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勾践君臣在石室养马守陵,暂且按下不表。先说吴相国伍员,密遣越朋到越国固陵一带,查访越军主力之事。
都城姑苏,离西门不远,有一座巍峨的府邸。这座府邸是阖闾亲自下令建造的,府门前有四根高耸的圆木大柱,支撑起府门上一方黑色点金的木枋门头,门脸上是阖闾亲笔手书的“相国府”三字,鸟虫文,黑底金字。相国府正门有四扇厚重的朱红大门,上面饰满半圆的青铜门钉,那虎头的兽形门环,在阳光下灼灼发亮。
大门两侧,各有一座青石雕刻的石兽,石兽之外又立着好几根拴马桩。
一大早,就有一个身形魁梧,黑面短髯的彪形大汉在离相府数十步之外就下了马车,命随从在府门外栓马桩套好了马。相府在外面值守的护卫似乎与来人很是相熟,便招呼了来人几句,引他步入府门。
伍员刚刚梳洗完毕,侍妾们为他整理好了朝服,玉沁亲自侍候他过了早餐,他便匆匆走出内室,往正堂而来。
“禀报相国,越朋在外面有事求见。”有侍者进来禀报。
伍员听后大喜,连声道:“你们还不让他进来!老夫这些天等得心急似火,他终于回来了!”
“小人已经让他在正堂候着老爷。”
伍员加紧了脚步,也懒得和那内侍恬噪,就见越朋穿着一身灰衣便服,满身风尘,坐在正堂下首的竹席之上。伍员便知他刚刚回到姑苏,也许连自己的家门也没曾进得。
“小将见过相国。”越朋双拳相抱,又准备屈身跪下施礼。
伍员上前一把扶住,沉声道:“不必如此琐碎。你跟着老夫前来!”
二人折身穿过一条长廊,进了西面的一间书厢。
越朋进了书厢,然后返身关上了房门。伍员往地下指了一指,两人便分宾主席地而坐。
“这次你到了越国,事情办得如何?”伍员有些迫不及待。
“禀报相国:小将受相国之命,扮着客商悄悄潜入越国。先到了固陵一带,经过一番打听,知那越国的确残留了一只主力部队,就是范蠡从固城山撤回去的那些越军。这支越军主力,尚有1万人众。”
伍员面有喜色。点头道:“当时大王授伯嚭临机决断之权,可恨这伯嚭竟然没有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使得越国君臣欲瞒天过海,留下这支军队作为以后强国复仇的家底。好!只要此事为真,我定让勾践死得心服口服!”
越朋道:“此事小将还得细细说来:小将扮着客商到了固陵。与当地的百姓打成了一片,经过一番了解。这固陵的1万越军主力现在由泄庸为帅。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泄庸把这些越军化整为零,在固陵一带开荒种田,实际上他们是采取了两手法子,这些越军平时就是老百姓,开荒种田可以实现他们的自给自足。又能隐瞒自己的军人身份,那是两全之计!”
伍员叹道:“越国虽然国小兵微,但是越国有范蠡、文种这样的能臣谋士,越国真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可惜大王心慈面软。呈一时虚名,竟然赦免了越王!老夫就是担心这一点,这越王夫差据我看来,可不是一个简单之人,能够如此忍辱负重,以后定能成就大事。因此老夫甚是忧虑,所以派你前去,抓住这个把柄,我们就可以除掉勾践君臣了。”
“小将还获知,在越国都城会稽,越国还有一支部队,就是当时越王从固城山利用声东击西之计,冲出重围的那支部队。后来由越王带回了会稽,现在是畴无余为将,略有5千兵马。”
伍员颦眉道:“看来越国君臣心怀不轨之心!大王不诛勾践、不灭越国,但勾践暗地里阳奉阴违,却有复仇之志!今日上朝我当面告大王,述明越国君臣的险恶用心。”
越朋却叹道:“可惜这些都是实情,但相国想过没有,越国的固陵之军都已经散兵为民了,这越国君臣如果打死也不认账,却也难抓到什么可以凭信的证据。越人狡诈,早已算到了此处。”
伍员沉吟道:“我自当向大王禀报此事。越国国中,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将听闻越国在全国范围内寻访美女,说是要向大王和太宰进献。”
“哎!大王好色,越人也是知道的。自然越国君臣就会向大王进献美女来讨好大王。大王一旦被美色所惑,越国君臣就可以来一个浑水摸鱼,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越朋素来跟随伍员,知伍员对越国的政治民情也十分关注,便在去越国之途中,也十分留意:“越国由文种主政,此人对治国的确有些门道。越国自从战败之后,国内男丁稀少。现在越国正在鼓励百姓生育,大力扶持。对国民的赋税也减免了很多,他的主张是先要富民,再求富国。”
伍员叹息一声,道:“只要越国总结教训,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励精图治,越国就会渐渐强大起来,以后要象现在这样把越国掌控在股掌之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小将听说越国君臣入吴为臣,现在正在虎丘山为先王守陵。大王想要越王屈服,光靠这些手段是不够的。”
伍员嗤之以鼻道:“勾践的打算再也明白不过,为了使越国的宗庙不灭,自己自愿入吴为质,来一个舍小取大。而大王的策略十分可笑,想让越国臣服于吴国,而不是去占领它。但我想勾践是不会在内心里屈服的,除非杀了他,灭了越国,这个后患才会解除。”
“如果大王依旧不听从相国的建议,我们又该如何?”越朋虽然从越国获得了这些情报,但毕竟吴王已经赦免了勾践君臣,要让吴王反悔,就得需要更为有力的理由。
伍员停顿了片刻,咬住了嘴唇,半天才说道:“如果大王此次依然执意不听,你就想个法子,召来几个兄弟到虎丘山去除了勾践。我伍员就是背负一个欺君的骂名,也要让越国君臣休想全身而退。除非,除非大王杀了老夫!”
越朋望着伍员满头的银发,心里伤感不已:这个倔强的老头,自己已经不被吴王待见了,但是他依然这么倔强地为吴国的未来筹划着,而那个利益的获得者,那个坐在高高王位上的夫差,不但不领他的情,反而还给他一堆白眼。这是局外人都能看见的,但这个老头依然我行我素,似乎一点也不明白:夫差已经和他产生了深深的隔阂和猜忌,恨不得这个老家伙别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才好。
吴国是属于自己的,而应该怎样治理这个国家,要制定一个怎样的国家战略,夫差想拥有绝对的权力。而这个白发的老头,手握大权,却成为了一块可恶的绊脚石。
想到这些,越朋不禁为伍员捏了一把汗,劝道:“大王如果不愿采纳相国的建议,相国千万不可强求。如果我们秘密除掉勾践君臣,一旦大王得知,相国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伍员微怒道:“老夫扶他为君,难道是我瞎了眼么?”
越朋闭口不敢答。见伍员余怒未息,便低声劝道:“相国先向大王奏明此事,看大王如何处置再说。我相信在现在这个局势之下,大王还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听从相国的建议。”
伍员点点头,对越朋嘱咐道:“伍封乃我伍氏一门的独脉孤种。想着文人安邦、武者定国的古训,我和夫人都没怎么教他习武。但是经过这些天的反思,老夫还是认为,习武可以防身健体。所以你以后就多花些时间,交给他一些本事。就算老夫遇到什么不测,你也好护他逃出险境。”
越朋一听悲从心来。这时便有护卫前来催促,说是上朝的时间到了。伍员便向越朋交待了几句,令他就在相府落脚,自己下朝之后,还有事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