

纪子见阖闾默然不言,便打破沉寂,缓声劝道:“君王已经为她俩厚葬,又下令建立祠堂进行祭祀。大王心意已到,何必闷闷不乐自伤贵体?”

阖闾半天才叹出一口长气,他一直在揣摩,这孙武一定要斩杀二姬的意图是什么。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意味?在当时的环境下,并不需要一定要斩杀她们,那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在阖闾看来,就算小小地惩罚一下这两位女人,一样能达到效果,这样既能不违背君王的命令,又能达到警示的目的。而孙武为什么一定要杀她们,为了这次并不是真实的练兵,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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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员府上,孙武与伍员二人在灯下饮酒。侍从们不离左右,不时为二人沽酒添菜。

孙武脸色微熏,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但神色镇定,并无什么异样。而对坐的伍员,已经叹了几次气,数落孙武道:“你也知道这两位美人是大王的爱姬,而且大王还派了伯嚭来传令,你为什么还要杀她们,你就不能变通一番?”

孙武正色道:“正因为如此,我想经过这次练兵表达两个意图,正是你们都想问的,可能也是你们不能理解的。”

孙武停了半晌,想好了措辞,才慢慢说道:“一是提醒朝堂上下不能轻易言兵。用兵,自有它的严肃性。‘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既然要按照军队的规则来行事就要遵守相对应的规则。要知道‘兵者凶器’的真正含义。二是变通之术常常腐蚀了军队的严明纪律,不断的变通到最后就会置军法号令不顾,会不断蚕食纪律的严肃性。王命不能凌驾于军令之上,军令应该在军营里具有其独立性。这件事会很快会传到各位将士的耳中,大王虽然失去了两名爱姬,却能够经过这件事让军纪整肃,将士不敢报侥幸之心,执法者不敢有变通之胆,这样的军队,何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耶?”

伍员敬服不已,方解得孙武的一片良苦用心。这两位美人,对不起了,为了吴国的大业,只能屈死一回。

过了数日,吴王在议事殿召伍员入宫。伍员心里略有准备,猜测定是为孙武斩杀二姬之事,吴王可能有了自己的决定。

阖闾闷着脸不着声,当伍员跪在面前时还自顾扒拉着案上的竹简。他正在翻寻一篇《周礼.夏官篇》,是自己专门让礼官从书院里查找出来的。

伍员见阖闾没吭声,自己也不能老跪着啊,于是干咳了几声。

阖闾低着头挥了挥手,示意伍员就坐。

“操演之后你见过孙武了么?这里就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话不准遮遮掩掩。”

“见过。大王息怒,孙武既然领命练兵,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练兵,这种事都有可能发生。”

阖闾有些厌恶的神色,气咻咻地道:“寡人还敢重用这种执拗的人么?连寡人的命令也不听从!关键是非得杀掉吗?你去告诉他,我们吴国太小了,容不下他那天下雄才!”

伍员连忙离席,跪于吴王案前,叩首劝道:“臣以为‘兵’不可虚谈,只要是关于兵甲之事都应该严肃对待,这可能就是孙武要教给我们的第一课。”

吴王听后,若有所思,让伍员讲下去。

“大王是有为之君,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位旷世奇才,大王怎么能够错过呢?美色易得,良将难求;大王岂能舍本求末!”

伍员叩头不止,有死谏之心:“大王为二姬之事,欲弃孙子不用,将冷吾国士子报国之心;阻天下贤士奔吴之途。再则,孙子有一言,让臣感慨万端。”

“他怎么说来?”

“孙子有言:大王虽然失去了两名爱姬,却能够经过这件事让军纪整肃。将士不敢报侥幸之心,执法不敢有变通之胆。这样的军队,何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耶?”

阖闾闻之,心里十分惭愧:“军师之言是也!寡人一时愚钝。明日寡人将拜军师为上将军,由他负责对楚国的军事行动。你等会去转告他罢,先生可以自行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