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风中狂舞，挥剑间海枯石烂，目光可见万物重生，孤独中透着怜悯，桀骜透着温柔，如僧如道如痴，诸般因果并存一体，妙法浑然天成，仿佛一击便能湮灭天地，所以又如神如魔亦如人。

舞到最后，山崖不见了，涛声没了，大海消失了，就连那道身影也渐渐淡去，只留下两行铁钩银划的字迹，剑势剑意绝世无匹，跟罚道草堂的字迹明显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中。

东方怔怔出神，他已沉醉迷失，他欲要从中凌霄。

安静行走的队伍不再安静，一道青色旋风凭空出现，方圆一丈内的灰尘青草在空中飞舞，旋转成漏斗状冲霄直上，前面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场景十分诡异。

东方的双脚慢慢脱离地心引力，身周急速旋转的气流，像千万只无形无相的手，将他托举到空中。

于是，他比所有人都要高。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闭着双眼，面色变化不定，愉悦时剑眉微挑，伤心时泪流满面，浑身闪着一道道紫色电芒，遍体被劈得焦烂。

附近的天地真元疯狂灌进青色旋风，把灰尘青草之类的杂质全部排斥出，形成纯粹无色的真元旋风，融进东方的体内，肆意摧毁经脉，再修复，再摧毁，如此反复到经脉变得越来越坚固壮大。

天地真元消耗一空，旋风散去，东方从空中掉落。

彦胖子大袖一挥，把东方卷到近前，待他慢慢睁开眼睛，才长吁一口气。忽然捶足顿胸，哭嚎道：“他奶奶的……直接逾越一大境界，从后天六……六重到先天六重，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知字明意，顿悟先天！

考生们一片哗然，露出羡慕嫉妒畏惧憎恨应有尽有的丰富表情。

东方轻轻捂着额头，待脑海中的眩晕感消失后，站稳身形，抬头看着那两根变得寻常普通的柱子，不胜唏嘘感慨。

“俺知道你们很好奇，为什么东……东方天下看了这两行字，瞬间提升一个大……境界，而你们却没半点反应。其实原因很简单，每个字都……都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它不单是承载交流作用，而且还是一……一种思想，各人各字各有不同，所以俺们又称之为红尘气。”

柱子前围着很多考生，彦胖子正在不胜其烦地向他们讲解字的意义。

有名考生高高举手，问道：“先生，请问这幅字出自何人手笔？”

“老头子的作品。”彦胖子看了眼那名考生，便迅速移开视线，拍手严肃道：“大家都注意了，禁……止在村子任何公共设施胡刻乱画，一经发现，将逐……至悟道崖，剥夺三十年的自……由。”

村子的红尘气，在整个修行界之中，简直如雷贯耳。

知字明道是一种玄妙意境，受到村子大肆宣扬的影响，许多了不起的大人物或多或少都写得一手好字。

村长剑归人助太祖而归隐，传字道而创村子。

知字明道是独特的修炼方式。

红尘气是村子不外传的绝学。

红尘气之所以大名鼎鼎，关键于能隐匿在万物当中，一株草一个字都可能暗含惊天杀局。悟性稍逊一点的人，不要说能不能进内门，恐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没法窥视半分字意。

“村长的亲笔题字？”考生们目光火热地看着那两根柱子。

“三十年……真够狠的。”有些考生暗自咂舌。

彦胖子微微咧着嘴，骄傲自满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笑眯眯说道：“在人们看来，修行需要斩……断红尘，静心参……悟数十载。但对于村子又……又又有何难？这里的一草一字一沙砾，都有可能蕴藏深意，你们若想一步登天成为大……大修行者，也并非不可能，只要你有足够的悟性。但……如果真的没悟性，那谁也帮不了你。”

听到这句话，众考生暗暗握紧袖子里的拳头，目光似要望穿秋水，憧憬着振臂高呼群雄慑服的美好未来。

任何修行者都希望自己强大到逆天，但梦想总是残酷，正是因为它难以实现，才吸引着人们穷尽一生去摸索，在你要气馁的时候，却惊讶发现自己居然没法子摆脱对实力的渴望，只能沉浸于漫漫修行路，继续往上攀爬。

迷失在修行海洋的他们，骤然发现自己身处闻名遐迩的龙宫。对于往日只能靠自己摸索，经常走岔路的考生来说，这是何等心潮澎湃的亢奋。

彦胖子笑眯眯地说道：“提醒一下诸位，人……力有时穷，看书写字别……太频繁，对视力很不好。”

……

联排的木门缓缓开启，间间的廊道相通，连成一个宽阔明亮的巨大藏书馆，红梁木柱古风蔚然，花景盆栽绿意盎然，烘托出稳重而严谨的书舍清幽，仿佛往来无白丁的鸿儒胜地。一排排书架子陈列着无数书籍，繁杂整洁与清幽的建筑体型完美结合，彰显儒雅宁静的学风。

门前的考生整理仪容，凝神静气，跟着海棠先生迈过门槛。走进楼内张望，每排书架下方都有四个圆筒，分别堆放着全新的笔墨纸砚。旁侧空旷处，整整齐齐摆满供人阅读的长桌高椅。

随着彦胖子挥手示意解散，考生们呼啦一下子迅速散开，时不时从架子抽出一本书籍，粗略看了眼，便摇着头放回原位。

彦胖子看着东方，压低声音说道：“老大……老头子云游去了，近段时间你就在这看……书吧，等老头回来，俺再带你进内门。”

东方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把视线落在书架上，缓步前行，循着书海慢慢移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双眉泛着难以抑制的哀伤，湿了眼眶。

忘了多久以前，只记得那是童年里的一个生日，爹爹递来碗长寿面，溺爱地摸着他的脑袋，问道：闲儿，你有什么愿望？

东方指着私塾的方向，满脸希冀之色，回答：我想读书。

爹爹无言，低头默默抽着水烟。

被地痞欺负的老者送了他一卷书，方蜀城主意图谋夺，他拼命保留下来……想要通过不懈努力，荣归故里展开无情复仇。但修行一途谈何容易，他见识了魔佛从天而降的英武，见识了林惊凡剑挑巨兽的风采，哪个不是千万人中难觅一个的绝世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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