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出鞘,周围人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东方身上。
这个举动令众人紧张不已,生怕真的怒火冲冠杀人不眨眼,把无伤大雅的矛盾升级成杀人事件,非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望京律令森严,贵人们每天上演不同的戏码,就算与别人发生冲突,充其量暴揍一顿适可而止。至于当众杀人,全望京恐怕只有寥寥数人敢无视律令。
对半生顺风顺水的田吉而言,最失魂落魄的并非权势一朝丧尽,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那代表着伴随一生的耻辱。
彦胖子憨态可掬,东方更是平静温和,两者唯一相同的是对此都安之若素。有胖子的背景在,他们的确可以在望京城横行无忌,只是不能做过头,比如把皇帝老爷拉下龙椅自己坐上去,这样的话无疑触犯村规国法,惹来村长和军部同时出手。
“别担心,反正俺看安远那泼猴也不太顺眼,整天拽得二百五似的,干掉他儿子就干掉吧,余承德那小子以前总跟在俺屁股后面殷情着呢,明天带你进宫,看他敢不敢干掉你。”
彦胖子看向东方,等待着他的决定。
东方手扶剑柄静静看着田吉和先前那个青年,温和说道,“有位叫东方闲的大贤者曾经说过,人可以有傲骨不可以有傲气,情绪是人类最幼稚的产物,生命中风雨兼程数十年,不管身后袭来寒风冷雨,只要敢拼搏,就极有可能站在对手头上拉屎撒尿。没有能耐却妄想踩人上位的,只能像地上这块砖头,最终摔得四分五裂。”说完他拔起木剑转身就走。
寒风冷雨,不如披荆斩棘,何苦为难不如自己的人。
这一刻东方觉得自己装逼装得真他妈的有天赋,至于地上青砖石块的损失,相信云雾乡的幕后东家也不敢出来索赔。
而他这番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所有人细细回味字间关于生命存在的真意。
他们并不认识东方闲,蓦然醒悟也并非为了普通一句话,兴许是突然发现往年热衷攀比的行径特别幼稚。
……
燕郊坡口夜色深沉,隔着詹台和望京的界线,彼处晚风清凉安静,酸枣树下的泥土突然松动,渐渐地有只蝉艰难地钻出来。秋后的生命很短暂,它选择附在树上释放自己最后的活力,那是一声微弱地蝉鸣。
院子大门被推开,然后慢慢关上,屋内如同一闪即逝的圣辉,隔绝了门外黑暗幽深。
解下背上的剑鞘,招呼彦胖子落座,东方坐在饭桌前,摸了摸小男孩低头吃饭的脑袋,看了眼桌上丰盛的饭菜,冲着后房恼火喊道:“少爷咋没这么好的待遇,你在玩歧视!”
林墨从后房走出来,把手中的碗筷递给二人,重新落座,翻翻白眼说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见识。”
酸菜鱼是虞朝享誉天下的一道风味美食,顾名思义,主材是尾鲈鱼,酸菜垫底,鱼片白白嫩嫩,上面飘层红油,再撒上一些辣椒,直叫人食指大动。东方装了一天逼,也没吃啥糕点,此刻腹内饥肠辘辘,对如此美味更是毫无抵抗力,立马伸出筷子夹了片鱼肉,大口扒着米饭,显然饿极了。
嘴角残留五六颗米粒,小男孩清秀的脸蛋满是呆滞,偏着小脑袋好奇这位哥哥是不是上辈子没吃过饭。
就在此时,宽敞明亮的屋内响起一声咳嗽。被人遗忘的海棠先生,盯着东方碗里的大白米饭,眼神仿佛在询问俺的碗筷呢?
忙乎着扒饭,东方含糊说道:“今天你吃了那么多糕点还没饱?丫头,再添双碗筷。”
林墨夹了块酸菜,说道:“碗不够,盘子行不?”
彦胖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谄笑道:“太……太好了,谢谢嫂……嫂子。”
东方和林墨齐齐瞪了他一眼。
一会儿工夫,大盘子和筷子来了。彦胖子看了看饭桌,发现还有只烧鸡腿,眼疾手快地伸手抓来大快朵颐,满嘴油腻,
东方伸出筷子探向那碟烧鸡,发现他的鸡腿消失了,余光瞥到凶手连骨头都不肯放过,垂头丧气自认倒霉,转头对林墨说道:“以后再加个鸡腿,有备无患。”
茶足饭饱后,东方满足地叹了口气,揉着微鼓的肚子向后仰去,看着彦胖子说道:“你认识皇帝老爷?”
筷子在盘里噼里啪啦地响着,彦胖子含糊说道:“啥皇帝老……老爷,当年余小子差点考……考进内门,就差那……那么一点,张老四就变张……张老五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俺小弟。额……俺也是你小弟,明儿带你进……进宫玩。”
“嗯。”东方看似随意,实则有点小激动,毕竟即将踏进世间最强王朝的皇宫。至于林墨则没任何反应,她自幼在宫里长大,虽然此宫非彼宫,好歹差不了多少。
拍拍圆鼓鼓的肚子示意吃饱,彦胖子学着东方向后仰去,表情有些忧虑,说道:“最……最近域外魔王不……不太听话,邻近战……战场边缘的南魏、潘朝、丰国都被魔……魔军攻陷。望京附近疑有魔将行踪,乱……乱世将起啊……”
小男孩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而东方和林墨却面色大变。东方追问道:“望京城不是有村长坐镇吗?魔将敢来?”
彦胖子自嘲道:“除非整……整个人间面临灭顶之灾,否则老头不……不不会出手的,用他的话说,人类之所以能成……成为人类,在于勇敢,在于不……不怕失败,如果失去挑……挑战的勇气,活着还不如翘辫子。”
东方脸颊抽搐,没有继续这个敏感话题。助先皇开疆拓土被世人敬仰崇拜的村长,竟有如此反人类的想法,说出去不知吓到多少人。
彦胖子目光透过院子,遥望着百里之外的宏伟城池,落到村子里面,说道:“你也不……不用太过担心,魔……魔将相当于人类的元始境界,老二就能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