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彦胖子衣袖上的斑斑血迹，东方知道他在先前施展卜算**，已然受到不轻的反噬，把自己的茶杯推到他面前，关切道：“没事吧？”

彦胖子捧起茶杯一饮而尽，摇头表示无恙，叹道：“当初俺曾……曾经蒙蔽天机，试图推……推演老头的来历，差点直接魂飞魄散，这……这点伤算轻的了。”

东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如果你推演我，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彦胖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开始便是终点。”

整天混迹人间底层仍未成长起来的意境天师，终究还是意境天师，不能根据实力的强弱，就彻底否决这重身份。作为古往今来突破极致的第十人，来自命运的阻力更甚于前九位，其实寻常所能推演。

“包括我在内，没人知道我的未来，所以我需要权。”

东方的目光越过望京城楼的庞大黑影，穿透富庶的东大街，落在皇城深处的朱红宫门前，平静说道：“碍于村规，你不能涉及皇权，所以我需要那人的承诺，权势无需滔天，只要能自保就够了。”

彦胖子点头应道：“没问题，但要保……保证一点，绝不……能滥用权力。”

“辛苦了。”东方说道。

彦胖子满脸苦笑，摆手说道：“比起暗魔的可……可怕，这只是小事情。虽然老头特……特牛逼，但是再伟大的人物都有死……死去的那天，你的肩膀……承载了人间的未来。”

“我还很弱。”东方答道。

彦胖子凝视着他的心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笑容有些欢喜，也有些嫉妒，缓声说道：“起码你有强……强大的资本，也具备无敌的资……格。”

听到这句话，东方眼皮一跳，但他并没沾沾自喜，有的只是沉重，低头说道：“村长知道我吗？”

“老头一贯恣意洒脱，不……不会无故关注别人，更严禁俺……俺们吹啥耳边风，说是影响他不惹尘埃的……鸟毛心境，其实俺们都知道，他只是不想沾染太……太多因果。”

“但人间只……只有一个，他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观，因此有了这次村试——老头想播种，暗中关注一些天……天纵之才，甚至已经开……开始栽培，你很……有可能进入了他的视线。”

彦胖子望着禁闭的窗布，望向那片黑暗的星空。

“村子多凡夫，就你们师徒五人有修为？”东方问道。

“不。”彦胖子转头看向青衫少年普通的面庞，认真说道：“相信很……快六个了。”

东方眉梢微挑，哑然道：“这么有把握？”

“谁叫你是……是俺老大。”彦胖子笑道。

“我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弥漫，你就臣服了？”

东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老大这个词有点俗，而且我听过很多有趣的故事，最终当老大的都死得好惨。”

彦胖子撇撇嘴，显然也听说过这种街知巷闻的桥段，说道：“哪有人不……不喜欢当老大的，大手一挥，狗……狗腿子纷纷涌来，多霸……霸霸霸气？”

说着高高举起双手：“当然，俺不算狗腿。”

东方失笑道：“你平常除了写写文章和研究气运外，就没什么消遣？比方说生存的价值以及意义。”

“有啊，游……游游历天下，走遍人间每个角落，旁观别……别人的爱恨情仇，猜他们最后是开……花结果，或是半途凋零。俺知道这种消遣方式很……很无聊，也知道俺本……身就很无聊，但你能不能别……这样盯着俺。”

香炉里腾起一道紫烟，檀香缭绕，疏影悄无声息地滑过窗户。

东方指着那抹淡淡疏影，轻声道：“烟花再美，不过一笑而已。但它毕竟穷尽一生，去寻找梦中的天堂。生命虽死，灵魂无悔，这才是生存的意义。”

彦胖子看着那缕紫烟腾腾，再望向它在窗户的投影，怔怔想道，难道非要用死来形容生存的意义？

忽然间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想起年轻时倾慕过的女孩，想把爱情说出口，想着想着，所有的眷恋埋藏心底，编织成文字悄悄告诉人间。好奇地想到，这便是灵魂无悔？

看他表情变幻，东方知道他有心事，自然也不好追问下去。

“关于那……只真魔的事情，俺会转……达给老二老三。下午别……出门，有人来接你进宫。”彦胖子起身走到门口，慢慢打开房门，回头轻声道：“对了，谢谢。”

……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铺洒出一片斑驳，一夜未眠的东方精神状态明显不佳，但对家中小男孩的警惕又令他不得不强打精神，默默祈祷老天爷的保佑，然后步向门外。

一辆普通的马车早在外面等候，通体黑灰色，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只有内行才能看出构造主材的珍稀昂贵程度。

东方踏出院门，上了马车，然后车辆沿北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两旁朱墙遮天蔽日，挤得中间小道黑沉沉地，像是条阴影长廊。阴影不是来自宫墙，而是来自宫墙里面——那座象征人间最庄严的皇宫。

小小王朝的皇宫，景孟石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似有连绵不绝的宫殿。黄瓦雕刻而成的屋檐上龙凤呈祥，宽阔道路的尽头拱着一条玉石台阶，台阶两侧侍卫持矛并列，面无表情站姿威武，秉承乱世战场的坚毅忠勇。与诸国皇宫的奢靡不同，此地背靠一座孤峰，山体光滑如玉，像是被一把剑生生斩断，根本无处借力无从攀爬。像是城中城，乃小小王朝最坚固的据点。

车驾平缓而行，东方掀起灰帘一角，仰头望着庄严肃穆的皇宫，目光沿着远处的台阶向上，遥遥凝视着那座代表权力中柩的宫殿。

只可惜马车飒杳直行而去，不知转了多少个圈，视线全部被朱墙玉檐遮挡，随着车厢一偏，马车拐入了一道很矮很矮的门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