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冉冉，丛林里弥漫着缕缕薄雾，遍地的残肢，滚落的鲜血，浸湿了碎沙烂泥。

少女一瘸一拐地后退，撞到苍劲的大树，摇落下满地枯叶。

淡白素雅的长裙破破烂烂，染有斑斑血迹，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死死盯着面前的敌人。

权力的诱惑十分致命，它可以使人丧心病狂，可以令生灵涂炭。众生皆平等，谁敢自称高高在上。

少女的身前，侍卫长右手被砍断，漠然看了眼淌着鲜血的手臂，换手执剑。

那把薄如蝉翼的剑打磨得极锋锐，刺破漫天落叶连成一串，剑身狠狠插进对方的心脏。

清脆剑吟嘎然而止。

侍卫长转身扬剑，又杀了几个人，然后默默倒下。

黑衣人首领提着刀，慢慢把他的头颅割下，动作血腥优雅，以此表达敬意。

在生命的最后看了眼自家主子，侍卫长很不甘心，很是担心。

“他叫吴狄，世代忠勇，就是下手讲究规矩。”少女开口说道。

“愚忠的人通常比较麻烦。”

确定对方的侍卫全部死去，黑衣首领缓缓揭下面罩，露出久违阳光的阴柔面容，抬起覆盖阴影下苍白的手，强势道：“把东西交出来吧。”

“本宫虽是女儿身，却没怕过死亡。”少女抱有必死的决绝：“没有传承玉玺，你休想称王！”

“英雄难过美人关。”黑衣首领摇头道：“哪怕你死了，相信我身后的弟兄应该也感兴趣。”

此话一出，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桀桀怪笑，舔了舔唇，眼中透着饿狼般的幽光。

心知绝无幸理，林墨咬破红唇，素手翻转，匕首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一声叮当脆响，风中铁屑飞散。

她绝望地活着。

“没有人能在我面前坦言生死。”

五指曲张，脚尖碾踩残叶，黑衣首领嘴角挂着不屑地弧线。

忽然之间。

一片枯叶飘落，触摸冰冷利刃。

数十片数百片数千片飘飘洒洒。

抬手做了个手势，黑衣首领缓缓握住刀柄，他的手下持刀剑式，惘然四顾。

丛林深处出现一个人影，朝着众人的方向而来，薄雾萦绕周围，看不真切。

良久，人们看清人影的面容，表情变得古怪。

一个青衣少年斜拖木剑，从雾里来。

少女怜悯地看着少年，怜其小小年纪就要跟这里的秘密一同埋葬。

首领并未放松警惕，一个懂得修行的孩子出现在这里，事情透着古怪。

他不相信在这个年龄阶段，有人能做到风景随之喜怒变幻。

东方修习无字书，以天地师，自悟自通。既始于自然，自然能调动自然中最微不足道的力量。

东方扫视所有人，捕捉到一缕黑衣首领不经意释放出的波动，没有丝毫把握。

没有打败敌人的把握，无妨。

他从雾里来，凭良心来，为救人来。

打不过对方，救了人就跑便是了。

黑衣人分开包围突然出现的青衣少年。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少年有剑，虽然是木制，还是能杀人的。

哪怕看不起，也要谨慎待之。

首领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而来？”

东方不语，他注意到雾，接着是露珠与野草，眉头慢慢舒展。

举起木剑，遥遥指着黑衣众，剑尖碰到了雾，青衣乱舞，写出一个字。

雾中有字，其名法则。

属自然之力。

“放肆，吾皇问话，你竟敢不答！”有黑衣人呵斥。

他的声音立时招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弑父杀兄，妄图称皇。”

“黄毛丫头，你现在是我们的阶下囚。”

少女讥诮一笑。默不作声。

“我朝立国至今，圣怜臣民，得天下拥戴，怎会是行此强盗之事的恶匪。”东方冷冷地说：“既然你自称为皇，却又不向朝廷申请外事令，说明你的王朝兵力空虚，不敢对我朝采取强硬方式，身边近侍都未跨越先天，可见你所掌握的势力弱得可怜，野心却大得可怕。”

“你很聪明。”虞朝七皇子抿着嘴唇，阴冷地答道：“你们若不插手此事，必有重赏。”

虞朝是个小王朝，比小小王朝还要小，它是千国来朝的一员，因而不敢稍做惊动小小王朝的举动。

一个王朝的皇帝许下的重赏，定是惊人之物，东方陷入沉思，似乎在权衡利弊。

小杂役是个**型的现实主义者，他能奉承贵人求得赏赐，偶尔偷偷城南老王家的馒头，也能为保护无字书表现得勇敢，拼生死一线，搏得借势遁逃的机会，这种性格不足为外人道。

“想好了吗？”七皇子不耐烦地说：“我算善待你们了，不然我等联手就能击杀先天强者。”

东方苦思冥想，很快就想通“你们”和“先天高手”的意思。

人发杀机，天地翻覆。言出法随，即为先天。

谁会相信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成功晋入先天，人们更愿意想象附近肯定藏着一个先天高手。

他觉得这个虞朝的皇帝长得跟正常人一样，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只是说话的意思比较奇怪。

所以他不打算听下去。

林墨一直低着头，她看见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惊怒地抬头准备反抗，眼角余光瞥到身旁的人，顿时停止抗拒。

少年的目光清澈如泉，单手搂腰却目不斜视，一手把木剑插入地面。

剑气激荡，雾气愈浓，丛林的草树齐齐乱响。

“杀！”

七皇子愠怒，大手一招，挥去周边的浓雾，隐约看到人影重重，轰出一记拳头。

“小心。”林墨出言警示，她不愿放弃最后的生机。

东方察觉到拳头的霸道，左右闪避绕着树林奔跑。浓雾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下一刻，她面露惊骇，这个雾里来的少年只是看了眼所有的树，整片丛林天摇地动。

一棵棵或大或小的树纷纷拔地而起，重重叠叠不露丝毫空隙，组成一个天木大阵，挡在少年的身后。

心之所念，万法天成。

何其惊悚！

“意……意境天师！”

林墨震撼地捂着嘴巴，她不信随便就能遇见神仙，而少年脏兮兮的粗布衣裳，说明生活中是个穷苦的人。

“是意境天师！”

黑衣首领脸色大变，随后想到些什么，闪烁贪婪地目光，比之王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不语，脸部不规则地抽搐，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滴，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刚刚施展的意境神通，远远超出精神力的负荷，若非他经常挑战人体极限，早已倒地昏死过去。

所谓意境，其实是用精神力控制世间万物，包括对方的精神。

古往今来，能掌握意境的不过区区九人。

九，乃极致之数，没人能打破这个观点。

东方本名一个闲字，只是天书使然，才改名天下。

一个人的意念很渺小，一百人的意念像只强壮的蚂蚁，当全天下的意念汇聚在一起，那就是可以改天换地的“神之旨意”。

东方是天下，代表千万人。

某个下雨的清晨，他看到鲤鱼困池塘，苍鹰惧海，忽然想修改规则。

规则变了，极致也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